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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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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洲初次见到灵瑜的时候他已经瞎了,破衣烂衫,脏的狗都嫌,伤未痊愈,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好肉,但骂人的声音竟出人意料的中气十足。
“死东西,叫你的老子娘来让我瞧瞧,什么样儿的玩意儿才能生出来这么个腌臜货……”
说着朝前方胡乱扔了把手中的稻草,哪怕刚才抢了他半个馒头的叫花子早都跑的无影无踪。
无洲蹲在破庙顶上有些恍惚,他努力想要把眼前这个狼狈脏污的身影和传闻中的人物重合起来,可终究是徒劳。
算了,执行任务而已,无论是谁站在这里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终究只有一个结果,杀了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死。
一瞬之间,无息的身影已经悄然落在了还在嘟囔的人的背后,现在杀了他似乎异常轻松,无洲已经开始想着东市的那家烤饼,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买两个热乎的。
“嘭”的声音在空中炸开,惊的灵瑜一个激灵,一转头,朦朦的眼球只能看见细微的光线,却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城郊。
“计划有变,先别动手”,树上的十七冲着无洲的怀里扔了一个尚有余温的纸包,是东市的那家烤饼,掰开一看,还有糖馅儿。
无洲咬了一口“你再晚来一刻,人都凉了”。
“知道你的速度,所以才派我来的嘛”十七无奈道“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
这鬼东西扯谎从来都是张口就来,着急还能抽空买两个饼?分明就在附近哪个树梢上猫着,盯到他快要动手时才发出信号。无洲懒得同他争辩,把饼塞在怀里,转身就走。躺床上睡一觉也好过在这里吹风。
“别想着回去睡觉啦”
十七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翩然的身影一个转身便落在了他的面前“人不杀了,但活儿我可没说完。”
十七顿了顿,狡黠的眼光漏出有点不怀好意的笑,
“新任务就是,取得对方信任,后续要从他嘴里套出点消息”。
话音不落,十七展开手掌,捏着令牌的穗子在空中荡了荡,黑色玄铁,浮雕鹤绕缠枝莲纹,阁主手令。
无洲万年不动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漏出一抹疑惑的神色
“我的任务?”
“那不然呢?”
“我只杀人”
“这我哪儿知道”
“想要问什么,捆起来用刑不就行了?”
“这我哪儿知道”
“为什么是我?”
“这我哪儿知道”
。。。。。。
无洲盯了盯他,撇开眼睛,索性不问了。
这一问三不知,让十七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咳了咳,“阁主命令,自有他老人家的考虑,你问那么多干嘛?”
思虑片刻,无洲接过令牌,和刚才的糖饼一起揣在怀里,朝着破庙的方向走去,挺拔的像一枝绿竹,可步伐罕见的却是慢了许多。
“你会怎么做呢?阿洲”十七默默一念。
该怎么办?这也是无洲想要问的问题,这次任务有些不同寻常,他心里有无数个问题,但却一个都问不出来,因为阁主手令一出,意味着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一旦拒绝视为背叛。
玄鹤阁善于伪装,能够洞察人心的探子明明比比皆是,可却偏偏要最不擅此道的自己来,独来独往惯了,跟阁里的人从来都是点头之交,一直信奉绝对的武力才是最好的防身之术,要是阁主让他去取哪个门派掌门的首级,自己都不至于如此错愕。
思及此,无洲才觉得怀里的令牌像是个烫手的山芋,可却偏偏还扔不出去。看着眼前这扇破门,他头一次生出了落荒而逃的想法。
无洲故意重重的走到灵瑜面前,他还是躺在满是稻草和泥土的地上,嘴唇上下翕动,似乎在嘟囔着什么,可能还在骂着吧。袍角带起的风煽动了他毛草般脏乱的头发,漏出双浑浊苍白的眼睛,他听到动静,缓缓坐起来,手肘撑着地,抬头望着无洲,问到“你是谁?”莫名的竟还有些矜贵。
无洲顿了顿,把怀里的糖饼摸出来,递到灵瑜嘴边,有点凉了,也不知道他吃不吃甜的。灵瑜微微抽了抽鼻子,抬起右手,顺着无洲举起糖饼的手向上探去,在他手腕袖口处摸了摸,忽而一笑,舔了舔嘴边的糖饼,伸手拿住“怎么才来?”
不等无洲发出疑问,他自顾自地站起来,嘴里叼着饼,拍拍身上的泥土和稻草,整了整没有一块好布的短衫“走吧,离开这儿”。
这东西一定是将自己认错了,照他这态度,对方一定是个可以依靠且听他命令的人。灵越剑派被血洗,说不准会有一两个人幸免于难,难不成是将自己认作了同门?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正愁不知道从何入手,如此这般也不必自己挖空心思想借口,就先借借这不知是谁的身份,再做下一步打算。无洲颠了颠,就是这厮腿脚不利索,竟还要自己背着,太瘦了,有点硌得慌。
“玄武大街右边第五个巷子处,往里走,有颗槐树,进去旁边的宅子。”跟着他的指令,无洲果然看见了一座不起眼破落宅门,清漆脱落斑驳,门口的两只石兽也风化的只剩轮廓,深夜更显破败。无洲轻轻一跃,便进入了内院,没有发出一点儿响声。
“轻功不错啊,玄觞调教的?”
无洲心下一惊“你知道我是谁?”灵瑜叹了口气道“一半一半吧,我知道你是玄鹤阁的人”
“为什么?”
“玄觞没告诉你啊?哈哈,这老东西,净故弄玄虚,这样,你放我去东边厢房,我告诉你。”他在无洲耳边说话的声音低低的,但又很轻快,一点儿都不像个全家被屠,眼瞎身残的人,弄的无洲耳朵有点发痒,忍不住在肩膀上蹭了蹭。
“哦,对了,再帮我打桶洗澡水”。
无洲进来时就有所留意,从门口的状况看应当是许久不住人了的,院子里也有厚厚的一层落叶,别的房间都有很厚的灰尘,唯独连着柴房的这间东厢房,虽然结构最为破落,但显然有打扫,东西也是一应俱全。看来,现在的灵瑜确实不是孤身一人。
思及此,无洲心下一动,“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灵瑜洗澡的动静很小,隔着屏风更加听不真切,过了一会儿才听着他闷闷的说“鹤绕缠枝莲,你袖口处的暗绣,被我摸到了”。无洲下意识摸了摸袖口,果然有微微的细小凸起,这花纹是阁中标志,绣线和衣服布料完全是一个颜色,若是用肉眼来看反倒看不出来,没想到反倒被这个瞎子歪打正着的摸了出来。
对了,这家伙洗澡怎么这么久,莫不是睡着了吧?
“你好了吗?”
无洲问到,声音不小,即便睡着也该醒了,却还是不见动静,无洲心道不好,绕过屏风一看,空荡荡的一只水桶,哪里还有什么灵瑜的身影。房间窗户开着,窗框上还有浅浅的水渍,应该是从这里跑的,但是不对,为什么他出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无洲心下想着,脚下早就追了出去,厢房背后是片桦树林,只有一条小路,灵瑜有伤在身又不能视物,应该跑不远,跑出来的时候他的鞋子还在木桶边,应该是还没来得及穿,桶后矮桌上的蜡烛是进屋时才点燃的,他进去后也只烧了一半,说明灵瑜没跑多久……
不对,无洲脚下一顿,立马掉头,烛台的位置偏了两寸,那房间里有暗室!
可惜还是晚了,烛台下压了张字条:多谢你的饼,路上悄悄用药暂时减弱了你的听觉,事急从权,下次见面再向小哥赔罪。
无洲读罢,将字条放在烛火上烧掉,没想到,这厮不仅用毒神不知鬼不觉,竟连瞎也是装的。得,想想怎么交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