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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二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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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牛要乞食寻人,小鱼不愿跟着他吊尾巴,两人天一亮便各奔东西,这一天二牛过得惴惴难安,时不时地担心会被人捏着头皮揍,又担心小鱼状况,早早地回到破庙。
小鱼至夜深方归,二牛一直瞪着眼等他,见他安然甚是喜悦,小鱼笑嘻嘻地跟二牛说,“昨天四猩猩深夜拜访张府,被张府家丁提着棒子赶了出来,抱头鼠窜,什么也没看到。”
二牛恍然大悟,跟着又愁情萦怀,摸着小鱼脑袋瓜子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要张三爷一天不回来,咱们就一天不得安宁。”二牛想起以前二牛妈常说,“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心想这马帮四猩猩为害一方,可算是大大的恶人了,为什么时到今天还没得到恶报呢,倒是自己,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一个人,还得心惊胆颤,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老天爷将时机也拖得太久了吧,待四猩猩真得了恶报,自己跟小鱼儿还不知被打残咽气,进了哪一方土地了。
这样又过了四五天,小鱼忽然喜滋滋地告诉他,“三爷回来了。”三爷回来了,二牛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东躲西藏了。
话说二牛寻人,有一个怪毛病,遇着漂亮些的男子,总要多看两眼,而越是那些衣饰精美、体态风流的年轻男子,二牛越是看得细致。没有人告诉他这样不对,是会要挨打,但是即使后来二牛挨了打,他仍是看得专注,只是聪明地将身子藏了起来。有一次,二牛碰上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哥儿,眉眼之间跟雪夜里的受伤男子极为神似,二牛忍不住就走了出去,看着那人目不转睛。
那人被他看得有些迷糊,也瞪着眼瞅他,黑发黑眸,精致美丽的五官,简直跟雪夜里那人一模一样,二牛走近两步,呼吸喷在那人面上,脏污的爪子伸出去,想要摸一摸那人的脸颊。这时斜刺里冲出一人,甩了二牛一记耳光,喝骂道,“下贱胚子,剁了你的咸猪手,滚你奶奶的。”
二牛只觉眼前一花,右边脸颊连着耳朵一阵钝痛,身子就跟着飞了出去,撞在了府门前的大石狮子上,后脑勺碰上狮子的脑袋,砰的一声,一阵头晕眼黑,后背处抵着硬硬的大理石,辣辣的痛,胸口闷闷的,咳出一口血来,二牛躺了好一阵功夫,才缓过劲支着身子爬起来,那人已经走远了。
二牛记住了地方,每天早早的候在门口,藏在大石狮子后面,从早至晚,看着那人一出一进,他出去了,他就在狮子背后伸着脖子看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进去了,他便缩在角落里,等着他偶尔的一个回眸,但是他又觉得他熟悉而陌生,他想冲上去问为什么爹娘会死,但是他又觉得他不是他,因为他从没见他笑过,雪夜里那人炫丽地笑,温和的笑,淡然地笑,——他似乎总是微笑着的。
这天那人带着两个年轻男子出了府门,二牛看着跟了过去,三人手摇折扇,大摇大摆走在前面,那人一袭白衣夹在两人中间,左首黄衣男子,身形略瘦,细细长长,像根移动的竹杆;右首男子身着青衣,五短身材,右手摇扇,左手捏着一方绢帕,时不时细细柔柔地在额上擦擦,走不多时,三人到了一处花楼前,那人摆个手势,让在一边,青年男子收了折扇,抿着嘴笑,“张二爷,还是这么雅趣。”
黄衣男子笑道,“董爷,这下您不知道了吧,咱们张二爷人品风流,倒贴的美人可是一把把。”
张二爷笑道,“何兄,休得笑话老弟,就何兄手段,哪个挨了身子的不是被迷得晕呼晕呼。我张谨的这点小伎俩实在无足道哉,无足道哉。”
原来他叫张谨,二牛缩着脑袋跟在后面,眼睁睁地见三人谈笑晏晏地进了花楼。二牛没进过花楼,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所在,那人的笑与他的笑不断地在他眼前晃,二牛心底里觉得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提着脚跟了上去,才行不两步,里堂走出一人,双手抱拳挡在身前,长得白白净净,圆圆胖胖,很是讨喜模样,道,“小爷,这可不是您来的地儿。“
二牛眼见着三人上了楼梯,拐个弯儿不见了身影,有些着急,道,“我,我找张二爷。”
三人停了脚步,回过头来,笑了,张谨走至二牛面前,伸出细细长长的食指,抬起二牛的面庞,笑道,“你找我?”身后董何两人也是哈哈一笑。
二牛被笑得有些不悦,蹙着眉道,“你既然不喜欢,那我就不找你了,只是——只是有句话,咱想问问。”
二牛没指望那人会记住自己,当初雪夜光弱,他又有伤在身,看不清楚,记不分明也是应当的,况且他过了几个月的流浪生活,一身的肌肉瘦得只剩下把把的骨头,脏污兮兮,尘土满面,回过头来,自己都快不认得自己了。但是失落的情绪仍像是乌贼的触手般吸住了他,二牛看着张谨,“你不认识我了?”
张谨拍着扇子“哦”了一声,笑了笑道,“我见过你吗,小兄弟?”
又一个男子道,“二爷既然说不曾见过,那便是不曾见,小兄弟,你还是请回吧。”这人一身白色纱衣,长得修眉凤眼,眼神妩媚至极,妖妖娆娆走了过来。
“雪妖?”二牛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青天白日,晴空朗朗之下竟然会冒出一个雪妖。
白色纱衣道,“我不是雪妖。”挑着睫毛瞅了二牛一眼,左手兰花指捏着一方绢帕,捂着嘴咯咯地笑。
二牛瞅得呆了,鼻孔翕合,全是一阵阵酥人的香味,张谨三人互视一眼,笑嘻嘻地继续上楼寻欢。
白色纱衣软着上身,擦了擦二牛后背,笑道,“喜欢吗?我叫墨竹,是这馆里的老鸨。”
二牛见张二爷上楼,追上两步,伸出双手,想要抓他手臂,被墨竹甩着帕子拦了身子,左冲右突终不得上前一步,正自恼怒。忽听得一阵喧哗,似有七八人围追堵截某一人,“砰砰”的一片棒棍磕击声,又有人高声大叫,“拦住他,拦住他。”
二牛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少年,身着一件白色里衣,披头散发,满脸惊惶地冲了出来。后面跟了十几个短衣汉子,提着短棒,气势汹汹。
墨竹道,“吵什么?吵什么?”他斜身几步,看似漫不经心,却是正好挡在门口。
少年稳住身形,见前有人挡,后有人追,转着身子看了四围一眼,脸上显出悲愤欲绝的神色来。少年眉眼奇艳,眸光流转之间似有光华流动,一屋子的人顿时被他容光所摄,作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