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思终相见》兮鼠

95、坚守天门关（二）

　　直到快要三更的天，萧承景才被人给救了出来，没了颜正和楚临风在身边，他也只得自己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族里的长辈看不下去，才叫人顶下了他来。

　　他许久不曾这样醉过了，上一次如此，还是在父亲离世之后，颜乔离家出走时了吧。
　　只是那时与现在有着的不同，便是自己主动求醉，和甘愿被灌醉的区别。

　　夜里的风吹了起来，萧承景才觉得身体的燥热舒缓了许多，脚步稍有踉跄，双寿护在他的身边忙道：“公子小心些，这大喜的日子要是受了伤，可得叫夫人担心了。”
　　这声夫人一出，萧承景嘴角顿时上扬，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竟是成了亲，还是跟着自己念了许久的人。

　　颜乔还在房中等着他，但身体还是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双寿说得对，不能让她担心。
　　从白日里坐到了黑夜，也不知晓她今日累不累，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萧承景道：“去吩咐厨房，准备些吃食过来。”
　　双寿将他送到了房间门口，才转身去厨房安排。

　　推开门，一眼便定住在床边安坐的人身上，她一动不动，头上盖着喜色的盖头，就像是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让你等久了。”萧承景顿时有些抱歉，这副样子，总归是不大舒服，要是他能早点回来，颜乔亦能轻松一些。

　　不知是不是她害羞，颜乔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微微晃动着身体。
　　床边放置着合衾酒，喝下这杯酒，他们才算是彻底完成了这场婚礼。

　　萧承景向旁走了一步，却发觉颜乔的身体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不明所以间，低着头看向了床底。
　　一双青白色的鞋子落入眼底，跟着周身的红色大不相符。

　　心中猛地一跳，萧承景一把掀开了盖头，露出了满面都是泪水的颜媚来。
　　颜乔呢？

　　不安感在心中快速扩大，萧承景抓着颜媚的肩膀问道：“她人呢？”
　　颜媚明日就要出征，此刻应当在军营内，而她现在却在这里，颜乔人在哪里已是不言而喻。

　　颜媚张着嘴，却是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萧承景这才知道她被颜乔点了穴。
　　等着替她解开，颜媚快速道：“快去拦着娇娇，她要替我去天门关。”

　　她的话音刚落，屋子外头便传来阵阵脚步声响：“来人，将这里统统跟我围住，没有我的命令，一个都不许放走。”
　　萧承景一把打开门，见着管堰正带着人将屋子围了起来。

　　管堰见他出来，赔笑道：“实在对不住了，临安侯，太子在您府上，遭了刺客眼下正在捉拿，可这此刻跑到此处便没了踪迹，还请您配合。”
　　萧承景没有心思跟他废话，见他拦路，面若冰霜：“滚开。”

　　侍卫将他们的去路给拦得死死的，管堰摇头道：“不见刺客，是不会放您出去的，再说了，您这大喜的日子，是要去哪儿啊？”
　　颜媚在一旁干着急道：“管大人，我求你，就放我们出去吧，有任何事情我们自己向着太子承担，娇娇去了军营，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听着颜媚提及颜乔，管堰的脸色稍有变化，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管堰不懂道：“颜姑娘说的这话，便是我听不懂了，三姑娘奉旨出征天门关，怎么在二姑娘的口中，便是成了来不及这种话？”

　　萧承景察觉出他话里的不对：“你这是什么意思？”
　　圣上的旨意明明是让颜媚出征，怎么听他话里说的就是颜乔出征？

　　“哦，”管堰讶异地看了萧承景一眼，轻笑一声道，“圣上不是下旨，今日您这同二姑娘大婚，三姑娘出征天门关吗？难道这成婚当日，侯爷这新郎官儿不知这新娘是什么人吗？”
　　管堰说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心中也说不上高兴，就是觉得羡慕着萧承景，为什么他能跟着颜乔在一起，而自己，却在她的心里一点位置也无。
　　此刻，看见萧承景面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消失，心中快意十足。

　　“你知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萧承景说得咬牙切齿。
　　管堰笑得更大声了，在黑色的夜晚格外清晰：“我说得没错吧，江大人。”

　　他的话音刚落，萧承景便看着江有汜出现在了人的最后方。
　　颜媚语气急躁：“有汜，你快些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

　　江有汜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慢慢从后面走到了最前面，管堰见着他来，便退至一旁，他只答应了颜乔，带着人将喜房给围住，剩下来便是他们的事情了。
　　萧承景却是什么都明白了，难怪颜乔知道了颜媚要去天门关，一句话也不曾说，她从一开始便打算自己去。

　　就连成婚，也是她谋划的一部分。
　　江有汜慢慢道来：“那日你们去了宫中，她、便来找我，她求我，让她去战场。”

　　萧承景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战场是什么地方，你能不知道吗？就让她胡来？”
　　“我能有什么办法？”江有汜任由他提起自己，忍不住苦笑道，“她求我，这是她第一次哭着求我，我怎么会不答应。”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像是自问自答般。
　　“她说的话，我向来从不会拒绝。”

　　萧承景的语气不由得加重：“就算是让她去死吗？”
　　这句话，江有汜也问过颜乔，颜乔跪在他的面前，求他改写圣旨时，他也曾问过她：“你可知去了战场，你会死。”

　　她不死，圣帝不会准予她回来。
　　她不卑不亢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战场上是什么地方，我清楚得很，父亲受伤不知病状如何，哥哥战死，母亲病弱，如今家里就剩下了我与阿姐二人，若阿姐也战死，颜家满门，我岂会独活。”

　　江有汜将萧承景的手，从脖子间拿开：“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她。”
　　江有汜苦笑：“她说，她岂会独活。”

　　萧承景顿时呆立在原地，她早就已经做好了战死的打算。
　　“侯爷，颜家在她心中的地位，你我都明白。”

　　“江大人，若是吾妻有丝毫意外，我不会放过你。”

　　颜媚急忙道：“不行，有汜，我要去见娇娇，天门关危险，我亦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独去，我要同她一道。”
　　江有汜摇头：“别傻了，都城中没有人质在陛下手中，她在天门关岂会安稳？”

　　圣帝为何会让颜媚前去，最大的缘由，便是萧承景要求娶颜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她看见颜乔去送死，也是绝对不行。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颜媚再也等不及了，一脚踢开拦在自己身前的侍卫道：“我不管她同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但谁敢在拦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这一动，萧承景也动起手来，管堰带来的人，哪里会是他们二人的对手，顿时杀出一条路来，骑上马，便朝着城门口奔去。
　　江有汜紧跟在他们二人的身后，他还想着最后再见她一面，最后一面。

　　思绪万千。
　　颜乔将身上的嫁衣给颜媚换上后，打开门，便见着江有汜早已等候在门前。

　　眼里有光亮在闪动。
　　“劳烦你了。”颜乔不忍地回头望了眼，大红盖头下的人道。

　　江有汜说不出一句话，良久后才憋出一句：“若能平安回来，我娶你好不好？”
　　颜乔脸上笑意一片，点着头道：“好。”

　　这人怎么这么傻，连着后路都已经替自己想好了，只是，她应该是回不来了吧。

　　火把在夜里猎猎作响，颜乔坐在马上，依依不舍地看着背后紧闭的城门。
　　秦志义策马来到她的身边：“姑娘，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

　　颜乔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江有汜做得很好，随即点头道：“好。”
　　对于城外的安静，城内便要热闹许多。

　　萧承景和颜媚好不容易赶到城门，却是被人拦住怎么也不肯开门，魏炎难堪道：“临安侯，没有圣上旨意，您不得出城，切莫让小的难做。”
　　萧承景也是没有想到，圣帝竟然会如此防备颜家，只好道：“我就和她说说几句话，不会走远，还请魏大人行个方便。”

　　魏炎曾经颇受萧阳的照拂，对着萧承景也是敬重，只是这城门处不止他一人，要是今夜将萧承景放出的消息传了出去，怕是值守的人都要没了性命。
　　“侯爷，不是我不愿意，是真的不行，这城门的兄弟也都是命，实在是不行。”

　　江有汜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说话一般，径直朝着城楼上走去，再不去，便会再也见不到了。
　　颜媚见行不通，也跟着江有汜上了楼。

　　城下是漫天的火光，颜乔一身银甲正与颜家军说着鼓舞士气的话。
　　“将士们，身前是敌人，身后是家人，随我一起，杀他个片甲不留。”颜乔目光坚毅。

　　听见她的声音，颜媚朝着下面大喊一声：“娇娇。”
　　颜乔听着声音，抬头朝着城楼上看去，一身红色嫁衣的人正朝着自己直直看来。

　　她还是来了。

　　魏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给萧承景：“这是三姑娘出城前给我的，叫我代为转交给侯爷。”
　　萧承景拿着信件，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再也说不出话来。

　　打开信，霎时掉落出一串佛珠来，是她常年戴着的那串。
　　【见信安，颜家败落，乔出征实属必然，若得平安归来，再来向君负荆请罪，若身死，还望景哥哥替乔照顾好阿姐。予君之罪，不敢请君饶恕，望来生再来偿还，景哥哥，保重。】

　　颜乔面上欢快地朝着颜媚挥手告别，最后的见面，不要留有遗憾。
　　没有在城楼上见着萧承景的身影，他会不会生气了？

　　自己再一次，将背影留给了他。
　　“娇娇，你跟我回来，你快回来。”颜媚大声哭喊着，痛不欲生。

　　萧承景脚步沉重地踏上了台阶，看着他的身影出现在颜媚的身后，颜乔神色微微愣住。
　　他们二人穿着红色，站在一处，倒是格外般配。

　　时辰已到，颜家军排列整齐地朝着天门关而去。
　　颜乔望着城楼上的人许久，才缓缓起身，朝着他们几人作揖拜别，策马回身之际，颜乔对着萧承景无声道：“景哥哥，保住。”

　　萧承景心中无限酸楚，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才肯唤自己一句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