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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路易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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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室种了两年草药后,我通过了草药学的结业考核,开启了魔药学系列课程。
我从爱琳那里借来的魔药课本前言里,爱琳用细小的字在一段画了波浪线的文字旁标记,“魔药和草药的三个区别。V的提问。”
V是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是埃弗斯特新成立的魔药部的主管,也是我们这门课的老师。
在埃弗斯特的两年,我远远地见过维罗妮卡几面,但很少和她交流。一次,是在玛德琳老师的办公室,维罗妮卡坐在一边,听我汇报,时不时点点头,这让我比单独给玛德琳老师汇报要紧张不少;另一次,是我帮草药学老师给维罗妮卡送草药。
草药是娇贵的冰川兰,需要有人施法,时刻维持它的低温。草药老师见我冰冻咒用得熟练,就叫我去送,必须完好地送到维罗妮卡手上。
那一天,维罗妮卡没有在办公室,而是在魔药塔的一楼外边伸展出的小花园。她推着一车各式各样的药水,在花盆架中间慢慢穿行。我看见她时,她正好停下,从小推车上挑选几瓶药水,用滴管取液,小心探向只冒出嫩芽的花盆。
圆滚滚的药滴从玻璃管末端滑下,渗入乌黑的泥土里。我盯着她缓慢的动作,感到很微妙。那个张口就是要取走我的灵魂的魔鬼,竟然有这样安静耐心的一面,这太不协调了。
等到维罗妮卡试了药,又在记事板上做了记录,她转身来。
“这个是您从草药温室要的冰川兰,我给您送来。”我说。
“是有这么一回事,”维罗妮卡看着我捧着的冰川兰,顿了顿,说,“你把它放在一楼休息室里吧,辛苦你了。”
“好的。”
休息室是给独立法师们使用的。玛德琳老师对埃弗斯特原有的其他几个魔药法师很有意见,把他们都踹掉了,魔药塔只有维罗妮卡一个人算是独立法师,其他的都是她带的学徒。魔药塔的休息室,也成了维罗妮卡的另一个办公室。我已经来过魔药塔好几次,却从没来过一楼休息室。
“休息室和花园打通了,沿着这条石子路,你可以直接到休息室。”维罗妮卡说。
我应了一声,捧着花盆踏上了石子路。
路尽头,一扇田园风的桦木门半敞开着,门边是几植繁盛盆栽,深深浅浅绿叶中,撒满了蓝紫与粉红的花朵,漂亮得夺人眼目。
休息室里,摆着两个扶手椅,中间是一张圆桌,桌上有一个水晶花瓶,里面插着一支洁白得耀眼的百合花。
我把冰川兰放在桌上,不由自主地盯着白百合看。
这朵花并不是天然的花,而是用魔力把一朵百合花催发到最盛最美,然后将它封存在这一状态。
这魔力波动,我太熟悉了。
这是我做的……
在林赛时,自我有意识以来,我就和母亲一起服侍公爵家。在遇见维罗妮卡那年,瘟疫席卷了林赛,母亲不慎染病,我们都被赶了出来。
很快,我们都病了。母亲最后死了,我命大,活了下来。
她说,路易莎,你要找到罗斯伯爵,你是他的女儿,他会抚养你的。
我说好。
那也是一个冬天。积雪化净后,我埋葬了母亲,开始了寻找。
王都,华丽的马车来来去去,毫不留情地溅起泥水。我在泥汤里跋涉,尽量免得自己身上被溅湿。
偶然抬头一瞥,我看见,一束鲜花被从马车窗被抛出,落入泥水中。
马车很快远去了,我左看右看,发现没有人关心这束花。
我想要它。
我匆匆往过跑,但是差点被一辆疾驰的马车撞翻了。
“小杂种。”车夫挥舞着鞭子,咒骂。
但他没有停留,马车疾驰而去。
街上又安静了起来,我再看花束,有些失望。
它已经被刚才的马车轧过了。
我把它捡了起来,发现鲜花都被泥水糊住了,轻轻一抖,泥水四溅。
我从屋边阴影里,捡了一块积雪,擦去了花束上的泥水。现在,我可以隐约看出花的形状了。其中,有一朵百合花没有被轧到,我把它单独抽出来。
那束花,被我扔到了路边的草地里。那支百合花,我却一直拿着。它特别漂亮。在花束里,我的视线会立刻聚焦在它上面,而单独拿着它的时候,我又可以一遍又一遍地看它的每一个弧度,感受它花瓣的柔软。
我把它放在河水里浸了浸,期待着全部泥水洗去后它会有多好看。
等我洗完后,它真的变得更好了。
就是,好得有点过头了……
原本有些蔫、布满暗黄压痕的花瓣焕然一新,变得肥厚而洁白,掉了一大半的花蕊也都长了回来,莹莹的明黄色充满生机。
我用几分钟来回想它本来的样子,来思考我是不是疯了。
这朵百合花让我又喜欢,又不安,最后,我把它扔了。
它去了它本该去的地方——路上的泥水里。
回头再看,那是我魔法的第一次爆发。
可是,这朵花,为什么在维罗妮卡这里?
既然她当初能找到我,那她会找到这朵花也不是不可能,这一点,没什么问题。但她为什么要把它放在这里?已经两年了。如果不是看到这朵花,我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我思索不出什么头绪。
车轮辚辚的声音越来越近,维罗妮卡似乎推着小推车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慌张了起来,从另一道门离开休息室。等我站在魔药塔外时,我才慢慢冷静下来。
我为什么要逃?
我不知道。
但我不敢见维罗妮卡。
自此以后,送草药到魔药塔的差事都被我婉拒了,我真的没有再去魔药塔。
直到,我也要开始修习魔药学。
我叹了一口气,拿起课本,去参加我的第一节魔药学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