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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旅途·火车 ...

  •   我订的是晚上七点左右的火车票,因为我希望可以一觉睡醒到拉萨。虽然可能性不太大,因为火车直达拉萨怎么着也得四十多个小时,预计早上十点到,我不是那种可以睡两天的人。但我希望我醒的时候可以看到旅途中的日出,等到晚上的时候还能看到日落,然后再睡一觉就可以到拉萨。

      因为票是晚上的,所以也不用担心早起什么的。但我打富余的时间,在下午四点半点左右出发了,我打了辆车。我虽然会开车,也更喜欢自己开车,但是,在火车站停车大概会花很多钱,况且我还要走很久。

      站在胡同儿口等车的时候,我静静的望着胡同儿里热闹的景象。孩童们还在那里嬉戏打闹,老人们依然在下棋喝茶。如果是以前,在胡同里的人我大概都会认识。可惜了,现在我一个都不认识。

      拿着笨重的行李,听着周围的喧闹。一个人默默的站在胡同儿口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么强烈的孤独感。不管是从穿衣打扮,还是从手上的行李来看,我都是一位即将离开的人,却没有一个人与我道别。大多数人都是看我两眼,有的冲我大声招呼,却没有一个人与我郑重的告别。

      我叹了口气,看着梧桐树下的落叶,突然又笑了笑。今天等车的时间感觉格外的漫长,数了许久天上的云彩,都没等到车。后来等的无聊了,就干脆在胡同口儿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小板凳上坐下了。
      过了会儿,我没等到车,反而等到了老张。

      “哟,还没走呢?几点的火车啊?”

      “七点五十五的火车,打的车还没来呢。”刚刚的孤独感被老张一扫而空,突然觉得,其实我身边还是有人的。看了看时间,我突然意识到,也没过很久。从我站在这里,到老张的到来也不过十分钟。

      老张处着拐棍儿,慢慢悠悠的坐在了我旁边的“无名板凳”上。

      可正巧,老张刚坐下,我就注意到旁边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车,还按了按喇叭。车主摇下了车窗,探出脑袋,轻声问了问我是不是打车的那位。听着他说话的声音,我突然很庆幸,这大概是一个看比较安静的人。大部分司机都出于好心的跟人聊天,可我实在不太会和陌生人聊天,特别是成年之后。幸好这个人看起来话不多,如果话多,一路上一定会很尴尬。

      我拿着行李,坐上了车。在上车之前,我听着老张叮嘱了我几句,说的无非是那些“安全守则”之类的。虽然已经听了许多遍了,但还是认真的听完了。叮嘱完了,老张就跟我道了别。

      老张道别一向很干脆,不像那些搞得跟生死离别一样的告别。所以,我每次都只能看着他告别后离去的背影。就像平时告别一样,我会等他的背影离开视线。可这次不一样,老张走了几步,又停了一下,像是犹豫了一下。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坐上了车,到达火车站仿佛就是转瞬之间的事儿。

      踏进火车站的那一瞬间,我就开始紧张了起来。不是因为我要前往拉萨,不是因为我要踏上未知的旅程,而是因为‘人’,很多人。

      从小到大,因为家庭,因为学业,因为牵挂,我不怎么踏出北京城,或者更准确的来讲,我很少以坐火车的形式离开北京。大多数时候,我不是坐飞机,就是自己开车走。总体来讲,我没怎么来过火车站。

      火车站的人很多,各种各样的人。有的人看起来很累,有的人看起来很兴奋,有的人很开心,有的人在哭泣。在火车站的长椅上,有些人坐的端端正正,有的人低头玩儿手机,有的躺着睡觉。

      我看过文学家们对火车站的许多描述,看过他们对人多场景的描写。可当我亲自踏进火车站,走进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时,我才懂得,为什么文学家们要亲自体会他们所写的东西,才可以写得生动。

      排队的时候,我有些无聊,便读起了慎行的日记。我读到的这篇日记有些许压抑,但又有一丝丝自由的气息,是属于慎行自由又坚定的气息。可微弱的自由和强烈的压抑,配上这拥挤的火车站,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她这篇日记内容是这样的:

      “2012年12月4日

      今天坐车回家的时候,阳光洒在了我的旁边,没有照到我身上。

      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来客人了,很多人。爸爸妈妈在客人来的时候,把我拉到了一边悄声跟我说,要谨言慎行。是的,要谨言慎行,就像我的名字一样。

      我猜,爸爸妈妈当时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大概也是希望我不要乱说话。乱说话有可能回挡了他们的财路,可能会得罪那些客户什么的。这个名字或许就是为了让我记住,我要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很重要,可是我希望我的谨言慎行不是为了不得罪那些所谓的大客户。我希望我的谨慎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小小的自由,而不是为了别人。我也不想为了所谓的大人物,所谓的贵人,束手束脚的活着。

      我希望哪天,我可以解开身上所有的束缚,让我自由的羽翼在阳光下闪耀。”

      像这样的文字在她的日记里随处可见,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是她到了那个所谓叛逆的年龄,开始有了些不同的想法。可当我看到这篇日记时,我不由得心疼了起来。用谨言慎行这样的寓意给孩子起名字,会是什么样的父母呢?

      因为沉浸在她的日记中,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安检口。做完了安检,我溜溜哒哒的走向了火车。看着表上的时间,我发现时间刚好七点四十。

      火车飞速的进站,撩动了我的发丝,又缓缓的停在了我面前。

      踏上火车的那一秒,我才忽然意识到,旅途已经开始了。因为是长途火车,我又不希望和别人共处一个空间,我决定包一个包厢。等我找到自己的包厢的时候,乘务员的声音响起,提醒旅客门火车要准备开了。

      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逐渐模糊的画面,我心中的不安被抚平了一点,可一股思念又涌上心头。明明火车刚刚开出站,我却已经开始想家了。虽然不知道该想念些什么,毕竟胡同儿里的人与我也不熟络,我顶多是思念老张。

      因为是初秋,太阳才刚刚落下,随着太阳的落下,月光洒了下来。我也慢慢意识到,或许我思念的不只是老张,我或许在思念我那个小小的四合院儿。毕竟,离开了四合院儿,就像是离开了爸妈,像是鸟儿离了巢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因为下午没吃饭就出来赶火车了,所以我准备去吃点东西。火车里有一个餐厢,因为已经八点多了,没有几个人。虽然人没几个,虽然人们都零零散散地坐在餐厢里,但大部分都是好几个坐在一起。

      我找了些吃的,随便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我很喜欢坐在有窗户的地方,不管是在家里,在咖啡店,在餐厅,又或者在火车上。因为有窗户的地方,必然有光。听着旁边的人们小声的聊天,我安静的看着窗外、吃着饭。

      这时有个背着摄像机的女孩儿坐在了我的对面,她看起来像十七、八岁的样子,笑眯眯的看着我。她说,“姐姐,这里人虽然不多,但大家把靠窗的位置都坐满了,我能做你对面吗?”

      看着她的笑,尽管不喜欢与陌生人相处,我还是同意了。同意之后我也没多说话,就吃着饭,看着面前的女孩摆弄着相机。本来我想着,等吃完饭了就可以走,跟这位陌生人估计也不会有更多的交集了。可当我在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她突然发话了,她问我,“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宋琛,你呢?”

      “我叫沈栖松,我爷爷给取的名字。”

      “嗯……”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该说‘很酷’,还是说‘哇,好厉害’。我虽然已经23了,但跟陌生人交流的经历还是少。高中的时候我没怎么主动交过朋友,上大学的时候我住自己家,不住宿舍自然就不用和陌生的同学有过多的交流。而且,不管是我哪段生活时期,我总是在写小说、画画。不管我在做什么,我基本都是在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坐在那里看着她。我不说话,她也没说,我们就那样四目相对的坐在哪里。

      过了半晌,我才听见她开口说,“姐姐去拉萨干什么呀?”

      “我去找人。”

      “我去摄影,”说完便给我看了看她的相机,“拉萨的风景我还没拍过。”

      “你去过很多地方拍风景?”问出这句之前我犹豫了一下,因为我并不了解摄影。而面前的女孩看起来很年轻,不像是那种来得及游历四方的人。

      “是啊,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带我到处游玩,迷上摄影后就带着相机到处走。”说完这句,她转头望向了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虽然有时候感觉带着相机满世界跑很麻烦,但看到那些被定格成照片,留存在相机里的风景时,我又觉得很值得。”说罢,转头向我笑了笑。

      看着她期待我开口的眼神,我只好说,“我也去过不同的地方,只不过是为了写小说。”

      “写小说好厉害,你一定很幸苦吧,要注意休息啊。”

      听她这么一句,我愣了一下。“你一定很幸苦吧”,很久没有人说过我幸苦了。大部分知道我写小说的人,基本上都会说我写小说写好了肯定很赚钱之类的。但很少会有人说我写小说很幸苦,要注意休息。

      “摄影也不容易,你也要注意休息。”我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完全没有被我有些失控的情绪影响到。

      “没事没事,”她说话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看着我,“你是写网络小说还是什么啊?”

      我回忆了一下,回答道,“都有吧。”

      听了我的回答,她兴奋地问道,“你有马甲吗?”

      “什么马甲?”

      “就是那种匿名身份,”她笑了一下,又说,“是不是不能说啊。”

      “没不能说,我写小说都是匿名写的。”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呗,等以后我们熟一点,你考虑告诉我你的马甲吧。”

      “嗯,好。”她有些看穿了我的心思,在她问马甲的时候我就在想,千万别问我匿名用的什么名字。

      我们加上联系方式后,便互道了晚安,各自回自己的车厢了。

      回包厢的路上,我看着火车里亮着的灯。暖黄色的灯光将整个火车照的很温暖,而外面的天黑的很彻底。尽管如此,比起被灯光照亮,我还是更喜欢天黑时外面挂着的月亮洒落的光。

      溜溜哒哒地回到了自己的包厢,火车的隔音并不是很好,我还能隐隐约约地听见隔壁的说话声。本来想着写会儿文章再睡,可是我刚写了两笔就觉得有点困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很困,所以写了会儿文章,我就睡了。

      等我醒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户洒落进我的屋子了。尽管隔了一层纱帘,明媚的阳光还是照进了我的屋子,唤醒了我。比起被闹钟吵醒,我更愿意被阳光唤醒。我相信,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

      因为刚睡醒的缘故,阳光显得有些许的刺眼。我起身走向了窗户,将窗户打开了。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很明显,我们还没有到西藏,但窗外的风景还是让人看着的时候会不由得出神。窗户旁的纱帘被风带了起来,在我旁旁边轻轻的飘动。随着风钻进来的还有一些花香,我不懂花,闻不出是什么品种。

      看了看时间,八点三十五,这么一想,我还挺准点。我换了一身衣服,便朝餐车那边走了。走廊的人明显比昨天晚上多了许多,有些大人在串门,小孩子们就在旁边打闹。因为大家都在说话,车上竟然显出几分热闹。

      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餐车那边。一走进餐车,我便看到了一个女孩朝我挥手,正是昨晚的女生。她脸上还是挂着跟昨晚一样可爱的笑,可能比昨晚更开心一点,我都能看见昨晚没发现的虎牙了。如果要形容这个昨晚偶遇到的女生,我可能只能说她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太阳,性格也很像。

      看着她冲我招手,我便走了过去。虽然不确定会不会像昨晚一样,不知道该聊什么。但最终我还是走了过去,因为我好像无法拒绝她的笑容。

      我坐在了她的对面,她跟我说了声‘早’就开始问我几点起的床,要不要吃点什么,她可以请我吃早饭。其它的问题我都回答了,我告诉她我刚起不久,早餐还没想好吃什么,然后我拒绝了她请我吃早饭的请求。

      看着我认真回答问题,她又笑眯眯的问我,“那要不要一起吃早饭啊?”

      “好,吃点什么呢?”

      “没什么可一吃的,随便点点儿吧。”

      “好,吃面吗?”

      听完我的话,她点了点头。我便找了乘务员点餐,我们就点了两碗面,我顺便要了一瓶矿泉水。

      因为没想到会有人会陪我吃早饭,我把慎行的日记也拿了出来,准备吃饭的时候看。所以,面来了的时候,我也打开了慎行的日记读了起来。我每次读慎行的日记的时候,我都会沉浸在里面,每次都感觉身旁的一切都会在我读日记的时候消失,整个世界都在那会儿安静下来。

      我现在在读的这一篇好像也不是日记,大概又是慎行写的散文。

      我一直在想,或许慎行可去当作家,她的文学天赋实在不该局限于在日记里哭诉她的青春,她应该被看到。但我觉得,像她这样的文学天赋也是令人心疼的。慎行的文学天赋不止来自于她读的大量的书籍,更多的是她敏感的内心。

      在我眼里,不管是我还是慎行,所有的作家都绕不开两个字,‘敏感’。细腻,会观察,共情能力强,不管是以哪种形式,敏感是每一个作家身上都会有的标签,不管是好还是坏。敏感的人不一定会是作家、文学家,但作家肯定是敏感的。作家们需要用他们敏感的内心去感受这个世界,再用细腻入微的文字将它表达出来。

      但这样的敏感大部分时候都是有一定的代价的,有些人可以做到将他们的敏感度控制好,而大部分都控制不好自己敏感的情绪。像慎行这么敏感的人,她能利用这天赋去写好文章,却也能被这点天赋毁掉。

      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在写文章,可如果不写了,我会感到惋惜。因为她的文章应该被人看到,她应该被人夸赞。

      看着她日记里的文字逐渐变了一点,好像没有刚开始那么的稚嫩了,也更加连贯了,不再是小女孩儿的样子了。

      “2013年7月23日

      《大鱼》

      我家院子里有一个池塘,里面有好多条锦鲤。池塘是那般狭小,却塞下了好几条鱼。

      我真的不明白,那些鱼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呢?我每一次从我房间的窗户向下望都只能看见那些锦鲤彩色的身影游来游去,那种无趣,无聊的感觉充斥着整个池塘。他们日复一日的游着,不知疲倦,仿佛自己能游出着个狭窄的池塘似的。

      它们挤在这个池塘里,机械性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听从指令。但时间久了还是会有鱼高高跳起,仿佛要冲破这牢笼似的,但最终还是别无选择地回到了它本该待在的位置。

      鱼儿们可能会憧憬未来,想象它们能在海里,湖里,河里自由的游着。当然,他们也可能觉得,这狭小的空间就是大海。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出不去,知道这不是大海,只是一个池塘时,他们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绝望?愤怒?伤心?麻木?又或者是完全没有表情呢?

      离不开这个无聊又无趣的世界,每一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每天用同样的语气跟别人打招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些锦鲤和我们人类是那么的相似,也可以说没什么区别。我们的结局像这些鱼一样,都将是死在狭小的池塘里,而我们在死之前也只能做一只没有自由的鱼,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啊,我们从来都是那池塘里的鱼,没有翅膀的鸟,坐在井底的蛙,囚禁在牢笼里的人。如果不高高跃起,尝试冲破牢笼,那我们便毫无自由可言。”

      读着这篇文章,我逐渐听不见身旁的声音,我被跩进了慎行的世界。在她的世界里,好像没有自由,只有慎行对自由坚定的追求,这是我在她所有文章里都能读到的世界。

      不知不觉间一碗面已经被我吃完,我也慢慢的会过了神。我注意到了对面投来的视线,便抬头看了看。我才反应过来,我原来不是一个人在吃饭。
      我跟她对上视线时,她冲我微微的笑了笑,轻声的问我,“姐姐,这是什么书啊,你看的好投入。”

      听完她的话,我下意识地回答,“是日记,慎行的日记。”

      “慎行是谁啊?朋友吗?”

      “她是那个我要去拉萨找的人,”想着她说的‘朋友’,我想我和慎行甚至算不上认识,“不是朋友。”

      “哦,好吧。”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突然觉得她其实挺聪明的。她总是能知道什么可以问,不该问的也不会提。

      我突然觉得,或许我该尝试信任一下这个在火车上意外认识的人。我便开口道,“我看了她的日记所以想去找她,我没她联系方式什么的,也只能算认识。”

      “姐姐来过拉萨吗?”

      “没。”

      “那姐姐你挺厉害的,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找一个不太熟悉的人。”

      我看着她笑了笑,“我也觉得我挺勇敢的,有点勇敢过头了。”

      坐在对面的沈栖松有点愣住了,又开口道,“姐姐吃完了吗?”

      “我吃完了,你吃完了吗?也回屋吧。”

      我并没有等她的回答,毕竟看着她面前空空的盒子就能看出来她吃完了。所以我起身往屋子那边走,快走到屋子的时候有一双手拉住了我,是沈栖松。

      “我能去你屋里吗?我那边好多人,太吵了,我想修照片。”

      看着她真诚的眼睛,我说,“我那边也可能会有点吵。”

      “不会比我那边更吵了。”

      看着她充满笑意的眼睛,我同意了她的请求,带着她去了我的屋子。我默默的坐在了床边,我让她坐在了我对面。她就如她所说一样,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修照片,忙着她的事儿,一点声音也没有。所以,我也安心的开始写素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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