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DAY01.【校食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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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无限延长，天空铺满了橘黄色。
秋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席向生并没有概念。秋天或许会在一场寒潮中结束，但又可能周而复始。可细化到每一分每一秒，生命还是衰朽得无趣。
但并不总是如此。
“怎么又来了！”
扎着丸子头的少女凝着眉头，救护车驶向远方。不少学生侧目，交头接耳，还有人偷偷跟着，但是大多都只是低头路过，颇有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哗然的鸣笛声割开沉默的行人，愈来愈远。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少女烦恼。但席向生不感兴趣地摇头，收起少女帮他打印的资料后，便折回了图书馆。
他记不得第一次发生了什么了。E大一向风平浪静，警笛声第一次响起时，想凑热闹去吃瓜的人太多了，席向生压根挤不进去。
但是第二次时却很不凑巧，他在食堂二楼背书。食堂在下午的时候歇业，拉了灯以后，他就一直靠着落地窗借着光写题。
学期初几乎没人会留在食堂里学习，因此当时二楼除了部分员工就只有他一个人。
但是怪就怪在，他戴着耳机，却总听见咚咚地敲击声。起初他以为是风声，可是敲击声却越来越响，甚至因为心理原因，他感觉桌子都震了起来。
他疑惑地朝窗外探头，突然在自己正上方看到一双脚。白色的球鞋前后晃荡撞着窗玻璃，还没等他从错愕中回首，一张青白的脸贴着他，敞着血盆大口。席向生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张口里血肉模糊，什么都没有。
绳索收紧发出了细不可闻但又极其恼人的挲挲声。但很快，什么东西轰然坠地使得这个声音猝然停止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席向生已经记不清了。那声音很大，来得很慢，持续得很长。尖锐的叫声撕扯着他的耳膜，而他只是静静地向楼下望着。
他在望什么了呢？席向生也回忆不明白了。
他看着那诡异曲折的躯体，头颅骨碌碌自由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他看见了布满青丝的眼球渗出了红艳艳的血，痛苦又绝望地注视着他。那张黑黝黝的大口依旧张开，里面仍然什么都没有。席向生突然发觉，这张脸很眼熟。
但是他记不得了。
那天以后，他再也没去过一食堂二楼了。作为目击者，校方自然还找了他不要去网上随意散布消息，席向生都老老实实照做了，他不想惹上麻烦，也没跟任何人提过，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他那天遇见了什么。
思绪收拢，他来到图书馆。习惯地掏出手机，这个月救护车、消防车和警车络绎不绝，宿舍群也已经炸开了锅。
【E大煎饼果子摊主瓜子楼（4人）】
岑巧：又有救护车吗？
李先胜：哥们看到它往七园区过去了。
岑巧：咱们E砖终于要小火一把了吗，从此跻身网红院校，希望校长都给咱们修几个空调嗷
向夔：修个宿舍吧，这天天断电的＝＝
李先胜：听说好像是有人要跳楼。
向夔：跳楼不应该消防车也来吗？
岑巧：一个月来了三次救护车了，我们E带砖真是太有食力辣。
向夔：席子不是出去背教资了吗？有吃到瓜吗？
席向生：勿cue，不知道，你们科二都背完了吗？这么闲。
向夔：背不下去啊～这教资学的我都想跳了。
学校把消息封锁的很死，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纸。只是消息纷纷扬扬，真真假假，传的很乱，尤其是第一次发生的时候，传闻实在是太多了。有说被宿舍欺凌跳楼自杀的，也有说有学生被人残杀了，后者因为引起了一定恐慌，立刻被学校要求删了消息，因此前者的传闻流传得更广。
而第二次，席向生却切切实实经历了现场。但非常奇怪的是，他对那一天的记忆感到很不真实，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尸体暴露在他的眼前实在是太过于惨烈恐怖，让他一定程度上产生了解离。他只是一直执着地记着那空无一人的血口。死者是谁？席向生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因为那天他被辅导员叫了过去，他明显提起了死者的名字。
席向生还是记不起来。
蒙昧的记忆零零散散，直到光乍然扯破他的视野，他才从涣散的状态里醒了过来。从衣领里掉出来的鸢尾花状的项链反着刺目的阳光，在他眼中缓缓地旋转着。
他收起项链，才想起来今天要去一趟心理辅导室。
自从他目击了尸体以后，辅导员不管怎么样也要他去进行心理咨询，还让他填了不少心理的量表。但是席向生在表上的数据都很健康，辅导员依旧不相信他，给他规定了时间去看心理辅导。
距离教资考试还有一周，时间紧迫。席向生有点烦躁，压力下他又不能集中注意力背书了。天空灰蒙蒙的，太阳西沉，此时夜色将近。席向生感到肚子饿了。他烦闷地收起了书，决定先去食堂吃个饭。
“数据更新中……”
“012数据已同步。”
“警告：检测到012数据不稳定。”
“警告：036遭到破坏……”
“警告……”
席向生放平呼吸，闭上眼。
等到他再睁眼的时候，终于适应了极度黑暗的环境，能够隐约辨认出眼前的东西，是一排排的桌椅，布局和食堂一模一样。但席向生确信他走进食堂之前食堂敞开着门，人来人往，里面灯火通明。但当他一脚踏入食堂时，就好像走进了一个里世界一样。门直接在他眼前消失了，视野倏地就黑了下来。
密闭的黑色空间让他非常紧张。但他顾不及这种慌乱，他得思考。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居然是那张黑黝黝的血口。
久违的反胃感涌上心头，在那一瞬间，所有的记忆突然贯通，情绪连带着记忆里的见闻，桩桩件件猛烈地撞进了他的脑子里。连带的眩晕感让他趔趄了一下，他慌张地伸手，抓住了椅子。
鸢尾项链清脆地撞着椅背，咚咚声让他寒毛直竖，又想起了那双踢着玻璃的脚。他完全想起了那个恐怖的一天，一切都清晰又残酷，他甚至想起来了死去的人是谁。
那张脸不再是血盆大口，而是一个少女绝望哀伤的悲颜。他那时与她对视，却没任何办法去拯救她。
“何依依……”
他下意识念着死者的名字。又不知为何，一道红光在他余光里亮起，整个凝滞到接近死亡的空间在这微弱的一声中突然开始流动。运转的齿轮吱吱呀呀，那是席向生的耳鸣在作祟。
红光在食堂的东北角，那里他记得是通向二楼的楼梯。二楼，他胃部痉挛。何依依是被绞死的，是绳子不断收紧，勒断了骨头，撕裂了皮肉，最后她的头就这样脱离了她轻盈的躯体，一下子也挣脱了绳索，就这么轰然落到了地上。
他都看见了。
食堂窗外没有能吊人的地方，绳子的宽度也不可能把脑袋从身体上绞断。
先向前吧。
他忍耐住打哆嗦的恐惧感，缓缓地走着。但他还没走两步，窸窸窣窣的咯吱声突然在身侧响了起来。那声音愈来愈近，甚至愈来愈大，还愈来愈多。就在他旁边。
席向生僵硬地转头。
窗口放着微弱的红光，照亮了菜单和窗口的名字。方才还空无一物的食堂顷刻人满为患，但席向生看不清。压根不是看不清，那就是一群黑影，没有脸，只有人的形体。
“哗啦——”
被撕开的肉发出了令人心惊肉跳的水流声，骨骼嘎嘎尖锐地叫着。嘎吱嘎吱，是唇齿咬合的声音，每一下都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得席向生毛骨悚然。
噗噗、噗噗、噗噗——
水声混杂着肉撕扯的声音，鼓囊囊又黏腻地喷了出来。席向生忍不住地看着那些桌子，想看他们在吃些什么。模糊的黑色肉块射出大量的液体，喷溅在红色的光里。不知道是否是光影的作用，液体流动着黏腻的血红色。
席向生惊恐地回头，他不敢做出假设，可是嗅觉就在那一刻被打通了。浓重的腥臭味钻入他鼻腔，激起了人的本能，他反胃地一声干呕。
喧闹声戛然而止。
熏天的臭气让他睁不开眼，但他注意到窗口的红光更亮堂了。甚至把他也照亮了。而就在他几厘米的地方，正坐着一堆黑影。
啪嗒、啪嗒。
离他近的黑影动了起来，它向他走过来了。
脚踩着地，听着湿湿嗒嗒，他耳朵发毛，臭气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他下意识觉得不对，为什么还会有水声？
那双脚终于走到了他的视野。
那不是脚，那只是一团血肉，在红光的照射下，可以看见青色的经脉正在上下起伏，血向外冒着，拖出了一地的血渍。他怔愣地看清了这“黑影”。
它的头，是一个正在鼓动的心脏，在正下方破了一个口子，里面层层堆叠的褶皱正时不时收缩，缩起来的时候，便像一颗颗鼓包。它的躯干上，血肉和血管盘根错节，它们不规律地上下起伏着。
简直难以相信什么样的品味能造出这样的东西……
席向生和“黑影”面面相觑，那个大口子又缩成了一个个鼓包，席向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密集恐惧症，现在他是切切实实有了。
“呼……”
血液模糊了“黑影”要说的东西，不过席向生也听不懂，他只能听懂他们吃饭的咀嚼声，那应该是说很好吃。
“……呼。”
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席向生的眼睛还没有适应，但是他知道这下彻底糟糕了。因为那些“黑影”还在逼近他！
“呼呼……”
所有“黑影”都站了起来，噗噗的水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尽管在黑暗里，逼仄的感觉也让席向生知道自己被包围了。
他抓着椅背，食堂的椅子和地板完全钉在了一起，倒是桌子可以挪动。但坏消息时，他搬不动桌子。
设计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设计了。
他想也不想跳上桌子。他一脚踩进了不知道谁刚刚吃的东西里，柔软的东西噗噜被他踩爆了，液体溅了他一裤子。席向生原先只是想尽量不去想这液体是什么，但是他突然脚一麻，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些液体落到他的裤腿上，突然蠕动了起来。
他惊恐地低头看着勾在自己裤子上的大黑虫子，大脑缓冲了一会儿，最后他没有憋住，把踩着的碗往地上一踢。
碗碟的破碎声彻底打破了他和“黑影”微妙的对峙状况，“黑影”发出了尖利的叫声和粗重的喘息，他们伸出手要抓住他。席向生也不管腿上的东西了，手脚并用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敏捷度，向东北方向跑了过去，那边的红光还在。
虽然席向生感觉那也不是个好地方，但貌似只有那边有路啊！
不是谁的饭里都有虫子的，看来其他东西吃饭还是有点品味的。席向生被溅了一身未名的液体，一只手突然握住他。“黑影”的手就是鼓动的青筋和五根骨头，席向生直接使出另一只脚用力踩断了它的手。但是那个骨头仍旧牢牢地握着他的腿。
“呼……”
他踢翻一个桌子，然后爬上另一个桌子。
“呼呼……”
窗口的红光忽明忽灭，席向生不知不觉已经从食堂后门跑到了窗口附近来了。他透过光瞄着窗口，里面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飞身一跃，直接钻进了窗口里。
“嗒。”
红光大作，席向生遮住眼。等他睁开眼的时候，他吓了一跳。那些原本追着他的黑影排成了长队，它们依旧发出了席向生听不懂的“呼呼”声。不，这时席向生突然福至心灵，莫名听出来了意思。
“饭……吃饭……”
原来就是在饿饿，饭饭啊。
席向生向外看去，窗口内外好像是两个世界。他跳进窗口后，外面就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井然有序地排队、打饭和吃饭，完全忘记了刚才要追他的事情。
席向生很奇怪，窗口里明明都没有人，谁给他们打的饭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过度钝化了席向生的大脑，竟然下意识想给他们打饭吃。从剧烈奔逃中停下后，身体机能传来了猛烈的反馈。心脏传来了阵阵刺痛，他手脚发软，脚上还有细微的针扎似的疼痛。
他想起来了自己腿上还有虫子。
对了，它们还吃虫子。
他从裤子上把虫子扒拉了下来，有些虫子粘的太紧，甚至扎穿了裤子扣到了他的腿部，硬生生带出了一点血肉。刺痛里，他感到了强烈的诡异和危机。
“嘶嘶……”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将虫子丢到了盘子里，给了那个“黑影”。一只虫子爬出碟子，突然咬了一口他的手指。鲜血从他的指腹流出，席向生看见自己的手越来越红，青筋鼓起。他觉得头晕。
鸢尾项链摇曳着妖冶的红光，有意无意地撞着桌面。
“学长……”
有人在叫他。
“学长……”
是谁？
“学长……”
辅导员正在和谁聊天。他们说，席向生的心理报告一切都很好，他已经忘记了那件事的影响了。辅导员找到他，和他说，不要把何依依的事情说出去。席向生问，何依依是谁？辅导员只是满意地笑了笑，让他离开了。
“学长，快醒一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DAY01.【校食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