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33、看病

　　两人由店小二领着上楼，老板十分阔气地给安排了上厢房，价格减了不止一半，忙前忙后小心伺候着，生怕一个不慎血溅当场。

　　在一连拒绝了三次店家免费赠送饭菜后，黎星原和柴犴终于各自进了房间休息。
　　关门，给四面墙贴上隔音符箓，又安置好小蛰，黎星原这才松懈下来，忙拿出灵石修炼，补足这一路耗损的灵力。

　　无占剑被随意放在简陋的小木桌上，剑身满是尘土，已经习惯了黎星原的忽视，只能自己抖了抖灰尘，灵力流转，完成自动清理。

　　“不错不错。”黎星原将剑收入剑鞘，“一柄成熟的剑就是要学会自给自足，注意个人，个剑卫生。”
　　谁知话音一落，剑身一翻，剑鞘拍在黎星原手背上，拍出一片红痕，显然十分不满。

　　黎星原笑了笑，抱着剑坐下，屋内一灯如豆，光影绰绰，小蛰静静躺在榻上，她习惯性调动念力感知宋溪若那边的状况，恰好听到对方语带关切的询问。

　　“小黎，路上还好吗？”
　　黎星原看不到宋溪若的表情，也不能与她直接通话，只能操控着远在城中的灵纸微微摆动一只角，做出点头样。

　　“没事就好。”宋溪若如释重负般松口气，语气不复先前忐忑，“之前路过万妖山，我怕你被妖物所伤，没事就好。”
　　“你找好住处了吗？现在安全吗？”

　　灵纸又连着点头两次。

　　有柴犴这么一个厉害的保镖跟着，对方少说也已经活了几百上千年，光是凭他能活到这个年岁，修为就不可能低，又专擅御兽，住在万妖山边上的妖物不可能上赶着来找茬。

　　关清晏闻言也松口气，“安全便好。”
　　“前一日在路上收到长老来信，他们已经回了宗门，但信中只字未提王都一事。”
　　“但你放宽心，宗门不会袖手旁观。”
　　“切记一路小心。”

　　“……”
　　黎星原凝神听着两人又把之前唠叨的过的注意事项再唠叨了一遍，顿觉头疼，连带着那张被控制的傀儡灵纸一起点头如捣蒜，到后面直接快速做起了仰卧起坐，差点在将纸张拦腰弯出折痕。

　　等密谈结束，黎星原长长呼出一口气。
　　算算日子，距离覃瑭从沧水郡动身离开已经二十多天，人估摸着早已经到了王都，而凌霄派若是要查此事，派出的人手大概也已抵达。

　　风云将起。
　　就是不知道等她和柴犴带着小蛰抵达风暴中心时，会见到怎样一番景色。

　　余光一晃，黎星原瞥见榻上昏迷不醒的小女孩，眉头缓缓蹙起——
　　在活死人事件里，宋溪若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呢？真相大白那一天，即便她身后还站着凌霄派，恐怕也……

　　翌日清晨。

　　黎星原小憩醒来，收好无占剑，推开窗，清风徐来，近处的长街上人声渐起，一片市井气息，小院中，脚步声窸窸窣窣，店小二忙忙碌碌。

　　叩响柴犴的房门，黎星原将小蛰留给双翼虎守着，自己则离开客栈径直去了小镇上的街市。

　　王都的事迫在眼前，但她也没忘了自己身体里的蛊毒，虽然一直没有发作过，但始终是个定时炸弹。

　　修士虽大多隐居山林，但在人间富庶城池中也多有活动踪迹，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验魔石摆放在郡县主城的城门口，那最最繁盛之地。

　　为免柴犴怀疑，也为了安全，她这一路上都没有选择孤身进入城池，今日若在这小镇上碰不到医修或药修，她便乔装后再冒险进城找人给自己看看。

　　长街上，贩夫走卒，吆喝叫卖声不断，店铺林立，旗幌招摇，官绅弟子打马而过，鲜衣怒马，恣意张扬。
　　这小镇虽比不上主城中雕栏玉砌，但真逛起来也让人眼睛都看花了，黎星原忍住消费的冲动，终于找到了一家修士开的药铺。

　　人还没有踏进门槛，便听热情的招呼声传来，“哟，这位道友想买什么？”
　　黎星原默默停住脚，顿时生出一种被导购跟着推销的错觉，抬眼一看，是个模样俊朗的少年，一身江湖气，笑着看她，颇有些不羁又市侩的气质。

　　说难听点，有点像小混混。
　　“我……来看病。”
　　“看病？”对方笑着揽上她的肩膀将人往店铺里面带，“那兄台别在门口站着，无论你身上大病小病，我都能看！”

　　“先看看这些丹药，回灵丹、养精丹、护心丸、驻颜丹，大力丹，应有尽有，要是想买草药，这儿也有！”

　　“道友道友。”黎星原伸手打住对方的推销，“要不你先诊断一番，好对症下药？”
　　“诊断啊……”少年放下手，移步到柜台后面，眉梢上挑，“你先说说你有什么症状。”

　　黎星原不住汗颜，她依稀记得……医修看病都是直接上手用法诀查探的啊，怎么这个还讲究望闻问切了？
　　这蛊毒之前关清晏没有验出来，也不知道这外表看起来就没什么资历的医修行不行。

　　“症状……”黎星原面无表情，垂眸思索。

　　她不打算直言蛊毒一事，若是这个医修跟关清晏一样查不出来什么东西，她贸然坦白，反而徒生是非。
　　“就是失眠、脱发、浑身乏力、精神不济，道友，要不你直接给我看看吧，我怕积小成大，最后拖成了大病。”

　　“唉，不会不会，这都是小病。”对方连连摆手，端正坐姿，神色笃定，“你看你这瘦弱的小身板，有道侣了吧？是该好好补补。”

　　“……”
　　黎星原忍住想拿刀架在对方脖子上请人看病的冲动，微微抿唇，继续与人拉扯，“没有道侣。我这人嘴笨，症状也说不清楚，道友不是亲自给我看看，你不是医修吗？”

　　“医修！那是！当然！”对方倏地站起身，“我当然是医修！只是……”
　　“这是诊费。”黎星原利落将两颗中品灵石放上柜台，“能不能看？”

　　“能！当然能！”少年立马换了脸色，就差拍着胸脯发誓，“没想到兄台穿得寒酸破落，出手倒挺阔绰。财不外露，财不外露啊。”

　　黎星原没理他。
　　少年转而压低嗓音，隔着柜台探出身，神秘兮兮地凑近，“但兄台有所不知，在下看病有个规矩。”

　　黎星原深呼吸一口气，被人磨得没脾气，心中却多几分戒备，“愿闻其详。”

　　那人笑得狡黠，缓缓踱出柜台，“不瞒兄台你说，本人医术高超，前来求学的人如过江之鲫，所以诊病也要慎重，免得法诀被人学了去。”

　　“所以？”黎星原满脸怀疑，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地自夸，对方医术水平如何她不清楚，但是脸皮的厚度一定举世无双。

　　“兄台若是肯用布条蒙上眼，在下就为你诊病。”
　　“倒也不必，我换一家就是。”黎星原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咬牙切齿。

　　说他没有坏心思吧，个人独创的法诀旁人不知具体功法和咒语，单单看结印手势，就是眼睛看穿了也不一定能模仿偷师，这谎言实属拙劣。

　　可要说对方有坏心吧，修士五感灵敏，处于戒备状态下，单单用布条蒙个眼，根本不妨碍躲闪和反击。
　　算了，换一家。

　　“唉——”少年忙伸手拦人，“别走别走！咱们有话好商量，我又不会害人！”
　　“我行医就这么一个小癖好，你还不能满足我一下吗！”
　　黎星原依旧要走。

　　“我给你诊费免除，药费减半！”

　　两人拉拉扯扯，黎星原被人拽着胳膊走不了，两人一转过身，便迎面碰上三个肌肉壮硕的体修从门口气势汹汹地进来。

　　如三座大山死死挡在门口，连这屋内的光线都暗淡不少。
　　“就是你这龟孙敢卖假药！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为首一人怒目圆睁，上前抓住医修的领子，推推搡搡，三两下将人跟黎星原分开。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小本经营，这里的丹药绝对货真价实！你可别睁眼说瞎话！”

　　医修挣扎着想掰开壮汉抓着衣襟的手，根本掰不开。
　　“健体丹，你卖主城的五倍价，质量还不如！仗着我们兄弟几个不识货是吧！你认不认！”
　　“那不是！我这健体丹跟别家的可不一样！自然价高。”

　　“少废话！老子找丹修看过。”
　　医修还在据理力争，黎星原则默默挪到一边以免被认为是同伙，悄悄拉远距离。

　　“要么给老子赔钱！否则你这店也别想开下去！”彪形大汉将医修推搡到地上，环视四周，似乎在思考从哪里开始砸。

　　黎星原继续挪着步子，差点两三步踏出门槛，却被那医修用手指着，“别砸别砸，我没钱！他是店主！我就是个负责卖药的掌柜……”

　　此言一出，黎星原肩膀被人大力摁住，只能缓缓回身，冷冷瞥了眼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心中直叹晦气。

　　“你是店主？赶快赔钱！”
　　眨眼间，三位大汉已经转移目标，将她团团围住。

　　她可不想当冤大头，正想开口解释，目光掠过，却瞥见站在屋内的医修手中握着块掉出来的石头令牌，还慌忙往衣襟里藏。

　　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