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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目前祈桑有两个猜测。
      一是谢亭珏的的确确是个臭棋篓子。
      二是谢亭珏把他当傻子,放了一片海的水。

      第一种猜测太匪夷所思。
      祈桑决定还是委屈一下自己,当一局棋的傻瓜。

      一局鏖战,结果不出意料。
      最后几步时,祈桑棋差一招输了。

      祈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煎熬地思考,谢亭珏到底是不是臭棋篓子了。

      谢亭珏垂下眼眸,盯着棋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实际上,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居然赢了。

      寒来暑往,不知道多少年了。
      谢亭珏和顾沧焰下棋,和药尊下棋,甚至和后辈顾程镜下棋。

      赢的话是人情世故,输的话是理所当然。

      “跟我来吧。”
      谢亭珏起身,负手朝屋外走去。
      面上端的是仙风道骨,心里想的却是要和祈桑下一辈子的棋。

      祈桑不知谢亭珏心中所想,拘谨地跟在对方身后。

      谢亭珏带着祈桑走到后院,院子里有一颗花繁叶茂的棠梨树。
      不过花蕊与木梨有几分不同,树身也比一般的棠梨树要大上许多。

      祈桑没有太在意,转而看向谢亭珏。

      后者召出了一把普通的长剑,握紧长剑后,浑身气质都冷肃几分。
      “三日内学会一套天承门的入门剑诀,便是浮雪殿的考核。”

      对于没有根基的凡人来说,这种要求无异于刁难。
      但祈桑没有半分不满或者自卑,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

      谢亭珏不再浪费祈桑的时间,旋即利刃出鞘。
      长剑的刃影流过月光,随着剑招的变换,谢亭珏的脚步亦在变化。

      祈桑认认真真看着剑招的变化,默默在心中记忆每一招。

      的确有些难度。
      但远没有当年萧彧教他的难。

      一套剑招完毕,谢亭珏流畅地收剑入鞘,收敛寒刃的刀光。
      谢亭珏问:“可看清所有招式?”

      祈桑潇洒点点头,少年轻狂,溢于言表。
      “看清了,三日之内,必定给仙尊一个满意的结果。”

      是“必定”,而不是“尽力”。

      说来也巧,这套剑诀与萧彧教给他的,竟有三分相似之处。
      不在招式,而在其中蕴含的气韵,皆如深潮裹住暗流,凶猛内劲形参不破。

      谢亭珏挑了挑眉,笑问:“如此自信?”
      祈桑眨眨眼,“仙尊不乐见其成吗?”

      谢亭珏没有接话,唯有唇角微微勾起,显示他现在心情不错。
      “这三日我会一直在浮雪殿,你若有不懂之处,尽可来找我。”

      祈桑见谢亭珏仍留在原地,于是问了自己最在意的一个问题。
      “谢仙尊如此尽职尽责,若是每一个人都来浮雪殿,您岂不是要忙得脚不沾地?”

      谢亭珏不意外祈桑会问这个,轻笑一声:“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进我的浮雪殿。”

      这话蕴含的意味太深,祈桑想不明白。

      谢亭珏说完这句话后,为祈桑留下一把长剑。
      “我就在偏殿,有事可来寻我。”

      许是怕祈桑不自在,谢亭珏没有多留,说完这句话便走了。

      祈桑拿起剑,顺手挥了几式简单的剑招。
      比从前用过的所有剑都要重,但是意外的更加称手。

      这边,祈桑在认认真真试剑,乖乖巧巧练剑。
      另一边,谢亭珏心不在焉地把书捧在手上,久久看不进去一个字。

      他在想祈桑问他的那个问题。
      ——“若是每一个人都来浮雪殿怎么办?”

      就算人人都想来浮雪殿,最后能进入殿内的,也只会是祈桑。

      祈桑真的以为,在他进浮雪殿的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一个人都没来过这里吗?
      那些人,只是被浮雪殿的结界拦住了。

      浮雪殿的试炼,本就是为特定的一个人而开放的。
      如果那个人不来,浮雪殿的这株夜流光,直至枯萎都不会有新的主人。

      这场试炼原本只有二十九株夜流光。
      如今浮雪殿的第三十株夜流光,是谢亭珏自己向顾沧焰提出要增加的名额。

      从始至终,这株夜流光的主人,就只会是祈桑。
      这场入门大选里,谢亭珏想收的、愿意收的徒弟也就只有他。

      *

      棠梨树落英缤纷,雪白的花瓣一点点往下坠。
      如幻似梦的白色轻飘飘的,好似随风翩飞的羽毛。

      祈桑没有急着练剑,他右手执剑,挑起剑尖,接住一片掉落的花瓣。
      长剑削铁如泥,花瓣刚落在剑上,就被割裂。

      祈桑再次挑剑,这一次他没用剑尖接住花瓣,而是微微侧转手腕,让花瓣落在剑身之上。
      这一次,花瓣稳稳当当落在了剑上。

      青锋折射寒光,那一片花瓣却兀然柔和了冰冷的剑光。

      手已经熟悉了新剑的重量,祈桑不再浪费时间。
      他挥出长剑,回忆着谢亭珏的样子,缓慢却准确地复刻一招一式。

      从落日熔金,到月上柳梢头。
      祈桑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其中,一刻不停地挥剑。

      竹青色的衣袍卷起地上的棠梨落花。
      偶尔扬起落下的花瓣,像是短暂飞舞的蝴蝶。

      当时谢亭珏出剑利落凌厉,剑风所至之处落花翻飞。
      乍一看招式繁杂,但祈桑逐招剖开,拆解后很容易就找到了切入之处。

      只是……
      祈桑一剑挥出,又疑惑地收剑入鞘。

      只是,他总觉得在某些地方,一些招式的衔接格外僵硬。

      祈桑把这几招单独拆了出来,越练越觉得不对劲。
      就算只是入门剑法,也不该有如此多的破绽吧?

      连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初学者,都能找到不少破绽。
      身为剑道大能的谢亭珏,怎么可能没有看出来?

      祈桑越想越不对劲,索性改了原本的刺招,转为横剑抵御后再回劈。
      这一招既攻又防,气势上差了些,却更稳妥,也更适宜初学者学习。

      祈桑改了这一招后,接下来的动作都很顺畅。
      反正四下无人,他干脆改了所有自己觉得不合适的剑招。

      寒光照彻高天。
      楼台深翠微,十二楼中月自明。

      月光下,祈桑竹青色的衣袍随着身形而荡动。
      层层荡开的气势,无论谁来,都不会相信这只是一名凡间少年。

      剑转流光,惊鸿霹雳。
      祈桑一剑劈下,犹如一道子夜长虹,发出微弱却摄人心魄的光华。

      祈桑练得入神,突然听见谢亭珏的声音。
      “左臂上抬,下一招手腕往里收,腰挺直,出剑速度要快。”

      祈桑下意识听从对方的话,变化了招式。
      谢亭珏的语速很快,他最初有些手慌脚乱。
      但几息后,就反应极快地调整好了节奏。

      一套剑诀结束。
      谢亭珏没有急着点评祈桑刚刚的身法如何。
      “休息一下吧。你究竟练了多少遍?我院中棠梨树上的花瓣,都快被你的剑风打完了。”

      祈桑没有死犟,微微喘息着,大咧咧往边上的石凳上一坐。
      “也没练几遍……就,两百遍?三百遍?”

      谢亭珏在他对面坐下,用石桌上摆着的茶壶,为祈桑倒了一杯茶。
      “从没听说过谁练剑是以百计数的,看来你那位哥哥对你很严厉,如果是我教导你,绝不会如此急于求成。”

      祈桑回忆了下。
      虽然是自己坚持用这种“急于求成”的方法练剑,萧彧反而是一直劝他的那个,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现在讨厌死萧彧了。
      绝对不会帮萧彧说话。

      祈桑很用力地点了下头。
      “就是就是。”
      都怪萧彧。

      谢亭珏借着饮茶的动作,用茶杯挡住微微勾起的嘴角。
      看来,祈桑对这位兄长的感情也没有那么深厚。

      话题稍微偏了一点,祈桑连忙拉回正轨。
      “仙尊,我练这套剑法的时候,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祈桑一一列举出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怕谢亭珏觉得自己信口开河,还条理清晰地罗列了许多佐证。

      谢亭珏耐心听完,随后回答。
      “这套剑法的确是新弟子的入门剑法,但这是许多年前的初版了,自然会有许多不足之处。”

      祈桑并不愚钝,从这句话中察觉到了关键信息。
      “所以发现剑法里的这些破绽,也是考核的一环?”

      谢亭珏并不否认,颔首承认。
      “提高难度,才能看出你的悟性如何。”

      其实不止这个原因。

      自考核开始,谢亭珏便没有离开过浮雪殿。
      一是为了看着祈桑的进步,二是为了躲掉殿外的麻烦。

      所有试炼,唯独浮雪殿只容许一人参加。
      无论内心再至善至美的人,察觉到这个事实后,多多少少也会对“好运”的祈桑产生怀疑。

      谢亭珏剑走偏锋,所出的考题是所有殿里最难的那个。
      这既是为了以后堵住悠悠之口,也是为了成全自己想与祈桑独处的一点私心。

      只是没想到,祈桑比他想象中还要优秀许多。
      不仅从未向他求助过一次,甚至还表现得万分出彩。

      祈桑心底那点疑惑终于被解开了。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是我学艺不精,导致看哪哪不顺眼呢。”

      不是有句老话嘛,半桶水晃荡,一桶水不响。

      谢亭珏在祈桑面前会放松许多,闻言笑了出来。
      “为何你总觉得自己的天赋不过尔尔?”

      祈桑挠了挠头,表情苦恼。
      “我哥哥和我说,做人要谦虚一点。”

      又是萧彧。
      谢亭珏的眸色不易察觉地晦暗几分。

      谢亭珏语气自然,好似无心之言。
      “令兄这话毫无道理,少年意气最珍贵,为何总是要想着藏锋呢?”

      祈桑没听出来谢亭珏暗暗贬低了一番萧彧,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模样。
      “我有那么厉害吗?难道……我还是个百年难遇的练剑奇才?”

      谢亭珏很快否认,“你当然不是。”
      祈桑撇撇嘴,满脸写着“就不能骗骗我吗”。

      “天才也会泯然于众,但你不会。”
      谢亭珏抬起手,为祈桑拈去发上落的一片花瓣。
      “你会是千千万万的人想要追随的那个目标,独一无二。”

      浮雪殿刹那风起。
      满树棠梨花摇落,成为人间一场芬芳的白雨。

      隔着簌簌落下的花瓣,祈桑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
      “仙尊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得表现得不平庸一点了。”

      “我夸你,是为了让你知道自己有多厉害。”谢亭珏眼含笑意,“平庸与不平庸,我说了不算。”

      又是一片柔白花瓣落下,落在了白衣剑仙的头上。
      祈桑学着谢亭珏刚刚的样子,抬手为对方轻轻拍去花瓣。

      谢亭珏并不觉得对方的动作“冒犯”了自己,反而微微低头,方便对方动作。

      祈桑是个很容易被惯坏的人。
      谢亭珏的纵容,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也因此,祈桑露出了些许真实的情绪。
      “仙尊给了我三日,但现在,只需再给我两个时辰,便能交出让您满意的剑诀。”

      谢亭珏唇角微微勾起,不明显的弧度却让他整个人脸部的棱角,都显得柔和了。
      “那我便在这等着,看看你能交出多让我满意的剑诀。”

      祈桑站在距谢亭珏一丈开外的地方,重新拿起了剑。
      这一次他出剑更加果决,没有了前几次的犹豫。

      银色的流光在半空划出流畅的线条。
      随着一次次的重复练习,动作已经褪去最初的生涩僵硬。

      祈桑接下来的每一次出招,都果决而自信。

      今夜月光正好。
      谢亭珏坐在石凳上,认认真真看着祈桑的每一个动作。
      对方偶有错误,他也会悉心指正,全无半点高傲或不耐。

      明月高悬。
      时间过去一个时辰。

      祈桑愈发全神贯注,没发现谢亭珏两指夹起一瓣落花,使暗劲朝他甩去。
      待祈桑发觉时,花瓣已至身侧,他迅速躲开,却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少年揉了揉自己摔痛的后腰,嘴里咕咕哝哝,小声抱怨。
      “你怎么这样啊,我感觉我都快练出来了,现在又得重来。”

      其实还差得远呢。
      但在这些小事上,祈桑就是个喜欢将一分的委屈放大成十分的人。

      谢亭珏笑而不语,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袭击”祈桑。
      祈桑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剑,重新开始练剑。

      谢亭珏故技重施,找了个祈桑的破绽,再次飞出花叶。
      这一次他没有用一丝灵力,但普通人躲开这一下,免不了乱了自己的步子。

      此时,祈桑明明背对谢亭珏,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他借着旋剑转身的剑招,巧妙地躲开了这片飞叶。

      下一刻,祈桑转过身,衣摆轻扫过落花。
      他用骄矜的神态看向谢亭珏,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得意。

      那眼神在黑夜中如同有星华流转,璀璨得令人挪不开目光。
      双目中蕴藏的傲气不会让他显得自大,反而因为太过坦荡,让人觉得他的得意是理所应当的。

      谢亭珏活了数千年,祈桑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人。
      不仅因为少年天资卓绝,还因为对方张扬恣意的性格。

      像未出鞘便已足够吸引人目光的剑,剑鞘上嵌着流彩华珠。

      乍一看,你会觉得彩珠夺目,待利剑出鞘,你满心满眼便只剩下了剑的本身。
      流光溢彩的珠子,因为宝剑的寒锐黯然失色。

      谁规定了天才就得不露圭角,不矜不伐?
      祈桑有骄傲的资本,那他就该一辈子都意气风发下去。

      谁若让他敛起锋芒,温吞沉寂下去……
      只能是那个人太过无能,不配待在祈桑身边。

      ——会有人好好护着祈桑,不让祈桑被自己的锋芒划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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