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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离开,她的骄傲 ...

  •   蓝石从那男子的房间里出来,眉间都挂层喜色。直到下楼进了柜台,方才大叫起来:“昨夜谁偷了酒吃?”
      方才还在嬉笑的姑娘们,看老板娘发了怒,一个个垂首走开,秀色却不识时连忙迎上来:“妈妈,是我——”
      蓝石平日里虽是和蔼可亲笑如花的脸,狠起来却也一丝不苟,若不然,为何望江楼的姑娘们一个个那样伏贴,全不似别的楼子,当红的姑娘简直可以翻过天。
      “我叫你偷吃酒。”蓝石抓住秀色小小的肩膀一顿乱晃,那庞大的弥勒佛笑脸打着转儿直将脸转到身后。再用拇指和食指捏紧了去掐秀色的身子,秀色顿时疼的大叫,却又失了眼睛无处可躲,一转身便碰翻茶壶,愈发惹的蓝石火上添油。
      她扬起茶壶的碎片便向秀色的混身乱砸,滚汤的茶磁片如雨飞过,秀色越发惨烈的叫,只激得蓝石亦发疯般追打。
      一股急如闪电的风,生生阻住蓝石,却又不像风,若是风,无论如何也划不破蓝石的衣袖。顺着风去的方向,柜台上的酒罐上,插着一枚柳叶长的银制小刀,薄如蝉翼。罐未破,酒未流,刀却已深深扎入其中。
      “酒是我喝的,记在我的帐上就好,老板娘你又何苦?”是昨日那男子,抱拳站在门口,双眉皱起。
      秀色尚在她那一方小小的黑暗空间里打转,试图找到弥勒佛洞息人世的大眼,借得一丝亮光,突然整个世界便是一片明亮,刺的她睁不开双眼。
      “将这样小小年级的女孩做如此摧残供人取笑,不知是江南有病还是你老板娘有病,如此泯灭人性!”男子的话一字字传入秀色耳中,她连忙捂起自己的脸。
      蓝石居然心平气和,还略带点低声下气,也不顾姑娘们正在窗缝外偷看,难得的赔出笑脸:“李公子你见笑了,这女孩脸上带伤,只因见不得人,我才给她这面具戴上。”
      秀色昏沉沉任由那男子将她揽在怀里,透过指缝她看到他肯定的眼神里无边际的安全感。当他试图拨开她的手时,她居然无比顺从。
      蓝石已有几年不曾看过秀色的脸,她记忆中存留的,还是几年前没有划痕时,秀色的脸,如鸭蛋般圆润的脸,杏核般美丽的双眸一如细雨里的江南,温润柔和。没有人能挑剔秀色,不管是善妒的女人还是挑剔的男人,看见秀色那张无争无悦的脸,都会疑惑,她该是天上不谙世事的仙子才对,缘何,会降落凡尘?
      蓝石看到秀色的脸,几年不见天日的脸,略略有些苍白,但依旧美丽,鼻梁上原本的那道划痕,居然已经愈合,全不见踪影,只剩得眉心粉红一点,反为她那张毫无暇磁的脸,平添一丝跳皮与生动。
      美人终究是美人,蓝石叹口气:“秀色,妈妈错怪你了。”
      秀色看到那男子眼神里的骄傲与怜惜,他握住她的手:“我叫李寻欢,昨晚找你讨酒喝的人。”
      李寻欢!秀色暗自嚼味这三个字,无一字不透着绵绵深意,多好的名字,只是略显轻薄,却又耐人寻味。只是电光火石间,她蓦然觉得,这三个字,从遥远的记忆深海中走出来,与此刻相印证,就仿佛,完成多年的夙愿般,心满意足。
      她越发坚定,她和他的缘分远未结束。
      “愿不愿意跟我走?”他居然在问她,她该怎么回答?
      秀色心内如五鼓齐鸣,她定眼看他,雕塑秀五官和有着精亮眸子的男子,修长十指,此刻正抓着她的双肩:“我们要向南去,找我的表妹,我带你去。”
      他略沉了沉语气:“给她使唤。”
      我拿着簪子向望江楼飞奔,只是想告诉秀色,我已获得自由,那个‘了断’已经到来,从此之后,如果她愿仍在望江楼,我会与她一起,如果她愿去别处,我亦会与她一起,只要她能快乐,眼睛里,不会再有泪雨如珠。
      “我还有个姐妹,或者,如果,你的表妹缺人使唤,可否带了她一起去?”这是秀色唯一的要求,赎金是给蓝石的,要求却是她的。
      李寻欢点头,宽容的笑。
      他的一生虽有落魄但骄傲是家族几代人的传承,有太多人将他看作唯一的神而太多的人对他来说,只是芸芸众生。
      秀色将那笑当作承诺。
      很久以后,秀色才就明白,为什么在初见他的时候,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因为,与茫茫尘世之中,与此起彼伏的山峦叠嶂之中,与万千人海中之,他们不倚不偏,扣着每一秒的时间,同时赶向一个地方,只为一段结不开,剪不断的缘,命运需要他们相遇。
      而他们的相遇,并不为成全一段传奇或者爱情,只是芸芸众生的命不得已,天命与人性都是偶然,看似随心所欲,将所有轨迹串起来,却会成就一道风景,点缀整个苍茫人世,也许是一抹喜色或者一丝悲情,但更多的,只是荒唐闹剧!
      也许就在染房,也许是在哭河畔,背着包仰首挺胸满怀信心的我,曾与李寻欢的马车擦肩而过,但,只能是擦肩而过,我怎能想象,在望江楼供人踢打取乐的秀色,会坐了这样宽敞马车,前来接我?
      我又怎能想象,这样的擦肩而过,会将决定我和秀色生活中最美好的年华,变成各自的炼狱,但错过便是错过,时间的车轮按时滚过,一格格印在泥里都成定局,谁,都不能妄图改变。
      他俩到得我家时,娘已然垂垂,面对秀色的询问,她只说了一句:“她比我先死了。”
      短短六个字,意简言骇,将所有秀色能想到的可能全部堵死。
      那个名叫李寻欢的男子,从此成了秀色的主人。马车一直飞奔,走的,正是向右的那条路。也许当时李寻欢曾安慰过秀色,说我或许会经过那条路,也许他不曾。仅仅为了满足一个丫头的愿望,他没必要太费心思。
      第一次从大门走进望江楼,虽然面上依旧是平日的不动声色,但或许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怕。怕蓝石的眼,怕所有姑娘们的笑,她们沧桑的面容下居然会有天真到近乎白痴的心,取笑人时,也是十分的不留情面。
      “李园的少爷李寻欢带了她去做丫头。”蓝石显然非常后悔,也许对于那个年轻人,她太过仁慈,但相貌英俊的少年郎,又有那个女人不爱,不喜欢,不会仁慈一点?
      “李园在那里?该怎么去找?”我心里一颤,秀色居然已独自离开,或许她忘了我俩当初的约定,或许她是身不由已,青楼没有几个能自己做主的女子。但像她那样单纯的心思,又怎能敌过外面世界中的浊流暗污。
      蓝石不可思议的睁圆眼睛:“你想去李园?啧啧!那要翻过几十座大山,淌过几百条大河,再走上上千里的一马平川,方才能到。”
      “既然你已从你娘那里出来,何不就到我这里做活。”蓝石眼珠一转,开始慢慢打如意算盘:“暂时也只是陪人吃吃酒唱唱曲,得了银子我抽成,你仍是自由身,那天若是想走,抬脚走便是,妈妈我不受你分文钱。”
      楼上有姑娘吃吃作笑,想是咬着帕子,牙齿里都散发出酸酸的妒意。除了鸨母,有谁愿意楼子里新进姑娘,新的来,自然有三天宠,自然也要拿旧的煞威风,倒时候,吃亏受罪的便是她们。蓝石不去理会,自由自说:“虽你相貌比不上秀色娇媚,心机却要略胜些,只是诗文上欠缺,找个先生补补也就会了。”
      我心里亦在飞快盘算,蓝石说的话难保有假,但只要知道秀色去了李园,是有去处可寻的地方,迟早都可找到,但若李园真是远在千里之外,那我就得从长计议,至少得归划好路线,寻思好走法方才能够动身,但此刻,这些似乎都不必太急。
      蓝石看我眉色缓和,便带了我上楼,转进她的卧室。我眼看着她谴散随身丫头,方才将簪子拍在桌上:“仙儿想知道,关于这簪子的来历。”
      蓝石拿起簪子,久久凝视,神色陷入沉思。许久方才放下簪子:“这样说,你娘终于肯放了你?”
      我点头,她脸色变的严肃:“如此说来,她真是想开了。”
      果然是知跟底的老姐妹,就算彼此闹翻,她和娘的行事,却如出一辙。我仍等着她说,她却将簪子装进锦盒推向我:“我这里也留不得你,你还是,请别处呗。”
      “倘若仙儿猜的不错,这簪子,该与我的父亲有关才对。”我终于说出心中所想,心便又提了起来,只眼盯着她如何回答。
      从未见蓝石能像此刻一般失魂落魄,所有的威风持重一扫而光,只是在刹那间,她仿佛老了十岁:“这是我们年轻时犯的错误,她推给你,你就该扔进水沟里才对,为何又自寻烦恼。”
      我起身跪下,头点着她的脚尖,可清楚看到,她绣鞋上绣功精致的牡丹,丝绒乱颤。蓝石虽是十年的鸨母,向来受姑娘们几多巴结,可她从未受过如此大礼,款款退后扶我起身时,居然眼中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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