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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倾盖相逢胜白头 ...

  •   白衣少女领着洛飞向北行去,不一会儿就钻进了连绵不断的原始森林里。密林里青苔遍地,绿荫蔽日,浓郁的草木气息扑鼻,一片静谧之中,偶有几声鸟鸣回响。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洛飞见白衣少女垂头思索不语,也识趣地保持着沉默,于是两人都很有默契地安静着。

      白衣少女突然打破了宁静,问道:“你真的是从大宋而来?”

      “千真万确,怎么啦?”

      白衣少女又问道:“那你走了多远的路?”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五千里吧。”

      白衣少女继续问道:“中原武林有那么多门派和高手,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我们这里来学武?”

      “因为南少林的性空师傅跟我说,天下第一高手雪寒天在二十年前带着他的女儿南迁到了这里。所以我想来找他。对了,你认识他吗?”

      白衣少女沉默半晌,答道:“我没见过他。不过……他是我的外祖。”

      洛飞惊得停下了脚步:“他是你的外祖?那……神女是你的母亲,你就是雪寒天的外孙女,是神女的女儿?”

      白衣少女点点头。

      洛飞眼睛都发直了:“难怪你说我是第一个相信你不是神仙的人。原来是因为你是三朵神女儿的女儿,那你也是神女了?”

      “我现在还不是神女,但我将来会成为神女。其实,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人。可这里的人,都希望我能成为一个万能的神。”

      洛飞望着少女惆怅的侧脸,心中涌起了无限怜惜之意。在一个本应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背负着沉重的期许,被万人仰望膜拜,她一定过得孤单而落寞吧。于是洛飞柔声说道:“你想做一个普通的人,那就做一个普通的人吧。至少在我看来,你和其他女子没有什么两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什么神仙。”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宽慰自己,白衣少女回头深深地看了洛飞一眼,微笑着歪歪头:“谢谢你,洛飞。”然后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她头也不回地抛出一句:“我的名字,叫雪艳愁。”

      洛飞轻声重复:“雪艳愁?”快步跟了上去,大声问:“哪个艳?哪个愁啊?”

      雪艳愁继续头也不回地走,马虎答道:“艳愁的艳,艳愁的愁。”

      洛飞继续追:“你等等我……到底哪个艳,哪个愁啊?”

      这样一个边追边问,一个边走边答,雪艳愁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洛飞也终于追了上去和她并肩而行,问清楚了艳愁到底是哪两个字。“你的名字是谁取的?挺……特别的啊。”

      “怎么特别了?”

      “你看啊,艳字女子取名倒是常用,可为什么后面又用了一个愁字呢?又艳又愁,听起来……有点命苦啊!”

      雪艳愁想了想,道:“神女说是我爹爹给我取的。我倒不这么觉得,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你爹爹,是谁啊?”

      雪艳愁语气淡然:“我也没见过,据说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洛飞看了一眼雪艳愁,脸上并没有一点悲戚的表情,缓缓说道:“我跟你一样,我爹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娘带大的。我对爹爹一点印象也没有留下来,他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是听祖母,娘和哥哥姐姐说的。他们说我爹爹武艺高强,保家卫国,是个热血忠肠的少年英雄。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雪艳愁看着洛飞,平声问道:“那你想他吗?”

      洛飞低着头,轻声道:“我很想他,我有时还会梦见他,梦见他身穿银盔甲,手持铁锥枪,像一尊战神,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威风凌凌。”

      雪艳愁脸上有了一点落寞的神色:“你比我强,你还有祖母和哥哥姐姐,可以告诉你爹爹的样子。我只有神女和师傅,他们从来都不跟我提我的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他是大理皇室子孙。”

      洛飞轻声问道:“那你从小就是一个人住在山上吗?”

      “我跟神女一起住在山下的玉龙寺,但我不喜欢那里,总有很多的武者和信众对着我鞠躬磕头,把我当成神供着。神女还要我学汉文,金文和白文,我可不喜欢老是呆在屋子里看那些无聊的道德文章。所以经常自己一个人跑到雪岭上玩,神女也拿我没办法。”

      洛飞奇怪问道:“你怎么老是称呼神女,她不是你的娘亲吗?”

      雪艳愁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她像一尊神一样高高在上,从不跟我亲近,从小就让我称呼她神女。”

      从没听说过有这么生疏的母女,洛飞略感尴尬:“你的母亲……还挺特别的。”

      雪艳愁坦然道:“我没事的,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你还得感谢这位特别的神女呢,要不是她,你这条小命就没啦。”

      “为什么?”

      “昨晚我下山回玉龙寺跟她吵了一架,所以今早才又回到山上,正好看到你从雪线那里滚落下来,把你给救了。你说你应不应该感谢她?”

      洛飞大笑几声:“那我回去还真的得好好感谢一下神女了。那你为什么跟她吵架啊?”

      雪艳愁皱皱眉头:“还不是因为三朵颂快到了,她要我留在玉龙寺,准备三朵颂陪她一起受信众朝拜。我可不愿意,就又上山了。”

      “山上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你为什么那么爱呆在山上啊?”

      雪艳愁出神道:“山上可以自己清清静静地一个人待着,在接近天际的雪岭之巅,远远俯瞰着人间的千山万水,心里会特别宽广安宁,我喜欢这种感觉。”

      洛飞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安静无波的面庞:“你……一个人在雪岭上,难道不会害怕吗?”

      雪艳愁轻轻一笑:“有什么好害怕的?有人的地方才让人害怕呢。雪岭上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渺渺茫茫,最适合我这样的孤魂野鬼了。”

      正当碧玉年华的少女,要经历怎样的仄仄独行和孑然一身,才会说出这样清冷孤寂的话语?洛飞不忍深思,赶紧转移了话题:“那你是怎么上下雪岭的呢?除了你的那些装备,你应该还练了很厉害的轻功和内力吧?”

      “当然了,外祖的雪寒功是松风传授给我的。我将体内的纯正之气从掌中激发出来,击在地面上,借力打力,就可以飞起来了。”

      洛飞高兴起来:“原来你也是松风师傅的徒弟,这样说起来你就是我的师姐了,那以后我就叫你艳愁师姐吧。”

      雪艳愁冷冰冰地拒绝:“不行,你叫师姐就可以了。”

      “好的师姐,诶师姐,你怎么又跑了,师姐别跑呀,快回来师姐……”

      雪艳愁被洛飞闹了一路,走了半天,终于钻出了森林,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大片连绵广阔的草甸。在巍峨的雪岭和郁郁葱葱的云杉林的怀抱中,这片草甸就像是一汪碧绿的湖水,湖面还点缀着一朵一朵雪白的羊羔。

      洛飞眼前一亮:“哇,师姐,这是哪里啊?”

      雪艳愁继续向草甸走去:“游午阁。”

      “这就是游午阁?麽些人的情死之地?”

      雪艳愁回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洛飞继续环顾着周围的美景:“是一个叫相随的姐姐告诉我的。”

      雪艳愁脸色一冷:“原来是她。”

      洛飞没注意到雪艳愁脸色有变,继续说道:“是啊,那个姐姐人特别好,一直提醒我不要逞能去登山。我没听她的话,还是去登了。还好遇上了你,不然我的小命就没了。虽然她比较啰嗦,但真的是个好人。”

      雪艳愁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相随是让你不要登山?她还说什么了?”

      “相随没说什么其他的,就是一直嘱咐我登山的危险,让我一有危险就即刻下山,千万不要为了采雪莲而去冒险。对了,这些干粮衣物和绳索地图都是她给我准备的呢。她还说游午阁风景绝好,让我看看风景别爬山,就赶快回去。”

      雪艳愁终于露出了笑意:“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

      “师姐跟她很熟吗?”

      雪艳愁一边在草甸中寻着路,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不熟,只是从小一起长大。”

      洛飞听到这自相矛盾的两句话,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从小一起长大还不熟?她应该是你的姐妹吧。”

      雪艳愁却一口否认了这个说法:“我们不是姐妹。她是神女收养的,名义上是我的侍女。我的生活起居全是她在照料,但其实我并不需要她的照料。我跟她的性情也完全不一样,我可没办法活得像她那么麻烦,什么都要操心。”

      听到雪艳愁这么评价相随,洛飞哭笑不得:“她还真是什么都操心,连我这么一个还没正式入阁的弟子都被她照料得面面俱到的。这个相随姐姐还真是个好人。”

      雪艳愁不悦道:“既然她那么好,你怎么不下山去找她呢?还跟着我受苦干嘛?”

      洛飞听出了话中的醋意,马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我怎么会忘恩负义抛弃师姐自己下山呢?即使山上再苦,我也要跟着师姐。况且,只要能跟着师姐,我就一点也不觉得苦,反而觉得什么都特别有意思。”

      雪艳愁仍然冷着面孔:“我可从来不吃这一套,嘴上抹蜜也没用。”

      洛飞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我不说了,我会用行动来证明对师姐的忠心耿耿的。”

      雪艳愁憋住笑,快步朝草甸边的一座小木屋走去,洛飞也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小木屋门口的木墩上坐着一个麽些牧羊老人,身上披着羊皮配着短刀,脸上的皱纹跟雪岭上的沟壑一样多。他看到雪艳愁和洛飞走近小木屋时,立刻站了起来,正要俯身下去跪拜,被雪艳愁立刻伸手扶住了。洛飞也上前帮忙扶着老人家坐下,雪艳愁蹲了下来,跟老人用麽些语叽里呱啦地说了半天。老人抬头看了看洛飞,对他笑了笑,点点头。洛飞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好也乖巧地笑了笑,点点头。

      说完了话,老人站起来领着他们进了屋,给他们倒了两碗酥油茶喝,然后进里屋收拾起来。

      洛飞小声地问:“你们在说些什么?”

      雪艳愁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让他把你收留在这里,你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那你呢?也住在这里吗?”

      雪艳愁挑起眉毛:“我当然不住这里了,就两个屋,怎么住得下?我自己住山上。”

      洛飞嚯地一下子站起来:“我不要住这里,我也要跟你一起住山上。”

      雪艳愁斜觑着他:“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能爬得上山吗?你就住在这里,我会下山来找你的。”

      洛飞一脸委屈:“师姐你要抛弃我了吗?”

      雪艳愁冷下脸道:“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从不与人同行,而且和你又非亲非故,何谈抛弃?”

      洛飞听了这话,一颗心如热炭被丢进了冰水里,刺啦一声就凉透了。他低下头掩盖自己的难受,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勉强露出笑脸:“我的确不该束缚住师姐,那师姐你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雪艳愁见他故作坚强,又有所不忍,嘱咐道:“这个牧羊老人名叫柯泽,他会照顾好你的。你在这里可千万别再乱跑了,我会每天下山来检查的。”

      洛飞又高兴起来:“师姐每天都会下山来看我吗?”

      雪艳愁一看他活过来了,又变得冷冰冰的:“不是来看你,是来检查你,看你有没有乱跑!别被我抓住啊!”

      洛飞高兴地作了一揖:“谢谢师姐关心,我一定不会乱跑,每天恭候师姐大驾的。”

      洛飞的厚脸皮让雪艳愁感到有些无可奈何:“我可不是关心你啊,我是不想让松风那个老家伙自己亲自挑的徒弟又从山上摔下来。好了,我走了,别送。”

      洛飞站在小木屋门边,目送着雪艳愁飞上雪岭的飘逸身姿,久久没有进屋,直到晚霞铺满天边,染红了雪岭顶峰,散发着金色的光辉。

      洛飞正出神地仰望着金色雪顶,猜想着雪艳愁到底是住在哪一座山峰上,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牧羊老人柯泽,正笑着给他递上了一盘酥油粑粑和羊肉。他赶紧起身作了一揖:“谢谢爷爷。”把盘子接了过来。

      老人走到门前的木墩坐下,跟他一起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晚霞和雪山。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一直看到晚霞消散,夜幕笼罩,星辰升起。老人起身,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好盘子就进屋了。

      洛飞靠着木门,仰望着满目繁星,想着远在惠州的祖母,母亲,哥哥姐姐和一大家子人,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因为自己而受到荀都监和秦都头的苛责?念及亲人,洛飞潸然泪下。直到深夜寒深露重,他才起身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洛飞还在睡觉,就被人一个爆栗给敲醒了。他睁开眼一看,果然是雪艳愁,高兴得一下子坐起来:“师姐,你那么早就来看我啦!”

      雪艳愁蹲在床边的木凳上,一跃而下:“我是来督促你练功的。你那么懒,以后松风的老脸不得被你丢光?起来收拾好跟我上山!”就出门而去。

      洛飞一听雪艳愁要督促他练功,开心得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赶紧穿好衣服,冲出屋去,雪艳愁正在草甸上跟柯泽谈话。他直奔过去,站在雪艳愁身旁,一脸兴奋:“师姐,我准备好了。今天我们练什么?”

      雪艳愁扔给他一堆粗铁链子:“绑在腿脚上。”洛飞试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绑上去,愁眉苦脸地抬头看着雪艳愁,雪艳愁叹一口气,蹲下来帮他绑上了。

      虽然雪艳愁从不摆三朵神接班人的大架子,但也向来不理俗务,更不会亲自服侍谁。像今天这样照顾一个陌生的少年,还是第一次。柯泽在一旁惊讶地看着他们,心中不禁嘀咕,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雪艳愁一边帮洛飞把铁链子在腿上和脚上绑好,一边解释:“这铁链子不仅可以帮助你在雪地上行走时防滑,而且加重了你腿部的负担,可以帮助你练轻功。”

      洛飞恍然大悟,开心不已:“师姐考虑周到,对我真好。”

      雪艳愁无奈道:“又自作多情了不是?这铁链子是我小时候用的,现在用不上了,所以才给你的。”见洛飞嘴都合不拢了,雪艳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绑好铁链子,雪艳愁和洛飞跟柯泽道了别,就向着山上走去。绑上铁链子的洛飞,今天走得更慢了,雪艳愁没耐心等他,自己飞身先去了,留洛飞自己慢慢悠悠地挪着。

      洛飞昨日从山上滚落下来,身上各处摔得淤青,还酸痛不已,今天就拖着沉重的铁链继续爬山,哼哧哼哧地坚持着,爬了半天才爬到雪艳愁坐着等他的山麓脚下,就哎哟连天地躺倒在地上。

      雪艳愁正坐着运气练功,睁开眼睛看了洛飞一眼,不满道:“才走了这么几步就走不动了?”

      洛飞眨了眨眼睛,想要卖惨:“人家昨天才从山上滚下来受了伤,师姐今天就又让我爬山,也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啊。”

      雪艳愁站起来作势欲走:“好吧,那你回去养伤好了。”

      洛飞一把拖住雪艳愁脚腕:“别,师姐,我要练,我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啊。”

      雪艳愁剜了洛飞一眼,又坐了下来:“今天你不要用绳索了,直接往上爬。雪岭的山石十分脆弱,受力很容易崩坏,要注意攀爬结实的石头,如果摔落,抱住头部,就势向侧面一滚,化去落势,我会在下面护着你。”说完手掌抵着洛飞的头顶,给他输入了一股真气疗伤护体。

      洛飞只觉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入,打了一个激灵,神志一下子清明通透。这股寒气在身体里流转了一周,所到之处就有一股冷冽的感觉,淤青之处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寒气虽一时让人感觉冰凉,但很快就激起了身体的造暖机能,没过多久寒气褪去,身体就暖和了起来。

      洛飞舒服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你练的气好冷,是因为你姓雪的缘故吗?”

      “算是吧,我们雪家祖传的雪寒功是在雪山上吸取天地间的纯正之气为己用练成的,所以有些冷冽。”

      洛飞扑向雪艳愁盘着的腿上,想要央求:“师姐教给我吧?”

      雪艳愁一下子站起来,让洛飞扑了个空:“行啊,爬到山顶上就教给你。”换了个地儿,又开始闭目运气练起功来。

      洛飞咬咬牙,拖着铁链子继续向上爬去,爬了接近一百米,快到雪线了,就听到雪艳愁喊:“今天可以了,下来吧。”于是又拖着铁链子一点一点往下挪。等重新回到山麓脚下的时候,早已经累瘫了,又躺倒在地上。

      雪艳愁淡淡道:“每天早上辰时初刻和晚上酉时初刻,我就在这里等你,练爬山。哪天能爬到山顶了,就开始学内功。”说完飘然而去。

      从此每日早晚两次,雪艳愁都准时坐在山麓脚下的石头上等洛飞。洛飞每日爬的距离都会比前一天更远一点,离山顶更近一点。虽然有脚链束缚拖累,但他的动作越来越敏捷熟练,摔落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就这样练了几日,离三朵颂也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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