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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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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异常混沌,谈善几乎要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昏暗房间朝夕变化,日升日落。他见到一柄青白的玉如意,垂泪的红烛,一身嫁衣的新娘。
“我漂亮吗?”
鬼坐在深红的床帐中央,手捧一颗大红的苹果,低柔问。
金钱撒帐,明镜生辉。
谈善闭紧嘴。
他听说过告诫,不要接鬼任何一句话,和半夜路上有人叫你名字不要回头一个道理。
艳鬼放下红苹果,转而捧着他的脸,细细描摹他每一处五官:“花我收下了。”
一颗硕大红玛瑙石滚落在掌心,沉甸甸。
“回礼。”
谈善瞳仁一寸寸放大。
那只手轻易拢住了他整个后颈。皮肤相贴的触感细腻、柔和,却冰凉,不似活人。
没有心跳,没有温度。
谈善一动不敢动,心里倒抽冷气。
贴近的唇瓣殷红似血,能闻到苦涩的茶香。凑过来吸人精气时扬起一截颈,大红的双喜字下,眉眼像是扫了层淡红的脂,有种泥金漆彩的美。
鬼中妲己。
谈善脑子里莫名冒出这个念头。
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觉得我漂亮啊。”
谈善头脑发晕,点头。点完头才意识到什么,呼吸一窒。
完了。
鬼很轻地笑了,脸上流露出可惜的神色。他身上喜服雍容,袖子宽而大,滑过皮肤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帮我做一件事。”
谈善被掐住脖子,畏难情绪一上来:“我还是死吧。”
鬼又笑了:“你朋友在隔壁。”
谈善:“你……咳咳咳,你说。”
“我生活在一千年前的姜朝,你们口中的姜昏侯是我父侯,我是他最小的儿子。车上你的同伴对你说过。”
鬼思考了一下:“我死于太师鳌冲之手,水泥灌喉,夹杂在这座地宫最深处。死后变成一只厉鬼,怨气不散。”
“我会将你送回一切未开始之前。”鬼说,“我想让你做的事情,是获取当年的我信任,助我杀了鳌冲。”
他一松手谈善快言快语:“那还不简单,你把我送回去,我直接告诉你不就行了。”
鬼沉默一会儿,说:“鳌冲奸狡诡诈,蛰伏多年。当时我视他为恩师,不会轻易信你。”
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谈善:“……你的意思是,让我先获取你的信任?”
鬼意外地看他,称赞:“是。”
“容易吗?”谈善怀疑道,“你现在看着就很难搞的样子,我不会三年五载都回不来吧。”
鬼低柔:“只是几场梦,梦如南柯黄粱。”
“几场?”
谈善:“不行,古代阶级制度那么严重,动不动诛全族的,我活不过两天。”
待一两分钟就算了,要是让他在古代待个七八年,他看宫斗党争剧那么多,刑罚也一套套的,什么一丈红五马分尸水泥灌喉宫刑的。他一个现代人过去,简直不敢想。
谈善心里猛摇头。
鬼微笑道:“你想现在死么。”
“我问了许多人,甚至不惜将所有陪葬物赠送。”他可惜道,“没有人愿意,所以他们都死了。”
谈善躺平,客气一问:“都是死,有区别吗?”
鬼觉得他有趣,笑说:“唔,看似没有。”
谈善叹气:“许一多胆子小,别给他吓晕了。”
鬼:“你倒是好心。”
“天快亮了,你只有三次机会。”
萤火虫一般的幽绿的灯火出现在四周,随之而来是很淡的苦涩檀香。
谈善锁骨处一凉,眼皮骤然混沌下去。那似乎是鬼的手指,从锁骨处攀上后颈,冰凉如一片雪花。
“望君凯旋。”
千年前,姜王都城幽州,侍中黎府。
谈善在后院斗蛐蛐,他书童急得哇哇大叫:“少爷,明天就是宫中大选了,表少爷们都在房里温书,您怎么还在这儿斗蛐蛐?”
“嘘。”谈善跟着挪了半个身体,聚精会神,“别打扰我,要赢了。”
他心里其实很自闭,按理说刚过来就碰上“世子挑选伴读”这样的机会非常幸运,他翻开书本就打算学他个昏天黑地,以他一个周背完八本书考七门的本事他不信考不过区区一个世子伴读。
翻开书的第一秒谈善:告辞。
字儿不一样。
古文夹杂密密麻麻繁体,他怀疑上了考场他题都看不懂。
这办法他放弃,他要另谋出路。
谈善随口:“黎春来选上就行了,他也是黎家人,说不定他还能带我去宫里转转。”
短短几天之内他已经搞清楚了最有可能成为世子伴读的人选,总共就两个:他庶出的哥哥黎春来,鳌冲的儿子鳌庭。
外还加一个最没可能的,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黎锈。
八岁了大字不识一个,脑子不太好,现代俗称智障。
谈善决定把智障形象扮演到底,便于解释他不认识字。
另外据他考虑,目前最有可能帮他达成最终目的的人有两个:一,他哥黎春来,未来伴读;二,他嫡姐,世子妃待选。
……后者可能要等,因为世子现在不到十岁。
据鬼说现代一个小时等于这里一个月,他等不了。一旦天亮,许一多肯定要来敲他门的!
谈善骤然有很深的危机感。
他这两日也并非什么都没做,他给黎春来送了八次汤,花重金打听世子下落,跟他嫡姐黎月映逛了六次街,预备策划一场天雷勾地火的偶遇。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他哥黎春来有没有感受到他迫切的心情。
“少爷,少爷?”书童小云都快急哭了,“明日上考场您可怎么办啊。”
呃……
谈善只想确认一件事:“我不会在王宫里碰到姜昏……姜王吧?”
历史上姜王名声不好,残暴嗜杀。别的都还好,只有这个跟性命息息相关,会打回重来。
“您说什么,伴读要今上亲自面见的,还要考学。”小云哭丧着脸,“您连这个都不知道。”
“那结了。”
以他的水平能通过笔试,这个国家距离灭亡不远了。
谈善打了个哈欠站起来。
他现在才八岁,需要大量的睡眠时间。
第二日,因为要面圣三更天起床。别人都在包袱里塞书,谈善他娘给他塞了俩大饼,不放心地叮嘱“饿了要知道吃”。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宫中只有获得国君首肯的贵人能乘坐轿辇,他们肯定是没资格,腊月的天要走到教考场明光殿,从天色擦黑一直走到天亮。
半路上只有谈善一个人不缺吃不缺喝,饼还分了黎春来一半,黎春来毕竟还是个十岁的孩子,接了过来,狼吞虎咽。
掉队跟不上的全被带走了,考场都没进。
中途各个官员家中儿子都按家里传授的话背下来奉承带自己进来的太监,谈善家里都觉得他是个傻的不抱希望。他自己打直球还行,阴谋诡计绕圈子搞不来,于是坐在宫墙边无所事事扯草。
“哪家的。”
掌事太监王杨采正好经过,他急着去元宁殿复命,还是停下来,问了一句。
他身边的小太监恭恭敬敬:“侍中府上次子。”见王杨采不说话又试探道,“不知您看这些小公子们都如何?”
王杨采笑了一声:“我瞧着自然都好,合了世子眼缘才是。”
小太监其实是想探探他口风,到底这两位伴读会花落谁家,鳌家一位,那还有另一位呢。国君行事向来出其不意,万一择了别家,这一星半点的消息透露出来,都是泼天的富贵。
但他也不敢多问,喏喏应了“是”。
王杨采进元宁殿时父子俩正在下棋,他身上带了寒气,先在偏殿处理了才进来,悄无声息地伏地请安。
他听见徐琮狰开了口才敢起身,安安静静候在一边。
徐琮狰问:“你想要什么样的伴读。”
世子还小,但是个头发丝儿都规矩到板正的人:“全凭君父做主。”
徐琮狰时常纳闷怎么就养出这么个锯嘴闷葫芦来,他对自己幼子的想象明明是活泼开朗小麻雀,结果对方长成了古板严肃小大人,他感到遗憾。
但他不长于和小孩沟通,耐心也一般,二人相顾无言,直到又有太监进来,说笔考结束了,问徐琮狰是直接叫监考官择人还是先看一眼。
徐琮狰今日朝事顺利,兴致也还行:“寡人看看。”
于是十份挑选后的答卷呈了上来,字迹工整,都是上佳。
徐琮狰翻了两张,其余都在徐涧手里。
八九岁的小孩写得出什么,明显作弊那几个该敲打敲打,答得太差的教儿无方,罚半个月俸禄。
“拿去问问徐涧,问问哪一篇他看得懂。”
话说到一半徐琮狰顿住,看了一眼留下来的徐涧。
徐涧抬头,但徐琮狰没看错他应该是笑了,尽管只是很短一瞬,接着他又恢复了平时老成持重的样子,喊他:“君父。”
徐琮狰感到有趣,他走过来时徐涧下意识把那份考卷往怀里藏,徐琮狰倒也没说什么,就问:“想好要什么样的伴读了?”
徐涧很快速地抿了下唇,看样子内心很是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指着其中一份说:“我想要这个。”
被传召的时候谈善其实很纳闷,他人生二十年就没交过空白卷,考到一半坐立难安。最后眼看时间快到了在试卷上画了个龟兔赛跑,算是表达尊重。
真正见到史书上姜昏侯本人,谈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妈的,画大发了。
第二念头是,鬼小时候挺可爱的,也没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