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墨染河山》风羲拾柒

1、第 1 章

　　大庆皇都——延城。
　　路边早已挤满了人，前方你推我挤，后方拼命探头，低语声交汇在一起犹如闹市一般，好不热闹。
　　远道而来的商客坐在阁楼之上，望着这一片盛景叫住了上完菜正欲离开的店小二，“今日如此热闹，是有什么大喜事么？”

　　小二一听，目光闪烁，眼底挡不住的骄傲，“你不知道？今天是李二将军凯旋的日子！这李二将军真用兵奇才！一年前受命抵御外敌，是第一次领兵打仗便大获全胜。”
　　商人点了点头正欲提出自己的疑问，小二又继续道，“还有先前被东景吞并的两岛也都夺回，听说现在正与我国交涉是要与我大庆交好！”

　　商人先是一惊，脸上浮现出一抹自豪，“东景犯我大庆边境多年，如今交好边疆的百姓也能少受苦难。这李二将军何许人也？竟如此威猛？”
　　“李二将军是镇国将军的二公子。”
　　那商人听后又不信了，“镇国将军只有一独子尚在襁褓，哪来的二公子？还能上阵杀敌？”

　　“您瞧我，”小二赔笑道，“是老将军的二公子，永宁公主的驸马！”
　　“永宁公主？”商人听到这四字，不禁忆起了当年那一眼惊鸿，“可是北疆安王府的那位永宁公主？”
　　“如今我大庆不就这一位公主么？”小二颇感惋惜，“可惜了，如今公主千岁久居深闺，极少露面。”
　　“我在北疆经商时曾有幸见过公主的英姿，箭术高超，曾以一箭直取敌首，一柄红缨在手更是气势恢弘。当年公主领兵也是连败敌军，北辽听到永宁这一名号便只有落荒而逃。”商人也为此惋惜，“公主若是男子，坐镇军中，料东景小儿也不敢轻易来犯，真是世事无常啊！”
　　过往的光辉留与世人共品，成了众人口中的饭后谈资，到最后余下的只是一片唏嘘。

　　安王府，洛小四疾步走过王府的长廊来到一处院落。
　　已是初冬，院落的主人却着了一身便捷的素色薄衫，勾勒出主人单薄矫好的身型，惹得洛小四不敢眨眼，生怕错过眼的美好光景。
　　叶宸遥舞着手中长剑，并不在意来人，微风略带寒意，吹刮在身上也不觉得冷凉。
　　直到舞完一套剑法，她才收敛了招式，此刻，额间的细汗顺着脸庞划过，黏腻了几缕发丝。明亮的星目看向洛小四，带着几分笑意。看得小四脸红心跳，好一会她才回过神，“公主，驸马回来了……还带了一名女子！”
　　叶宸遥依旧笑着，只不过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怎么？还要本宫亲自去迎接么？”她见洛小四不语又继续道，“驸马凯旋确实该好好迎接一番，去把其他妹妹叫到正堂来。”

　　李润驾着马，听着周围百姓的呼声，心中一阵畅快，直到王府门口道边的人也依旧不减，他纵身下马，直向马车走去，“菡菡，到了，下车吧！”李润柔声对着马车里的人道。
　　蒋菡听后下了马车，她着了一身素白衣裳，即使是面纱遮面也能感受到面纱之后女子的资容娇媚。李润扶蒋菡下了马车，引得周遭一片细声议论，不过他并不在意，领着蒋菡敲开了王府的……侧门？！
　　李润顿时深感愤恨，他在战场上立下显赫战功，却只能从侧门入府，简直是奇耻大辱！那个女人竟如此不将他放在眼中！
　　“姐姐会不喜欢吧！”蒋菡带着一点哭腔，恳切地道，“都是菡菡不好，破坏了将军与姐姐的感情，姐姐也只是一时气急，毕竟菡菡抢了姐姐在将军心中的位置，将军莫要迁怒于姐姐。”
　　李润看着蒋菡眼中徘徊的泪光，顿时心痛无比，将她揽过身边，二人并肩从侧门入了王府。

　　叶宸遥着了一身玉色长裙，银色丝线交汇，在衣裙上呈现出精美繁杂的暗纹。上等的玉石贴合着镂空的金纹点缀在腰间，尽显气度与威仪。饶是蒋菡对自己的资容万分自信，也觉得黯然失色，那张无暇的面庞仿佛不是人间能有，一态一容宛若天仙。
　　叶宸遥端坐在主位，眼神聚焦在茶盏的嫩叶中。
　　李润见主位上的人对自己的轻视，不禁怒道，“你究竟有何事？我一路风尘归来可不是为了看你摆架子！”
　　叶宸遥听后，动了。
　　她将茶盏送到唇边试了试温度，递给身边的侍女拂燕，“这茶不错，可惜凉了。”

　　拂燕会意，又沏了一盏新茶呈到蒋菡面前。
　　蒋菡困惑，她看着主位上的人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这是何意？”声音软绵绵的惹人疼爱。
　　“你莫要为难菡菡，是我对你无意。”李润忙将蒋菡护在身后。
　　叶宸遥打量着两人，露出一抹讥笑，“本宫若是要为难她，你拦得住么？”语气中带了几分肃杀，转瞬却又变得柔和，“本宫不反对你们，但规矩还是要守的。本宫是正室，作为妾室是该向本宫敬茶的。”

　　闻言，蒋菡无害的美目看向李润，写满了不愿与委屈，但李润轻声哄了两句，她也只好屈辱地端过茶杯，走向主位。
　　许是蒋菡身体娇弱，不过两步便摇摇欲坠，茶水泼了出去。
　　叶宸遥反应迅捷，以衣袖挡下茶水，茶盏摔落在地。她也不恼，“妹妹日后可要小心些，这杯乃是皇上所赐。”
　　李润横腰抱起蒋菡，瞪了叶宸遥一眼，看她那平淡的样子，更是气极，却也不好发作，只得迈腿离去。
　　叶宸遥悦耳芳醇的声音传来，“皇上念你军途劳累，允你今日休息，明日再入宫复命。”

　　人走后，叶宸遥也遣散了看戏的几人。
　　回到房中，一阵劲风刮开窗门，两个矫美的身影从窗口闯入。
　　“公主，蒋菡的身份属下已经查清楚了。”暗卫飞花和吹雪单膝跪在叶宸遥身边。
　　“讲。”叶宸遥神色自若，美眸流转间带着一股不可拒的威严。

　　“蒋菡乃是罪臣刘全之女，本命刘诗晴，刘府抄家后同众女眷一起被流放，当时不慎被东景人掳去，因容貌极佳被献与东景太子，此后更名改姓，一直留在东景太子身边。”吹雪将打探到的消息禀报。
　　“蒋菡正是东景太子派来迷惑驸马的，目的是要拉拢镇国将军府，为日后攻打大庆添几分胜算。”飞花面色沉重。
　　“看来四国是有想瓜分大庆的打算了啊。”叶宸遥走过屏风后，更换被茶水打湿的衣裙，脑中想的是一年多前封地传来的书信，“他们既想拉拢镇国将军府，想必也是有极大把握，否则不会轻易有动作。看来这镇国将军府是有通敌叛国之心。”屏风后传来浅淡的声音中透出半点愉悦，“你们把将军府上人的底细全清楚，同将军府有过交涉的也要多加留意，让在各国的探子从现在起每隔半个月做一次汇报……还有驸马务必盯紧，本宫要他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控之中。”
　　“是！”二人答得利落干脆，遁离王府。

　　“公主。”飞花吹雪走后拂燕正巧回到房中侍奉，“马匹已备好。”
　　“尚书堂那边打点好了？”叶宸遥深深吐了一口气闭目养神，任由拂燕侍弄。她并非向民间所传，久居深闺不涉朝政。只是先帝在位时自己的权力极大，小皇帝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挑拨君臣关系，她只有放权，退居宅院以示忠心。但小皇帝似乎并不信她，依律法若非大事藩王不得擅自离开封地，小皇帝倒好直接将她扣在延城，日日召见，还有意无意地向她透露朝中动向，在安排些差事。
　　就比如今天，小皇帝命她去视察军营，慰问凯旋的军队。这事不大不小，皇上为何派她去？因她曾在军中声望高，此次凯旋的是自己曾经带领过的军队吗？不，皇上这么做定有深意是警告吗？

　　“奴婢已命人去为公主告假了。”拂燕动作娴熟，三两下就为叶宸遥更好衣裳。暗紫的绣织锦衣，金丝银线在衣料上交错出朵朵波涛卷云金牡丹，外罩一件同色薄纱，腰系羊脂玉石所雕锦鲤双环压襟，满盘发丝由珠石玉瑙点缀的的发冠束起，飘带垂缨自身前垂下，眉目间透着一点英气，贵气天成。
　　叶宸遥敛回思绪，圣心难测，不宜多猜，还是先讲皇上的差事办好。

　　大庆的永宁公主才貌无双是天下人心照不宣的事实，不过近年来公主千岁极少露面，成了大庆子民心中憾事一件。而今遇上公主策马扬鞭驰骋街道，哪怕不认得这位是公主千岁也会驻足倾目，仔细品赏一番。
　　单薄的背影显尽英姿，令人赏心悦目，回味无穷。
　　军营中凯旋的将士们被一道突来的通传砸的一片欢呼雀跃，一扫先前行军的疲倦，满心期待公主大驾。不仅仅因为永宁公主是皇族宗亲一员，更因为她是当年纵意沙场运筹帷幄的战神。她是将领心中的定海针，士兵心中的武曲星。公主前来慰问，他们怎能不兴奋？
　　一得到消息，众将士便在军营前恭候，排场十足，皇上亲临也不过如此。

　　叶宸遥看着这排场心中不胜满意，再聊表慰问之意后遣散众将士，只余下首将胡德陪同。
　　“胡德，这一年来辛苦你了。”叶宸遥漫步在军营中，眸底透露着几丝怀念，铺陈排布一如当年，可她却回不到那段时光。胡德正要辩解，却被她竖掌示意打住，“驸马无才，行军打仗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本便荒谬，此次能大破东景你定费了不少精神。”
　　“末将不敢。”胡德拱手垂头，“蒋姑娘略通医理又心思细腻，驸马难免心动。”胡德心中暗暗摸一把同情泪，他们的公主明明那么优秀，驸马怎么就不喜欢呢？

　　叶宸遥眸底的轻蔑被掩藏，笑靥如花，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驸马不喜本宫不是什么秘密，他想要娶妻还是纳妾与本宫何干？不必迁就他，本宫会想法子让皇上予他一个闲职，莫再祸害了我大庆的将士。”
　　胡德并不答话，只是跟在叶宸遥身后，心中却已经流成了泪人——公主也太深明大义，大公无私了！征战这一年中天知道他有多想军法处置了驸马，但是碍于其身后的镇国将军府和安王府，真的不敢发作。太苦了！还得为驸马下的某些命令善后。
　　不过如今想来……这仗胜得有几分微妙……
　　他在思索间，一个墨色身影提剑闯入视野，向叶宸遥刺去，他刚想抽剑迎击，叶宸遥比他更快，拔出他身上的剑，与来者缠斗。

　　只见那人出剑直取叶宸遥要害，叶宸遥挽剑上挑，剑尖刺在剑身。那人又手腕一转，一击横击向她侧颈挥过。叶宸遥提剑扛下这致命一击，手上施力压下剑身，那人借势调转剑尖，寻了一处软肋快速出剑刺去。叶宸遥被动防卫，只能勉强应对。
　　在十几个来回下，那人卖了个破绽，叶宸遥看准时机，侧身躲过一击，随后剑尖虚晃攻击他的右侧，那人收招之际，趁叶宸遥主动近身，另一手直接向她劈去，而此刻叶宸遥的剑尖也抵在那人颈侧。
　　二人相视一笑，收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