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27、摊牌

　　“师弟，我与溪若有事相商，你还是……”
　　“我知道。”林辙皱着眉，一边踱步一边挠头，神情纠结又焦虑。
　　相处多年，关清晏从未见他露出过这般神情，不由担心，“师弟？”

　　林辙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串念珠，淡金色的光辉瞬间照亮整个屋子，随后一道光圈落在地上，他率先跨不进去，才向两人招手，“算了，进来说。”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皆藏不住眸中的疑惑，他们知道黎星原与活死人的事，加上驿站的见闻，所以对国师颇有戒备，怎么林辙也……

　　两人踏入金色光圈之中，林辙长长呼出一口气，径直发问，“黎星原在秘境中跟你们说了什么？”
　　“师兄，到底怎么了？你知道什么吗？”宋溪若更加迷惑。
　　“不！我不知道她跟你们说了什么，但此事最好就此作罢。”

　　“这是何意？你知道些什么？”
　　“我……”林辙面色发白，“我不能说，我若是说了，你们俩肯定会……”
　　宋溪若抓住林辙的胳膊，“师兄，到底怎么了？”

　　“师弟，你若是知道些什么就直说，长老与我们一道，你不必一个人担着。”

　　“是啊，万事还有宗门在，我们解决不了的事，长老和师父也会帮忙解决，我们身后还有宗门在。”
　　林辙拂开宋溪若的手，移开目光，“这，这不是解决不解决的问题……”

　　“是沧水郡……不对，可能是整个永安王朝，这里不对劲，旁人感知不到，但我……我不知道黎星原跟你们说了什么，跟它有没有关系……”

　　林辙话说得颠三倒四，最后却忽然噤声，定定看向宋溪若，“师妹，这件事可能比我以为的都厉害，你入宗门十余载，舍得下……身世血脉之情吗？”
　　宋溪若一怔，声音发颤，“跟，跟皇室有关吗？”

　　“我，舍得下。”
　　“不一定有关，但，若是不知道这件事，对所有人都好……”

　　室内久久无人言，关清晏闭了闭眼，又睁开，思绪纷乱，最初知道小蛰是魔修，他便想将此事轻轻放过，可如今事情愈发复杂，已不仅仅是关于魔修……
　　“师弟，你说吧。”

　　林辙闻言呆立在原地，最后轻轻叹气，“你们也知道，妖族本就对天地多一分感知，龙族是妖中翘楚，加上我母族血脉承自上古，到而今虽然没落，但还有稀薄的星辰之力，对参悟天机有几分灵性。”

　　“最开始来沧水郡的时候，我感觉不对劲，后来进入秘境，便以为是错觉，没再细思。”
　　“今日，我们从秘境出来，御剑而行，进入城中，我能感觉到此地气运昌盛，福泽深厚，但……”

　　关清晏拧眉追问，“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林辙摇头，神色却十分笃定，“但能觉察到此地大凶，有怨灵横行的征兆。”
　　“可师兄你先前说此地福泽深厚，转口又说此地大凶……”宋溪若面色不解，“那到底是何意？怎会如此？”

　　“你真是！”林辙一甩袖，脚下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我就把话说得明白一点。”

　　“人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沧水郡也是一样，明面上昌盛繁荣，内里早不知是个什么样……我不知道黎星原在秘境中跟你们商量了什么，但若是国师今日在驿站中想要找的人是她……”

　　“总之，此事最好别插手，我们快些回宗门，就当从没有来过这里。”

　　“二师兄！”宋溪若打断林辙剩下的劝告，“既然我们已经知道这里有问题，那就更不该袖手旁观！”
　　“无论，无论真相是什么，都要查一查的……小蛰……”脚下金光阵阵，似烈日如火，照得她眉目如画，婉转却坚毅。

　　“我都说了这不是我们能管的！”林辙停下脚步，盯着两人，“不管那个小孩儿是什么来历，这背后牵扯的东西太多了，若是一直查下去，真相不是你我可以承受的！”

　　“甚至！别说你我，就是长老、师父！也未必知道如何妥善解决……”
　　“师弟，你心乱了。”关清晏蹙眉看他，“修道之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时更不能退。”
　　既然他们已经决心要查，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相处数十年，林辙向来洒脱不羁，平时也没个正形，如今忽然如惊弓之鸟，风声鹤唳，或许前路坎坷，但也要走下去。

　　“心乱了？”林辙音量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早知道你们两人的性子才来劝告！你们要查就查吧！是我多管闲事了！”

　　话音落，林辙气冲冲地迈出金色光圈，三两步便走到了房门口，关清晏正想张口将人叫住，却见蓝衣少年猛一回头，动作利落地将一串念珠收进袖中，径直快步离去。

　　关清晏：“……”
　　宋溪若：“……”
　　屋内一片寂静，宋溪若沉默半晌才开口，“师兄，二师兄说的事……”

　　“我们去找长老吧。”关清晏轻情拍了拍宋溪若的头示意她别说话，指不定现在屋内有没有纸片人傀儡偷听。

　　毕竟，黎星原那么一个刚刚入门傀儡术的三脚猫功夫都能帮一行人顺利从百毒窟脱身，辛梧的实力深不可测，更应谨慎。

　　“好。”两人神色凝重，一同来到黎星原门前，轻叩房门。
　　“吱嘎——”
　　黎星原亲自开门，见到两人也不意外，只是颔首示意，一言不发地紧跟在两人身后。

　　沿着长廊步行几许，再绕过一丛翠竹，三人最终停在一处单独辟出的小院中，环境幽静，却不失雅致金贵。

　　叩门进入房中，孙长老见三人排排进入，整整齐齐，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长老，这房中，不会有纸人监听监视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那些东西还不至于到老头子我这儿造次！”孙长老瞪了关清晏一眼，满脸不恁，“你们来找本君可是有什么事？”

　　“是。”关清晏点点头，看向黎星原。
　　黎星原上前拱手微微行礼。

　　孙述抬手，梨花木案几上飘起袅袅茶香，四人席地而坐，听黎星原将那日在秘境中讲给关清晏和宋溪若的话大致复述一遍。

　　听到黎星原会傀儡术，他嘴唇翕动，差点出声训斥，却硬生生忍住，接着听下去。
　　听到生前是小蛰被炼制成活死人，他已经忘了黎星原会傀儡术的事。

　　宋溪若和关清晏到底资历尚浅，此刻如鹌鹑一般坐在一旁安静品着茶，听着黎星原条理清晰地讲述，只从旁补充。

　　听着听着，孙述一开始还能淡定从容地品茶，捋着白胡子，一派闲适，到后来愣是连茶杯也不曾端起。
　　黎星原继续分析辛梧在驿站的言行，同时不忘将林辙那似是而非的劝告和盘托出，最后由关清晏将林辙顾虑补充完整。

　　“长老想必了解过，傀儡师可以决定傀儡的生死，若是国师真的怕小蛰泄露秘辛，动动手指便可以绝后患。”
　　“可他并没有，定是有所忌惮，加上，小蛰之前只是毫无意识的傀儡，只在宋师姐身边才反常地能够自主，这二者之间，或许有些关联。”

　　“我想，从暗星城抓走小孩并将其炼制成活死人，是永安王朝皇室和国师一派的手笔，或者说，他们至少知情并默许？”
　　“是不是，林师兄所说的怨灵横行之兆，不仅仅是沧水郡，更是整个永安王朝？”

　　黎星原的声音低沉轻缓，却听得在场的人毛骨悚然。
　　“是不是……”
　　“够了！”孙述出声呵止，忙端起一杯茶猛地灌下肚，根本来不及咂摸其中滋味，“兹事体大，本君会立即通报宗门。”

　　“你修习傀儡术之事先不追究，还有那个活死人，叫小蛰是吧，之前是暗星城的魔修……先让本君去看看她。”

　　黎星原端正神色，指尖摩挲着杯壁，滚烫的茶水已变得温凉，她丝毫未动，此刻才终于后知后觉，端起便是一口闷。

　　“啪——”
　　茶杯碰上桌面。
　　她深呼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开口，“那弟子敢问长老，宗门想要如何处置？以上只是些推测，我们是否要进一步调查到水落石出？”

　　“如果查清了，又有谁……”出来主持公道？
　　“不可！”孙述厉声打断她未尽的话，“你们不可轻举妄动！一切待本君告知宗门后再议。”
　　“你们先出去，本君会向宗门去信，稍晚些时候，你再带本君去见见那个活死人。”

　　“是。”关清晏放下茶杯，利落起身。
　　宋溪若轻轻扯了扯黎星原的裙摆，示意她不必逞这一时之快。

　　“弟子知道了。”黎星原薄唇紧抿，轻叹口气，终究还是缓缓起身，与宋溪若一道行礼告退，三人前后出了房间。

　　查下去，查清真相……就如林辙所说的那般，无法收手，这通天的阴谋……黎星原不忍心想下去。
　　最起码，她想将小蛰缝补修好，不再受这无妄之灾。

　　如果可以，她想……改正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