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aroseisarose

48、chapter 48 week 26

　　“记忆是一种基本的心理活动，即属于心理学也属于脑科学研究范畴，最近的影像显示与两周前无区别，所以你所说的这种开始遗忘绘画技能与不连贯性，目前还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不过水原小姐，只是我的个人猜测，结合你之前几个月的情况看来，或许是连贯记忆对象转移了。”

　　“也就是说，原本大脑保留了部分的连贯性适用于绘画，现在正在向你脑海中所闪现的那个人进行偏移。”

　　“之后会怎样吗？照这样的发展趋势，往后或许你能将与此人的全部记忆都回想起。”

　　“是，关于绘画……”

　　从主任办公室门口走出来的水原一言不发，万里晴空的艳阳下，所有的阴霾都集中在垂下的眼眸里。

　　与水户一起回到病房收拾行李，只是小住一晚所以也没多少东西，五分钟后一起离开东医大病院。

　　沉默的一路上，靠在水户的肩上看列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像是她拼尽全力都抓不住的回忆。

　　“水户，仙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又一个循环，恋爱的第十周，水原还没见过这位在日记本上占据大篇幅的男朋友。

　　“我和他不是很熟，我也不支持你这种情况下与人深交，从一开始我们就聊到过这个话题，达成的一致协议是不能与陌生人产生连结，作为对你的保护，同时也是对另一个人的保护。”

　　水户的声音如水般冷清，一改往日的温柔。

　　“但仙道他，看似慵懒对什么都很随意的性格，对你却很上心。所以我想那家伙，和你一样，对这份感情很珍惜吧。”

　　没有哀怨，没有期盼，只是很平静的将他所知道的事实告知。

　　事到如今，再加以阻拦也于事无补，这是建立在水户并不知晓这日水原在病房内与医生的那段对话的情况下。所以即使是多年深藏的喜欢，他也秉持着水原能在这段感情中获得幸福就好的原则，从不支持到也被仙道与她的执着所打动。

　　他怎么会读不懂那种喜欢的眼神呢？

　　他甚至以为她频繁的记忆闪现，是多亏了这份感情所赐，水原正在康复中。

　　“我也很喜欢他，是吗？”

　　翻出钱包，在前一日的上午，刚抵达东京时，掏钱买水的水原就看见了这张放置于透明夹层内的合照。

　　“嗯……是。”

　　瞥了一眼，水户赶紧挪开眼，被打动也不代表他就全力支持这一对了，这种刺眼的东西看了还是会难受。

　　因为是面对面站着的缘故，照片里的仙道只能看见闭上眼的半张侧颜，修长手指拖住她的下颚，傲人的身高与体格也能从他弯腰的程度与简单短袖T的打扮中略知一二。

　　“那我等下车到站了想去找他，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可以吗？”

　　“我送你去吧。”

　　如小太阳般温暖的水户，永远贴心，抚着她的长发轻轻的说：

　　“再睡一会儿，到站我叫你。”

　　“好。”

　　水原并没有睡着，只是很需要一个仙道之外的依靠，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在医院内的谈话告知任何人，在她见到仙道之前。

　　这是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本就决定遵循医嘱两周一次随访，而这两周发生的近况都令她寝食难安，很明确绘画这件事开始受影响，所以在新周二的一早就约了水户出发前往东京，这件事至今都对仙道保密。

　　如果说前几周的水原是不想对方担心，尤其是本计划开颅做检查这件事连水户也没说，那这两周的水原则是不能告诉他。

　　「仙道君，在想起你的同时，我开始遗忘如何绘画了。」

　　这种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光是在脑海中凭空对着自己念一遍，她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但现在连医生都给出相同的揣测，她仅存的连贯记忆开始产生偏移，难道仙道是足以匹敌绘画的存在？

　　恋爱第十周的水原，对此存疑。

　　绘画，于她而言是生命。

　　仙道呢？

　　被水户送到仙道家门口，是本周第三次记忆闪现，前两次分别是昨日在医院钻进那台MRI机器里闭眼后看见的某个公园内两张比较模糊的脸贴的很近，严格来说是有个女生正抓住仙道的胳膊，一起站在她眼前。另一次则是今日在JR站台等列车，呼啸驶来的风扬起短裙，她看见了自己与仙道在便利店对着各式各样的东京限定便当精挑细选的画面。

　　而现在，她想起的是在这扇门前被他抱进去的炙热目光。

　　推开门后的景象仿佛不是百分百陌生，气味会勾起记忆，在这里过夜的那日仙道从房门内走出，带着一盘切好的新鲜柠檬片叫她一起含在口中。

　　“酸……”

　　不知不觉那夜的酸涩感仿佛再现，于是吐了吐舌头叫了一声。

　　“水原。”

　　屋内人有一副好耳朵，跟着声音走了出来。

　　和水户说的慵懒二字完全匹配，身着人字拖与素朴的T恤休闲短裤，头发没抹上发胶所以和照片中的侧脸又不太一样，当然照样帅气逼人。

　　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女被顺势牵上手往屋内走，太阳太大了，晒的人睁不开眼。

　　“等一下。”

　　使了点力就让对方停下脚步，主要还是仙道配合她的动作，不然这点力度根本无法控制ace强壮的身材。

　　“怎么了？”

　　本周第一次见面，仙道并不觉得站在眼前的少女有什么不对劲，毕竟每周的初见都是不一样的状况。

　　“仙道君。”

　　抓起握在一起的手仔细观察，修长的手指上有漂亮的指甲。干净的甲缘是爱干净的表现，两只手加一起有足足十个淡粉色的月牙，是很健康的表现。翻看掌心，厚实的茧，是努力操练的表现。

　　“嗯？嗯……”

　　将照片的姿势重现，水原踮起脚尖亲吻陌生的男朋友，天才从她伸手触碰自己下巴的动作开始就猜到了用意。

　　十分配合的弯弯腰，一个浪漫的法式kiss。

　　什么都没做，喜欢的情绪已经在烈日下蔓延？

　　“仙道君，你在做什么呢？”

　　又好像不是，像是某种试探的吻，水原在停下后很快蹦蹦跳跳往屋子里去，留下身后的仙道一脸懵。

　　这人真是，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连接吻都是出其不意的。

　　“做饭。”

　　尽管是本周第一次来，但水原对整间屋子的格局了然于心，她知道厨房在哪里，她知道拖鞋从哪里取，她知道浴室有浴缸。

　　“仙道君，你不要总是把活鱼带回家啊！”

　　她知道仙道不会宰杀活鱼，又不忍心太早了结一个小生命。

　　“正在学嘛。”

　　只见他已经穿上围裙，手持一把光亮的刀，站在浴室门口眯眯笑。要不是这张脸温柔过分，十个有九个会被这种举着刀围堵在门前的模样吓哭吧。

　　“但浴缸我们也要用来泡澡啊，鱼很腥，清理起来很麻烦。”

　　理所当然的口吻，很快也听见了嘴里蹦出的话。

　　“水原……你……”

　　连这也记得？？？

　　显然脱口而出后捂住口一脸错愕的少女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光着身子一起享受泡泡浴，被她一阵拍打后逐渐消失的胸口的泡沫，玩具小鱼的掉落以及胡乱在水中捞的手最终抓住了不该抓的……

　　然后整个失控，将浴室的每个角落都弄湿，泡沫满天飞。

　　“我们……我们……我们！！！”

　　她下意识的低头看看自己，还好是穿着衣服的，但脸已经红成一颗熟成的富士苹果，没有任何道具可以掩饰此刻的羞怯。

　　“嗯，我们，是你想的那样。”

　　仙道的脸上也随着回想浮现出一丝意犹未尽的笑容，但他没想到下一秒水原会落泪。

　　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连一颗从眼角滑落，连成一束光。

　　“喂，怎么哭了？”

　　“抱歉，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们就不要再……”

　　“水原，我会负责的。”

　　突如其来的眼泪令向来在感情中的上位者仙道，也不再游刃有余，她没有泣不成声，只是在他视线里不断的落泪。

　　她不会以为这种事是他强迫的吧……？

　　结合他现在举着把刀的姿态，还真是，有些那个意思了。

　　“仙道君，不是你想的这样。”

　　好像缓过来了，用手指掸了掸眼角的泪，轻声细语却总能敲打人心。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喜欢你了。”

　　喜欢到，在只有七天的爱恋中，都会奋不顾身投向你的怀抱，做了从未预设的事。

　　“呵……”

　　耸肩，长舒一口气，差点被女朋友误会这种事仙道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在乎，但他就是不想看她哭。不是从前那种觉得麻烦的不想，而是会心疼与不知所措的不想。

　　“所以，是好事吗？”

　　吻她的眼睫，湿漉漉的泪水有些咸，是海的味道。

　　“嗯，是。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再往浴缸里养鱼了。”

　　伤脑筋，那他就真的要学会怎么快刀斩鱼了，天才的厨艺也不过是常人水准。

　　“你不是有个红色水桶嘛？不能放那里吗？”

　　走进门就看见了惹眼的红色，那才是装鱼的地方啊。

　　“呃……那还是现在就宰了吧。”

　　怎么说呢，那里是用来装自己钓上的鱼的，这种现成买来的不能轻易玷污他红色水桶的第一次。但仙道并没有解释，至今为止还留着水桶的初体验这种事，还是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于是抓住鱼死死按在砧板上，水原突然想到了市场里的人好像会在动刀前先把鱼往地上摔几下，于是她叫停仙道迟迟不肯下刀的手。

　　“嘭——！”

　　还真砸晕了，鱼不再活蹦乱跳，而是一副有气无力的垂死挣扎。

　　“仙道君一个人要吃那么多菜？”

　　终于在两人的配合之下，一顿丰盛的晚餐上桌了。

　　“没，是准备要和你一起吃的。”

　　夹一筷子的鱼肉，朝她碗里送去。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没有约定过，也是在JR上临时起意，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我觉得你会，但如果没来，其实今天只是在练习而已。”

　　回头张望客厅，随意摆放的电玩手柄，喝到一半的饮料瓶，玄关处的球鞋摆放乱中有序，怎么看都是一个散漫性子的人。

　　“谢谢你，虽然只是练习，但也非常好吃。”

　　这样的仙道，却会为了给自己做顿晚餐而提前准备，这就是水户所说的上心。

　　简单的玉子烧是温润的口感，微微甜配上炙烤过的鳗鱼，甜蜜直冲云霄。烤青花鱼虽然有点焦了，但脆脆香香的味道撒上点胡椒粉，筷子也停不下来。主食是豪华版的海鲜拉面，爽滑有劲道的面体与弹牙的鲜虾，一人一颗溏心蛋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仙道君，你放热水给我泡澡，你借我钱，你带我吃好吃的或是做给我吃，你接我送我，周复一周的追求我，对我好。那我又做了什么？”

　　挤在厨房内一人洗碗，一人擦干，闲聊的话题竟然如此沉重。

　　“你啊，当着越野面泼我冷水，在雨中抢了伞就跑，和别的男生去吃我最喜欢的拉面店，三番四次拒绝我。”

　　仙道递来一只碗，坏笑着娓娓道来。

　　“诶？！”

　　这些她还没从日记本上读到，也没有全记起来。

　　“嗯，但你没有把我当仙道彰看待，你看见的就是我，你画的也是我。这些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又递来一只盘，收起笑容，带着些许认真。水原迷糊了，你不就是仙道彰吗？

　　“在一起不用计较这些，你把最宝贵的时间都给了我，难道不算对我好吗？”

　　她默默点头，将手中的餐盘一一擦拭干净放回原处，暗自思索着这番话。

　　仙道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接纳他人好意的人，这一点和水原一样，两个人作为独立个体时，都倾向于有足够的私人空间。

　　水原的性格是外冷内热，会把拒绝明确写在脸上，说辞与口吻都如她的面容般冷冰冰的。而仙道则与之相反，笑的比七八点钟太阳都灿烂的外表之下，冷在骨子里，与人能划分明显的界限，亲和体贴的态度也不代表他容易靠近。

　　但接受彼此后，两人之间都放下了某些成见，原则是可以为对方打破的。

　　譬如要成为向导所以拿来本东京旅游指南，想做一桌饭给她吃就先烧一遍，这种提前预习的工作一点也不仙道。

　　约会从来只会早到，迟到的坏习惯水原从来都没亲眼见证过。幼稚的情侣才会去拍大头照，仙道路过店门口却想起了水原，于是就提上日程。

　　毫无兴趣的画展会留心，找不到人的紧急情况下，从不依赖于人脉关系的他也急忙拨出那通电话求助于人。

　　但好像无论做多少事，和她比起来，都是远远不够的。

　　只有七天的人生里，她要反反复复爱上自己，她愿意献身宝贵的第一次，她终于有了碎片化的记忆。

　　想到的全部，只与仙道有关，这是非常令人感动且了不起的事。

　　“挤一点柠檬汁，可以去腥哦。”

　　从冰箱里取来柠檬片，按压几下汁水就滴在浴缸里，配合着清洁海绵弯腰擦拭着。

　　“我来擦，你放着吧。”

　　见水原将长发束起，扎成随意的丸子头，几缕碎发随意而凌乱，情不自禁想要犯规。

　　“那怎么可以，我也有份用啊。”

　　不顾仙道的话，水原继续手头的动作，但随着擦拭力度的增强与加入了清洁液而产生了绵密的泡沫，她意识到光把头发扎起来还是不够的。

　　人是要站进浴缸才能好好清洁的，但又会弄脏衣物。

　　“这样不累吗？一直弯着腰。”

　　仙道看着她都累，整个人腾空手臂不断来回擦拭，像是在做什么核心训练似的，这种体力活就应该交给男生。

　　“还行吧，唔……仙道君，你难道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

　　还是头一遭被人问这种问题，仿佛他的存在是某种干扰，对方急不可耐要把他赶出去，委屈脸的仙道只好往门口移动。

　　被女朋友嫌弃了诶，伤脑筋。

　　见少年已经走到移门处，水原丢下工具摘了手套，直接起身轻轻推了一把，仙道就整个人被推出门外。

　　“砰——！”

　　毫不留情的，将门也关上了。

　　少女大口呼吸，这样当然累得要命啊，但是现在好了，终于把碍事的人赶了出去，她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撩起裙摆将同样碍事的衣物脱去。

　　认真投入劳作吧！

　　脚边的泡沫越擦越绵密，多亏仙道对柠檬味道的偏爱，清洁液的去腥功效一流，打开水龙头调至花洒状，成功就在眼前。

　　“水原，柠檬还要吗？”

　　门被打开了，毫无预兆，少年举着一颗刚被切开的黄色果实，一脸温柔的笑。

　　“我……你……啊……！”

　　我在擦浴缸，你为什么要进来，没拿稳的花洒倒地水往身上溅，少女语无伦次了起来。

　　柠檬从仙道手中掉落，走进来前没想过会是这样一副画面，水原是看过越野买的那种杂志吗？怎么会以这种仅身着白色内衣裤的清凉装扮，湿身站在浴缸里。

　　“水原……”

　　救命！

　　“仙道君，快关门啦！”

　　白色布料沾水会变得透明，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哦，好。”

　　只是这次，不想再借她任何外套覆盖了。

　　“你……”

　　关门让你出去，不是让你进来啊，喂！喂！

　　……

　　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