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冠之前》追云去

2、牙疼和裴回

　　许清光昨晚没睡好。

　　右下的智齿每月一次准时发炎，牙齿是水平阻生，发现的时候已经快顶着旁边的板牙。她用裹着毛巾的冰袋敷了一整晚，又吃了消炎药。消炎药的反应慢，止疼药之前生理期吃了一段时间，她不敢再吃，怕导致耳鸣些的副作用。牙疼导致右脸一整个麻木状态，开合困难，痛的人说不着话，但只能生挨。

　　临时组会上，她精神也没恢复，病恹恹的垂着头，右手撑着扶手给自己拖冰袋，见到谁都有气无力的抬手算作打招呼。

　　“早，清光。”李漾安抚的捏了捏她后脖颈的软肉，看她一蹶不振的样子劝说：“牙又疼了？我说你干脆一鼓作气拔了算了。”她把从西门口小摊带的豆浆递过去，挑了许清光身边的位置落座。

　　许清光把冰袋收起来，接过豆浆插上吸管，用左边的口腔发力勉强喝了几口，她眨眨眼睛摇头：“拔牙更疼，我之前拍片子看过，离神经比较近，我要再做点心理建设再去。”她一手端着豆浆，一手从帆布包里掏出几份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你看，我今天这些东西能交差吗？”她把文件递到李漾面前，心虚的左右张望。不大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整个师门上下全部出席，因为今天是他们老板回国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

　　“可以了，卷王。”李漾随手翻了两下，不由感慨现在的新人真是勤奋刻苦，还没正式入门就兢兢业业，完全不像她刚进门那会只想摆烂到毕业。许清光整理的是这几年国内外天体物理研究的综述，没什么前沿价值，但能体现努力程度，她宽慰：“放轻松，这老板还算好说话。”

　　当然仅限于他出国深造的那两年。

　　李漾加入课题组时正赶上好时候，老板准备出国没人约束她，带教的师兄也很和气，稍微做点小贡献论文就加了她的名字，现在她只要安心完成大论文等着毕业就行了，她当然不能理解许清光这批新人的压力。

　　“但愿吧。”许清光在心里祈祷，她可不想第一面就给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

　　许清光从J大保研过来，要不是J大的天文专业在国内还算排得上名号，她很难申请到十八所的硕士名额。

　　组会没有李漾想的那么和风细雨，贾成超最先批评的就是她，说她不思进取，就发一篇论文卡着毕业条件，一点也没有上进心。李漾低着头好像在反省，只有许清光的角度能看见她悄默默的抠着新做美甲的镶钻珍珠。

　　“许清光、梁西。”贾成超扶着眼镜，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底下一群人，照着新生名单读出这两个名字：“新人来做report。”

　　“我先吧老师！“梁西率先举手站起来，朝许清光的方向看了一眼，得到她同意的点头后走上台。

　　梁西个子不高，穿着也很朴素，红格子的衬衫衣领被洗的泛白，但他背挺的很直，整个人有种坚毅不屈的傲气，这也是许清光见他的第一印象。

　　“为了确定我接下来三年的研究方向，更好的配合课题组的研究工作，我将近十年贾老师的研究成果进行了研读，主要包括......”

　　他们还未正式入门，顶多是趁着大学毕业前的空档提前来学习经验，给老板留下一个好印象。贾成超也没有布置具体任务，所以这次的report更像走个形式，许清光听的不认真，昨天没有好好睡觉的后遗症这会显现，她困得直打哈欠，眼皮往下掉。

　　“他很聪明。”李漾用手肘顶顶许清光的胳膊，点评道：“从贾老师的论文入手，吹捧和科研效果都达到了。”

　　许清光没什么感觉，她从小到大见过太多聪明的人，无论是哪种聪明，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在聪明人中生存的方法。她懒洋洋的附和：“嗯，是挺聪明。”

　　“你怎么不上点心？有这样一个圆滑的伙伴难道你不该时刻保持警惕吗！”李漾恨铁不成钢，她悄悄凑到许清光耳边道：“我听说从你们这届开始就不是奖学金全覆盖了，这几年所里资金紧张，很可能要看排名卡人。”

　　“嗯。”

　　李漾还想念叨几句，但是梁西已经汇报完，贾成超的目光扫过她们这片，她乖乖闭上了嘴，和老板公开叫板她还没那么张狂。

　　J大和十八所不在一个城市，往年研究所的学生都会和明大联合培养，也能入住他们的宿舍楼。可惜许清光还未正式入学，没有入住资格，靠着前几年的打工收入勉强在附近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次卧居住。

　　李漾恰是她的舍友。

　　奖学金缩额的消息许清光早就听过风声，此时被再次提起，她不自觉的捏紧了右边口袋里的手机，看来得多接几节课了，她想。

　　梁西之后是她上台，因为牙齿发炎，说话有些含糊，本来还有点紧张，但贾成超一直坐在左侧的老板椅上低头翻文件，眼神完全没有分到台上半分，许清光把东西汇报完，会议室沉默了三秒。

　　“嗯好。”贾成超扶了扶眼镜，把文件放到一边，他好像对新人还挺满意，难得的笑了笑：“两位新同学表现的不错。你先回位置吧。”他抬头示意，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这里插个话，回国前我遇到王者的负责人，他们有意向开发一套天文系列的皮肤，到时候涉及专业知识方面会交给我们课题组审核。”

　　这个话题脱出了学术的范畴，底下有几个打游戏的师兄交头接耳。

　　许清光对游戏不怎么精通，只当贾成超接了个合作的项目，她靠着李漾的肩膀，借着前面师姐的掩护打盹，完全没意识到这事儿会和自己有关。

　　贾成超强调：“大家也知道现在研究项目不好接，我要给大家发工资，也要分摊科研所的成本，要是不在外面打出名头，也不会有合作方来找我们。而且这次合作最后皮肤会署上我们课题组的名字，也算是个荣誉吧，是我争取了好久才得到的机会，希望大家都能重视。”

　　“那等等就.....许..清...光。”贾成超照着花名册有些不熟练的点名：“你下午去王者大楼找负责人对接一下，把初步材料拿回来，行吧。”

　　“好。”许清光举起右手示意。

　　李漾悄悄凑到她耳边吐槽：“也不知道老贾是直男还是装傻，你刚才在上面汇报那虚弱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还让你下午跑一趟，怎么不让梁西去。”她给许清光打抱不平，没好气的撇撇嘴。

　　“没事儿。”许清光把冰袋放进背包，这会冰袋已经全化成水，温温凉凉的镇痛效果没那么好，她准备等会回宿舍再重新冰镇下。“我正好去那附近找个诊所看看。”

　　“你准备拔牙了？”李漾偏头惊讶的问。

　　“不。”许清光目光坚定的否决：“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有不吃止疼药且快速止疼的办法。”

　　王者大楼离天体所不远，许清光从租房楼下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准备骑行过去，智齿这会炎症有些退了，痛感没那么强，她骑起车来才不怎么费力。

　　大楼在高新园区正中央，二十五层高，年初刚落座，装潢装饰都很新，大楼周边的植被还没安置好，光秃秃的没什么生气。

　　按照贾成超留给她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她直接上了18楼，对接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性，穿着米棕色的毛衣，配着同色系的格纹衬衫，再套一件纯黑的羽绒服，很符合她对程序员的刻板印象。

　　“向经理，您好，我是贾老师的学生，来拿资料的，我叫许清光。”她主动打招呼。

　　“来，许老师。”向涛把她领进办公室，顺手把办公桌上一沓资料递过去，然后绕到饮水机旁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您叫我小许就行了。”许清光接过水杯放到一边，目光落在手上的文件夹上，拿起最上面的资料翻看起来。

　　“这次合作呢，领导的意思是贵所能够对我们的英雄设定和技能属性提些专业意见，最好融入一些....那种超自然但又有可能的设定。”

　　“超自然？”许清光虽然说读了四年书，也即将加入研究所工作，但她一直都没觉得自己是什么专业人士，如果把专业外的人称之为门外汉，那她只能算刚打开了门。

　　不过这个说法她确实没怎么听人提起。

　　向涛意识到自己讲话有些不专业，他知道部分研究员会有些对自己研究领域的怪脾气，怕冒犯到对面，他赶忙解释几句：“是希望融入一些前沿的研究，设定、设定就好。”

　　“我明白了，我会转达给贾老师。”许清光点头。

　　接下来，向涛大概介绍了这次联名的大致框架和一些基础的设定。许清光对游戏很陌生，偶尔对方冒出些游戏内的专业用语，她都要反应几秒再追问具体意思。

　　整个交谈大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对了，小许。你打王者吗？”向涛聊完正事，八卦属性解封，自来熟的闲聊起来。

　　许清光把资料放进背包，笑着回说：“我没玩过，但我之前看过别人打。”

　　“看直播？”

　　她愣了一秒，想起那个下线许久的直播间和自己好久没登上去的直播账号：“嗯，之前上大学不忙的时候会看，现在不怎么看了。”

　　“我算是游戏文盲。”许清光补充道。

　　她和向涛道了别，进了下行的电梯，电梯的广告海报刚换过，塑封的透明膜还没来得及撕掉。

　　【2024年KPL王者荣耀职业联赛春季赛】

　　许清光默念海报正中央的几个大字。

　　眼光扫过海报最下方的参赛队伍，排在最前面的是几个熟悉的字母，和挂在直播间封面上的前缀如出一辙，ctg。

　　“ctg。”许清光盯着看了几秒，直到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冷空气扑面而来，也吹散了她繁杂的思绪。

　　陌生的景色出现在眼前，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好像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绕到了王者大楼的侧面。

　　大楼侧面是整片开阔的场地，场地中央立着一面巨大的活动海报墙，海报和刚才电梯里的大致一样，除了下方不仅列了战队的名字，还配上了参赛选手的宣传照。

　　脚步不自觉的被牵引，然后停在了ctg战队面前。

　　对抗路、打野、中路、发育路、游走

　　没有她熟悉的名字。

　　许清光有些泄气和后悔，她反感这种不被支配的情绪，好在四下无人，她的伪装不会被戳破。

　　深吸一口气，她预备绕过海报墙去扫停在路边的共享单车，这时一个熟悉的面孔闯进她的视野，在海报巨幕的边角。也不能算是熟悉，他和三年前相比还是不同的，穿着和身边人一致的队服，头发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嘴角没有任何上扬的弧度，整个人看起来冷漠又无情。

　　许清光却笑出声，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再次相遇是如此荒诞的场景。

　　右手食指用力戳了戳海报，平滑的表面立刻凹进去一块，那是他嘴角的位置，裴回此时终于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微笑起来。

　　再往上看，是他的战队名字——evg。

　　想起那个置顶在关注列表挂着ctg前缀的灰色头像，虽然许清光搞不明白这其中类似转会的操作，但她能大概想到，这是跳槽了？

　　她一个人在海报前站了许久，直到行人的交流声由远及近，她才仓皇而逃。心脏以不寻常的频率跳动着，她颤抖着双手点开置顶的聊天框。

　　【我好像看见裴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