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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阿浅(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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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除了罗君和颜滨,其他人都到了,齐齐整整,虽说其中有人不够齐齐整整。
刘建风左臂断了,那衣袖依旧完好无损,一丁点血迹也不沾,空荡荡耷拉着。
在场唯二的人——张兴,虽说眼下青黑状似几百年没睡过觉,但至少瞧着是全须全尾的。
这么一比,江枫顿觉自己与众不同,是她,而不是她们。毕竟苏流光可是受着伤,好没好再说,昨晚那惨状可不是作假的。
玩家间仍旧是沉默,导游见她俩下来,低声嘟囔了句“还没来”,随即一脸不耐烦问:“你们屋里那个呢?”
她这模样瞧着凶,但比起来昨晚那个瞧着友好的,江枫反倒对她更心安。
她回答:“起来就没见人影。”
“再等五分钟。”
导游抱臂,手指点着胳膊。
将近五分钟时,她点着胳膊的频率越来越快,末了胳膊一放。
“不管她们了,吃饭。”说着她起身,去前台点饭。
江枫注意着时间,见状微微撇嘴,看向苏流光。
苏流光点了下头。
江枫勾过她的手,察觉她果真没再颤了,连细微的抖也不曾有,放轻的动作这才如常。
她写:‘还不到五分钟,导游怎么这么自由’
苏流光反握住她的手,这回遮得严实,不似平常只为了方便无声交流。
江枫心里自觉就拉高了重视程度。
‘她不是常客,和我们一样外来’
和她们一样?江枫脑子有点懵。
这世界是有主人的。这大可能是主人祈愿的世界,不足以完美,但至少能满足它们一些愿望,有那么些许的控制能力。
她们是外来者,是过客也是玩家,这么说来外来者不仅只她们了?那这导游也是人吗?
‘她是人吗’她写。
‘不知,大概不是,总之非友’
于是再次随着这非友又非人的导游上了路,据苏流光曰:场地已经转完了,跟着去踩剧情点。
昨天也说了要去那座庙,但凌晨里苏流光已经去过了,计划要跟着她所见而变。加之不清楚她怎么分清这些剧情和场景点,江枫左右跟着就是。
不知是否是错觉,这一日上午江枫总颇多照顾苏流光。
倒也不是多么强势的照顾,只是相比于之前竖起松松垮垮的防范跟着苏流光,或是全身心只投入防范,此时防备的同时能给身边的人留一丝神经。
或许是因为有了经验,也或许是因为有了心思,又或二者皆有。
诸如此时,她们曾走过这条街巷,路边立着个石质的水槽,头部有水龙头,向槽中潺潺流着水。
凡身影被映入水中,那映像便会扭曲,脱离水面覆到本人身上,后果不言而喻。
寻常的街景,哪会刻意避开。江枫当时算是有心了,苏流光才有点动作,她就立即往边上挪开了。
然而这狗地方,当你为自己躲开了一个坑而沾沾自喜时,另一个坑正等着你呢。
她当时还在庆幸自己反应够快,脚才刚沾着地面,就立马又踏空了。
那脚下的砖是虚的,底下黑黝黝一片,想也知道脚要是伸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她当然也知道,但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得一旁的苏流光拉了一把,以她摔倒在地的画面狼狈结尾。
这回江枫有经验了,她和苏流光跟着在队伍后面,她看着前面人的脚步,分毫不差踩了过去,平安无事。
在前人后面,但抢在了苏流光前面。
又譬如见到路边有小孩儿时,她会挡在苏流光和那些小孩儿的中间。
毕竟这里的小孩儿可诡异得很,且素质不高,公德心低得可怜,不是乱扔石头就是乱扔纸飞机。
扔也就算了,偏偏还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一扔一个准,一砸就得脑袋开花。
江枫反应挺快,四肢也很协调,稍加防范就能躲开,这一路以来有意无意帮苏流光挡了不少。
一次两次能说不经意,多了就瞒不过。
“你上赶着嫌命长?”走过水槽那处,苏流光看着前面的江枫,直言。
话不好听,但意思总归是不愿让她冒险。
江枫慢了一步与她并肩,目光飘了一瞬,末了如实道:“这都是知道的我能应付,要没见过我肯定第一个往后跑。”
苏流光轻嗤一声,“顾及我?没必要。”
听她戳穿得如此直截了当,江枫犹犹豫豫道:“那也不能……唉。”话没说完,她又不再说了,叹了口气闭嘴。
总归还是良心难安,尤其见苏流光受了伤。
苏流光猜也能猜到,她平静道:“用不着。”
说得清清冷冷,完全不把这当回事儿似的。
“受个伤而已,这都快好了,算得了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她说得江枫心里更难过去。
手腕上绑着的无形绳子一扯,她顺着力道往前。可苏流光就在身边,她回头去看,想问她怎么了,却见苏流光脸上什么表示也没有,径自往前走着。
她皱眉不解其意,恰此时手上力道又传来了,可这回她正看着苏流光呢,苏流光压根没动。
那手上这力道总不能骗她吧。
她错愕不解,环顾四周,人还是队伍里的那一波,景也是曾转过的街巷,一切都如常,虽然是如这里的常。
手上又传来力道,她顺着往前。
疑虑已生,将随着力道的前行与随着队伍的前行剥离,她好像同时在进行着两种动作。
一个驻足原地,只随着手上力道前进了两步,另一个正和队伍不紧不慢前行。
想法升起的一瞬,剥离感更加明显,疑虑已定。
脑袋一疼,意识仿佛被拉扯着,骤然从眼前的场景中逃离,她猛地醒神。
水槽在前面十几米处,分明还未走到,队伍领先她了五六米,而苏流光正在她面前,回头看着她。
江枫抬手,前面的苏流光也抬手,当着她面扯了下,像是向她证明,她手上也的确传来拉力。
“走。”苏流光声音平淡。
呼出一口气,抬脚跟上苏流光,她后怕。
再次与她并肩,江枫问:“我陷进去多久?”
“四秒。”
她回头看着那段路,不仅记忆的衔接顺畅无比,就连这四周的街景与她中了幻时所见也一模一样。
甚至连那路边小孩的言笑举止也分毫不差。
就连现在,她也不知道在哪里中了招,什么时候进了幻境。
而这在她们之前来时分明是没有的,且不说苏流光,在场的另两位显然没有上当。
兴许是早已免疫了,抗性本就强。
这世界哪有那么简单。
没有苏流光她根本寸步难行,相较于自作主张,乖乖听话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她暗暗看了眼手腕,那黑绳虽然看不见,但束缚感清晰得很。
“你伤好了吗?”她只问。
“嗯。”苏流光简略答,顿了一两秒,扫了眼江枫胳膊上的纱布,问:“你还没好?”
她原以为这人只是缠着,但伤势已经好了的。
听她这么问,只怕这人特殊,受伤也不寻常,没办法被道具愈合。
“好了。”
疼痛是早已消失了的,江枫昨晚洗澡看了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但保险起见还是给缠上了。
苏流光便没再问,加快步伐跟上队伍。
江枫慢了一步,无声看了眼她的背影,抿唇,快步跟上。
这不是游戏,却又是一场游戏,赌注是生命。
已认识到的现实再一次被摆在面前,这次夹带的礼物是她清晰的自我认知。
——所有人都在泥潭中前行,摸爬滚打的经验高于一切,生存下去的主旨优先一切。
少去放纵你心里那些多愁善感和优柔寡断。
她自我谴责,总想着如何如何愧疚,扯着苏流光心不安理不得,这才是最耽误事的。
殊不知这是某个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昨天被困的宅子就在这条巷子里,直觉那地方不会有什么好事,江枫自觉走在远离门口朝向的那一侧。
靠近住宅,导游果然停了下来,她一如既往念着介绍词,语气平板毫无波澜,且还结巴,丝毫没有正常导游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模样。
不过这里也没有人真心参观就是了。
“好,和原来一样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半个小时……”
她话音猛地一顿,抬头虚虚看向远方。
“唉。”她脸上的不耐倏尔化为释然,悠然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冲她们道:“收工喽,咱们就此解散。”
她话还没说完,江枫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阵力道,前所未有的急促。
她被扯得一个踉跄,耳朵里晃晃悠悠还飘荡着导游的“收工”,眼前已经是颠簸的路面了。
“回去,快。”苏流光声音仍是平淡,语速却快了不少。
成群的问号又来了江枫脑袋里串门,轻车熟路的。江枫也炉火纯青,二话不说就是跑。
路边原先呆滞着扔东西砸人的小孩儿忽地就变得灵动起来,江枫扫见一个,他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圈,脸上僵硬的笑顿时生动起来。
如傀儡被点了睛,一瞬成活。
不只是小孩儿,路上行人游客此时也换了模样,原先对她们熟视无睹,此时一个个目光恨不得粘在她们身上,盯着她们就跟盯着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简直像妖魔鬼怪见着了唐僧肉。
不知谁先伸出了胳膊,江枫扭身躲开,可一呼百应,有了那领头的,路人纷纷涌向她们。
她哪里躲得过,躲开了这个,又要落到那个手里。
苏流光就在她身侧,挥刀斩断一只摸向江枫的咸猪手。江枫会意,也唤出匕首。
她刚拿出匕首,手忽然被按住,苏流光贴近她,边踹开身边靠近的行人,边道:“用你那个同类的道具。”
“好。”
第一局游戏结束后江枫得了个道具,能被附近的生物视为同类。
她唤出道具栏,使用的念头一闪,脑海中出现一个声音。
‘道具:谁能辨我是雄雌,使用成功,持续时间:一小时’
路人的目光随之不再往她身上去,一股脑向苏流光涌去。
幸而这巷子里的人不算多,还没哪个能近她的身。
江枫的压力一瞬间消失,她回头去看,毛骨悚然。
昨日追着她们的红衣鬼飘在天上,红压压一片,少说七八个,日光下绿得不明显的鬼火也现身,地面上路人小孩蜂拥向玩家。
而玩家中的鬼,除了张兴和刘建风之外的那几位,身上的衣服已然变为大红色的嫁衣,几个男人脸上浓妆艳抹,额间点着红朱砂,身上撑着嫁衣,别扭而诡异,浑身抽搐着。
乱了,全乱了。
江枫汗毛树立,去看苏流光,“走走,快!”
她话音才落,柔而媚的笑声响彻这方天地。
声音分明只像刚出喉间,却能穿透所有喧嚣,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激起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