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我还留着你家钥匙》唐不弃

13、13

　　林熙丛做了长长、长长的梦。梦里他又坐在书桌旁，旁边是一叠三角函数解题思路辅导书。他低头翻书，灯光在映照在书页上，书上的字却变了，不是晦涩难懂的高数，而是一行清秀的行书——等我。

　　等你……到底等谁？

　　到底是谁给他留了这样一张字条？林熙彤丛闷闷地想，这人凭什么就让我等他呢？

　　人的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区区不过百年而已。难道要他等一个毫无音讯不知姓名的人，等一辈子，就这样空耗下去吗？

　　林熙丛啪的一声将那本书合上，至于纸条，却再也没看。

　　他走到外间。

　　印象中，从这个狭小的朝西书房走出去，便是灯光明亮的客厅。父母辞职后经营了几家餐馆，常年不在家。他便习惯性的将客厅灯打开，一个人站在百来平的房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

　　在梦中，总觉得是很长的时间。

　　林熙丛这一睡便是一个下午，等到他再次睁开眼，只听见有人上楼梯的声音。他诧异转头，门外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再看自己，正躺在白色病床上，手腕还插着静脉输液管。

　　他呼了口气，以为自己看错，迟来的痛觉从右腿传来。右腿高高跷起，绑着石膏绷带架在床栏。

　　昏迷前最后一刻记忆，是那场车祸。

　　他嘶了一声，在这无人陪伴的空荡荡的病房内犹疑。想了想，开口道，“有人吗？”

　　声音传来的很快。

　　有人在他耳边问，“你醒了？”

　　太近了，近的就像这人一直在他身边。

　　林熙丛诧异转头，却没看到人，入眼是空荡荡白色病房。

　　这是怎么了？

　　刚刚听到的声音低沉而又悦耳，特别的是，这声音听着挺耳熟，仿佛是个他听了很久的声音。但他却没看见人。

　　林熙丛声音放大了些，带着一丝恐慌。“有人、有人吗，护士？”

　　大约两分钟左右，病床上的林熙丛睁大一双眼，睁得骨碌碌，生怕错过一个细节就再次见到幻觉。——幸好，这次他看见了人。进来的有三四个护士，还有个白大褂医生。

　　白大褂医生很年轻，一双狭长的眼，眼尾上翘。个头一八五往上、一米九欠点，冷白皮，高鼻梁，单眼皮锋锐。

　　“感觉怎么样？”那医生手插口袋，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林熙丛躺着观察。

　　从林熙丛视角得上仰看他。视线自下而上，更觉这医生高而瘦，模样俊美，却显得格外薄情又风流。

　　林熙丛谨慎地道，“还行，我是右腿受伤吗？”

　　“那不是显然。”俊美的男医生嗤笑一声，声音倒是挺好听，金玉相撞一样。

　　林熙丛莫名有点窘。

　　那几个护士替他解围，有条不紊地检测血压心跳，并从推车上备好下一瓶输液的药水。

　　林熙丛躺在那儿觉得尴尬极了，只好从住院时间倒叙回忆，从住院开始追溯。他问那医生，“是谁送我来的？”

　　那医生索性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眸光一动不动。

　　林熙丛诧异，转头也回望医生。

　　医生终于笑了。“原来你不记得我了。”

　　“我们认识？”

　　“那可不，好歹也是一个大院里住过的。不过那时候你还小，六七岁，可能忘了。”

　　林熙丛上幼儿园时跟父母住过单位大院，后来父母辞工去经商，那段记忆便久远而模糊了。他记忆中最近唯一相关联的事，就是母亲让他去车站接沈阿姨的女儿，莫灵灵。

　　沈阿姨家就是当年大院里的邻居。

　　他又嘶了一声，想，不会这么巧吧？

　　结果就这么巧。

　　那医生笑笑道，“就算咱俩以前做邻居的事你不记得了，我妹妹前天来冀北，还是你接站的呢。”

　　“啊，沈良栋！是你，你在这家医院做医生？”

　　林熙丛诧异极了。这和他得到的信息完全不同，之前莫灵灵说，若是冀北好玩，回头约哥哥一起来。没想到，他的哥哥沈良栋居然一直就在冀北。

　　沈良栋替他解惑：“我在这家医院实习，还没来得及跟家里说。”

　　“哦。”

　　林熙丛茫然点头。

　　沈良栋继续接回他上个话题：“你出车祸那会，幸好是个繁华街道，虽然下雨，但还是有人路过撞见了。热心的路人帮忙打了110报警，又送你们来医院。”

　　林熙丛感觉就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陌生。听着他这段经历，想，当时他和谁一起滚出车外来着？

　　沈良栋说话声音动听，语速也不疾不徐，淡然道：“路人报警将你们送到医院，在送来的路上，你手机一直呜呜响个不停。当时派出所的人也到了，接警的人替你接了电话，通知对方来医院。”

　　当时给他打电话的是肖云杰。肖云杰一听他出了车祸，慌慌张张抓着车钥匙直奔医院。

　　和他一起滚出车外的人叫单嘉。

　　单嘉和他一起送来的，但是单嘉却比他严重，至今还在重症监护室。

　　他睡了一个下午，除了右腿胫骨骨折外，倒是没有多大问题。剩下的就是看他个人情况了。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良栋问他。

　　林熙丛仔细感受了一下，有点不确定。“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具体是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个很正常，出了事，后脑勺受到外力撞击轻微脑震荡。多和熟悉的人交谈，回家后预计情况慢慢儿的会好转。”沈良栋安慰道。

　　林熙丛刚觉得有点心安，没料到沈良栋下一句就是——“真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你不也记不得我？”

　　林熙丛大窘，耳根子热辣辣的。

　　沈良栋目光长而久的放在他身上，放轻声音哄他，带着□□哄。“这两天我值夜班，你要有什么事随时找我，24小时都行。”

　　林熙丛呆呆的哦了一声。

　　沈良栋又道：“你出事后阿姨急的不行，好容易劝她回家先吃个饭休息休息。阿姨还说要亲自照顾你，她年纪不小，不能操劳，我就跟她说，我这几天都在医院，你上厕所洗澡不方便喊我就行。”

　　上厕所，洗澡。

　　林熙丛还没想到这层去，忍不住耳根子爆红，花瓣唇微张，啊了一声。

　　沈良栋见他这副呆萌模样，忍不住扯唇笑了一下。他生的极好，一双狭长的眼，唇薄，鼻梁跟玉管似的挺而直。这样的长相总显得过于锋锐，但沈良栋笑起来就中和了这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锋芒。

　　他笑起来，竟比时下流行的小哥哥们还要好看三分。

　　林熙丛不觉有点呆。他自小就是个颜狗，要不当年也不会……也不会什么？他思绪一顿，脸色霎时白了起来。

　　偏沈良栋见他脸色不对，俯身关切问，“怎么了？是头痛吗？”

　　尼玛凑太近了，简直犯规。

　　“没有。”林熙丛摇头错开眼，想起先前幻觉，低落道：“就是觉得好像……”

　　“嗯？”尾调上扬，狭长的眼半眯。

　　沈良栋眼尾上勾，总仿佛是一波三折，眸光清冽，令人着迷。

　　林熙丛不太敢抬眼看他，垂眸轻声道：“没什么。我想躺下睡一会儿，话说多了，确实有点头痛。”

　　他撒了个小谎。

　　沈良栋也不为难他，简单交代了几句：“一会儿阿姨还要再来一趟，晚上我请你们吃个饭。”

　　“嗯。”

　　沈良栋见他眼皮半垂闷着不像想说话的模样，便识趣道：“那我先走了。这瓶输液还要二十分钟，你睡会也好。”

　　“嗯。”

　　等沈良栋带着几个护士离开后，林熙丛缩入被窝，躺在那茫然地想，到底为什么本能地想抗拒沈良栋呢？他性别男，爱好男，看样子沈良栋对他也有那意思。——一拍即合，不是挺好？

　　为什么觉得这人好像哪里不太对呢？

　　林熙丛规规矩矩躺了二十多分钟后，实在睡不着，噌的窜起身坐着，跟给他换药水的护士打商量：“小姐姐，我想休息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你过会再来给我换药瓶行么？”

　　护士笑，“那得问沈医生。”

　　实习医生也是医生，林熙丛无奈。“那我挂着吊瓶可以走动么？”

　　“可以的。”护士说道，“但你右腿走不了路，推着输液架也不方便啊，还挺容易跑针，多危险。”

　　林熙丛见状无奈，只得“遵循医嘱”记下沈良栋电话。明知道沈良栋看他眼神不太对劲，明摆着对他有意思，他电话就不想拨出去，只编辑了条信息：我停二十分钟输液行么？

　　沈良栋大概是没预料到他居然会发短信，好一会儿才回复：可以，我跟护士说声。

　　五分钟后。

　　林熙丛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从床边摸索出拐杖，空咚空咚的，到走廊去透个气。刚走出病房，就见长廊快步走过个人，是个全套黑西装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

　　林熙丛被他经过的那阵风带动额前碎发，茫然抬头，只看到男人匆匆一个侧脸。

　　咦？这男人眉眼长得挺好看，林熙丛下意识评估。就是，可惜了，脸上怎么有道疤呢？好好的，多俊秀的一张脸啊，怎么就划了道刀疤呢？

　　一道狭长刀疤从男人右耳尖贯穿下颌，许是陈年旧伤，疤痕泛出浅淡肉色。

　　真可惜。

　　林熙丛感慨完，拄着双拐继续空咚空咚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