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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再入张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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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谨从后面跟了上来,伸手拍了二牛肩膀,道,“二牛啊,咱赎了这尸体要往哪去呢?”他刚才一直躲在人群里看着,这时跑出来,想把这只迷途的羔羊领回去。
二牛两眼通红,盯着张谨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道,“哦,是二爷啊。”一闪眼见张谨脖颈上带着红红的唇印,又满身的脂粉气,脸色便不太好看,道,“就是你们这些下流胚子,才害死了林兄弟。”林海堂百十斤的身子,挂在两臂上,不多大会儿,便有些吃不住力,一劲地往下滑。
二牛跟林海堂都是满身的血污,血液干涸后,血腥味依然很浓,张谨跟在后面捂着鼻子,皱着眉头,道,“你便想这样带着他回家么?”
二牛心想,是啊,怎不能带个死尸回破庙吧,林海堂生前再怎么天姿国色,死了过不了多久就是臭哄哄的一堆烂肉了,但是让他就这么丢下,似乎又放不下。
二牛往前走,张谨随后跟着,月色下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二牛越走越偏,张谨跟得胆颤心惊,问,“二牛,你这是要将他葬在哪呢?”
这个问题,二牛根本没想过,他说,“我要带他回家。”
张谨道,“回家?二牛,你走错地方了吧。”
二牛道,“没有,东城破庙,我一直呆那呢。”
张谨快走两步,拦在了二牛前面,道,“二牛,从今往后,你得跟着我回张府了,张府才是你的家。”
二牛眼前浮过雕栏画栋,美女如云的情景,有些迷糊地问,“张府?”
张谨道,“是啊,张府,就在今天为了一百两银票,你已经把自己卖给我了。”
“一百两银票?”
“是啊。就是一百两。”张谨摇着扇子,笑得好不灿烂。
荒野之地,圆月悬空,地上暗影幢幢,张谨的笑声远远地传送出去,二牛一时心如钟撞,脑子里幕天席地一片黑暗,他想起以前二牛妈常说,世上最可怜的人便是没有自由啊,你看那些卖身的奴才,哪个日子过得舒畅,不是被主子欺压死了,便是被转卖。而现在,张二爷居然告诉他,自己卖给他了,是他的奴才。
一张卖身契,糊里糊涂便签了,二牛觉得上当受骗了,受骗的感觉很快地像蛛网般缚住了二牛搏动的胸腔,心里难受至极,他扑上两步,伸着爪子去抓他面庞,打他胸口。
张谨侧着身子让开,二牛手上抱着林海堂,立足不稳,倒在地上。张谨远远地看着他,“二牛,咱还是葬了他吧。”
“那就葬了吧。”二牛想哭,哭自己即将开始的悲惨命运,哭林海堂已经结束的惨烈一生,但是男子汉怎么能哭呢,而且害他的坏蛋就在眼前,现在哭了,他岂不是要更加得意了。
二牛找了地方,拿了树杈、石块躬着身子挖坑,林海堂平放在侧,张谨矮着身子蹲在坑边,从怀里掏出一把乌柄匕首,扔了过去。二牛不经意地捡起,对着泥土,横砍竖劈,发泄心中满腔的怨气哀伤。张谨看得胸口直痛,不住跺着脚叫唤,“轻点,慢点,啊,砍石头上了。唔,我的宝剑啊,只比鱼肠稍稍差一点的宝剑啊。”
二牛只作不知,张谨停了话头,静夜里响起二牛挖泥刨石的吭吭声。忽然,有人“咳”的一声,很低,很嘶哑,很突兀,二牛惊得站起身,攥着匕首跳上坑,跳至张谨旁边,两手握着匕首,原地转了圈,喊道,“谁,是谁?出来。”
月色下,矮矮的灌木丛投下一圈圈浅浅短短的阴影,平坦开阔的原野,就是青草的拂动也看得一清二楚。
“没人。”二牛轻吁一口气,举起衣袖拭了额角的汗水。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水,——水。”
这回张谨听得分明,是地上的林海堂发出来的,只是声音极弱,过后便又了无响动。他两手扣在了二牛肩上,十指弯曲,甚是用力,颤着声音道,“二牛,诈尸了,咱们逃吧,你左我右,一齐动。”
二牛道,“不是诈尸,是他又活过来了。”
张谨犹自未信,二牛道,“当初,你都进了坑,黄土埋了半截身子,可不还是活过来了。”说着扔了匕首,抱起林海堂,往回路上走。
张谨惊得脸色苍白,一时没想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被人埋了半截身子而不自知。转念又想,二牛傻不啦叽,没准儿是逗我玩儿呢,我若认了真,岂不反让他笑话了。想罢捡了匕首,在浅草上拭去泥土,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细细擦了擦,对着月华看了看刀刃,收回怀中,快步追了上去。
二牛抱着林海堂回到城区,已是深夜时分,夜深人寂,除了天上的圆月星空,再无半点光亮传出,远处街巷传来更夫的绑子声。张谨道,“既然没地方去,还是先回府上看看吧,林兄弟虽说不是咱张府的人,但你是我张谨的人,他是你的人,间接的也便是张府的奴才了。”
什么时候,自己赎的人成了他张府的奴才了,真是荒谬。但是当此之时,不说自己已经卖身入了张府,就是林兄弟也没地方可去了,深更半夜,重伤垂死之人,若再有个闹腾岂不又害了他命。这样想着,二牛抱着林海堂,大大方方地随着张二爷进了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