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冠之前》追云去

29、小有所成

　　2020年4月，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的决赛考场设在了北城市文化中心的报告厅，这是许清光和裴回第一次出远门，虽然也有同学校的参赛选手，但他们并不怎么熟悉，大部分时间还是两人报团。

　　“你最后一大题写出来了吗？”许清光嗅着鼻子，搓着手，大口喘着气。

　　昨晚同寝的女生把空调温度设定的太低，今天一早起来她就晕乎乎，止不住流鼻涕。

　　“写出来？”裴回好心的递过去一包餐巾纸，拍拍她的肩膀，劝慰道：“我连最后一题怎么样都没看见。”

　　许清光噗嗤笑出声。

　　他们两个都是擦线进的决赛，比起排名靠前争金奖的选手，反而多了一份吊车尾的淡定和从容。

　　“没事啦，反正咱们目标也不高，最高等的降分就算了，争取最低档的吧！”许清光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

　　“那走吧，下午的高铁得赶紧回去收拾行李了。”裴回迈着步子向前，随口说道。

　　“诶，等等，咱们难得来一趟！”许清光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拍个照到此一游纪念一下！”

　　许清光随机找了一位路人，拉着裴回站到市文化中心鎏金门牌下，两人后面还有高高悬挂着“欢迎各位考生参加第十届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决赛！”的红底横幅。

　　裴回个子高，他的角度能看到许清光的颅顶，左右两个旋特别对称，一撮呆毛凌乱的翘起来，隐约窥见前三个小时主人的窘境。

　　许清光拽拽裴回的袖子，仰起头，不满的催促：“裴回！看镜头！”

　　“裴回！看镜头！”

　　裴回睁开眼睛，朝着许清光的方向招手，他微微侧身，露出一旁的粉红海豚，此时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折射进来，洒在水池中央，相片里的他们镀上一层金光。

　　回到座位，许清光拿出相机给裴回展示自己的拍照成果，她边按键边歪头问：“你想消除的遗憾是什么？”

　　“嗯。”裴回撑着下巴，侧头看她：“清光。”

　　心跳漏了一拍，许清光压抑住心里异样的情绪，偏头回望：“昂？”

　　“你知道我的ID为什么叫迪卡吗？”裴回直直的看着她。

　　“因为...卡文迪许？”她一直都知道。

　　卡文迪许是他们学物理时共同的偶像，暑气蒸腾的午后，他们在凉亭的石桌前争论归属权，最后口干舌燥谁也不让步，只能采用幼稚的抓阄方式。

　　许清光获得了“文”、“许”，裴回获得了“卡”、“迪”。后来，即使他们走向了不同的道路，追溯源头，某种意义上也一直在一起。

　　“原来你一直都记得。”裴回轻笑：“你有一个b站账号wenxu对吗？”

　　许清光点点头。

　　“其实我一直关注那个账号，从你发第一条视频开始。”裴回不得不承认：“哪怕我们分道扬镳，但我一直都关注你，这是理智之外的行为和决定。”

　　“刚才主持人让我想最遗憾的事，清光，我想我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四年前和你的分别，因为该死的自尊自傲而疏远你。”裴回的瞳孔深邃，棕褐色的瞳仁里是她全部的倒影：“对不起，我想我也应该和你说这句道歉。”

　　海豚开始跳出水面表演钻圈，观众席掌声雷动，有节奏的轻音乐从两侧的音响处流泻出，许清光揪着胸口的蕾丝花边，平息着心跳。

　　“我。”她眨眨眼，眼角湿润的痕迹很快被掩盖：“其实没什么对不起的。”

　　两个人的疏离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置身事外。

　　“还有。”她把最后一颗巧克力豆递过去：“你的认证评论删之前我就看过啦。”

　　“清光，我喜...”

　　许清光着急的将巧克力豆塞进他的嘴里打断他的话：“裴回。”

　　掀开伪装的面具，里面是真诚的心意，这是不可多的幸运。

　　“我和你一样。”她鼓起勇气，终于承认那个没有办法解释的答案：“我也喜欢你，但现在不是时候，好不好。”

　　裴回安抚的拍了拍许清光的脑袋：“清光，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的心有灵犀就像四年前一样。

　　“所以....”许清光摆出拉钩的手势：“那就等我们小有所成？”

　　“嗯，小有所成。”小拇指紧紧钩着，四指骨缝重合，两个大拇指重重压在一起，传递着热烈的心跳。

　　回到明城已经是两天后了，也是evg比赛的周日，为了不必要的纷争，裴回没有去现场，他一个人躲在训练室里拿着平板看直播。

　　他被禁赛后，边路替补选手青被提上首发，cc又从青训队伍里找了新人中单大话，凑齐了打比赛的五人组，磕磕绊绊磨合了四天艰难上场。

　　可惜实力差距过大，季后赛的打法向来暴力直接，没有任何余地给人成长，这场和ctg的bo7生死战，evg打了一小时不到就败下阵来。

　　裴回没有看赛后采访，直接关掉直播，他拿着手机上楼，找到向涛的工作室。

　　“呦，失踪人口回归了。”向涛一见裴回，便忍不住阴阳怪气道：“玩得开心吗？”

　　“你不是知道我的事吗？”裴回单枪直入：“你托半梦和我说的事，我同意。”

　　王者三季度的航天系列会开发一款新边路英雄。不同以往，这次要测试海外游戏版本的兼容性，以便未来引入亚运赛场。

　　向涛需要一位专业的职业选手做平衡测试，反馈手感和细节，之前一直找不到人选，但在裴回上热搜之后，人选就有了。

　　“放心，我不是无良资本家，我会给你发实习生工资的，给我打工半天就行了。”向涛击掌：“不过我说你这次真冤，真倒霉，真的！”

　　“能别提这事儿了吗，我好不容易调整好。”裴回仰头靠着椅子上，脚跟一下一下点地：“算长个教训吧。”

　　“悄悄和你说，小道消息，王者入亚运大概率谈成了，还有些细节要确认，十月应该会公布。”向涛惋惜的拍了拍裴回的肩膀道：“现在资方不会让负面消息传出来的，你也算撞枪口上了。”

　　裴回轻哼摊手。

　　evg的春季赛彻底结束了，六强的成绩说差也不差，毕竟上个赛季这可是一只没进季后赛的队伍，奖金按照约定，管理层私下发给了裴回。

　　但明面上，裴回彻底从大名单上消失了。

　　夏季赛如约而至，这段时间裴回已经习惯自己训练的日常，没有队友他就青训群里摇人，没有训练赛，他就找老朋友约，他想保持自己的竞技状态。

　　上午训练，下午准时到向涛处报道帮他测试英雄，晚上绕着大楼后面的莫愁湖环湖跑，早睡早起勤于锻炼，一些之前积压的职业病倒是好了不少。

　　夏季赛的evg又恢复了摆烂的常态，第一轮四连败掉入B组，第二轮垂死挣扎最终还是躲不过放假的命运。网友笑称evg是老鹰，只不过是折翼的老鹰，飞的不够高，但掉落的足够快。

　　夏季赛后是挑战者杯，因为夏季赛排名不高，evg没有比赛资格，2024年最后一个能参加的赛事就是年底的世界冠军杯。

　　夏季赛淘汰后，管理层秘密召回了裴回，让他重新参加日常首发队伍的训练。

　　那个时候已经九月底了。

　　此时，许清光开学一个月，四处找导师碰壁。她退出贾成超实验室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前同门避嫌和她保持距离，其他导师也犯不着得罪同事而接纳她。

　　她向上提交证据的结果出来在一个平常的下午，辅导员给她私发了学校的内部通告，贾成超因为师德有缺扣除三个月绩效和年底评奖评优资格。

　　这个结果对她来说来之不易。

　　知道结果的当下，她给李漾和梁西发了感谢短信，这是唯二两个支持她站在她这边的人，她提交的证据中有一段音频是梁西私发给她的，里面有贾成超和黄齐光许多秘密谈话。

　　还好研一的课很满，虽然没有导师的研究安排，许清光的日程也不无聊，她有时候想想，大不了等到开题前被学校随机分配给一个老师。

　　无论是好是坏，你不嫌弃我，我不嫌弃你，就这样搭伙熬过毕业算了。

　　因为课程繁忙，晚上也不得闲，她和裴回很少见面。只一次，文依依再次辞职闲得无聊，八卦心思作祟，求着许清光约裴回吃饭，饭间聊到众人近况，许清光干脆拉了三人小群，并再次取名【一无是处小分队】自嘲。

　　那天，文依依喝多了耍酒疯，抱着河边木凳下的流浪猫大吐苦水，从倒霉上司到专政父母，拉也拉不走。

　　裴回和许清光靠着石栏杆闲话。

　　他说起重新回到首发训练的事，她说起有个老师临时找她帮忙，应该有希望接触一下。

　　他们互相笑笑，藏在身后的手慢慢靠近，小拇指最先碰到，又快速分开，酥酥麻麻的电流从指尖传到心脏，接着是指腹划过温热的手掌，十指慢慢交叉扣紧。

　　“啊！你们牵手了！”文依依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过了流浪猫走到他们跟前，醉醺醺的左右摇摆，审判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

　　“我也要牵！”刷的一声，她彻底断片，倒在了许清光的怀里。

　　月色正好，清辉依旧照拂失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