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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到湘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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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城这个地方一到夏天就多雨,下了雨又不凉快,整个城便如一个蒸笼,雨水浇到滚烫的地面上都似被蒸腾成了雾气,弥漫在行人与车辆之间。凌辰今日正好没带伞,跑到健身房里时脸上已不知糊满了汗水还是雨水。
干完这票他一定要赶紧离开这个城市,他心道。
凌辰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他本来不叫这个。因为他出生于1949年,所以他的本名叫凌建国,而他妹妹凌未叫凌春秀。是后来慢慢的他越发觉着这个名字过时了,便和妹妹一合计,他出生于辰时,妹妹出生于未时,于是他叫凌辰,他妹妹叫凌未。
至于为何他从建国起活到现在还是这副二十岁的样子,就要说起他家隔壁那对老头老太了。
他和凌未出生没两年,爸妈就打仗去了。当时他们家就是一个三十来平米的小土房,一家人挤在炕上,隔壁虽然也是这样,可总是比他们家多些那个年代不应有的诗情画意。那里头住着一对姓王的老夫妇,也吃不饱饭,但精神头却好,每日吟诗作对,还买白土子来刷那土坯墙,若赚上点钱还要置办上珠儿粉掺进去。他爸妈就说,人还没的衣裳穿每天漏着半节儿腚尻子,还要给墙买衣裳。结果他俩打仗去了,他和妹妹没人看,就又上门给人家塞了几张钱票,几个鸡蛋,那老头老太正用树枝子在地上下棋,拿上票子数也不数就答应了,整得他爹妈离家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这一走就是三年,待他们回来时,两个小屁孩正在院子里用树枝子在地上写大字,一开口就是“明万历年间…”或者“我劝天公…”,总之挺生龙活虎。
再后来,他爹妈看他们被老夫妇养得挺好,就干脆放心地去干自己的一番事业,每个月送钱送吃的过来。这老夫妇待他们不错,没少了吃穿,还每日给他们讲天南海北的事情,教他们练什么武功,读书识字,有时还教他们点奇奇怪怪的法咒什么。当时他和凌未只觉得有趣,就好好学了,没想到是个大坑。
他俩十九岁的时候,老夫妇出了趟远门,一年才回来,以前他们也出去,但还从未这么久过,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反正回来的时候,王老太提了一个装在白纸箱子里的奶油蛋糕,说是从首都买来的,他和凌未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过年才有的煮饼,哪见过这东西,用手指头蘸了块奶油吃,被香得直流口水。然后王老头就说,若是认了他俩当师父,就给他和凌未吃。二人不假思索地答应。王老太和王老头当即就用树枝石头布了个什么阵法,用朱砂在二人额间画了个符文,弄完这一切,两人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说终于解脱了。
哦,他和凌未,准确来说是他的痛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那个时候的凌辰和凌未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三界巡守。这三界巡守说白了就是一个职业,只不过人家公务员的编制在人界,而他们的编制在天界。天界就是神仙,人界下面还有一个冥界,里面是邪祟。
三界巡守一共有六个,每界两个,分一阴一阳,管的事不一样。比如人界的阳职就是要管人事,哪个地方受灾啦、哪个地方风水出问题啦,这都需要阳职拿个本本记下来,上天界汇报,该找雨师下雨就找雨师、该找文武财神什么的就找文武财神。而阴职则是管鬼事,安抚横死的人的怨灵,给它们念渡魂经,好让其乖乖到冥界去,不要为祸人间;再者便是平日里要游走于地远人稀阴气重的地方,看看有没有邪灾,把冥界窜来的邪祟扔回冥界去。哪个更好,一目了然。
至于谁当阴职谁当阳职,王老太让他俩石头剪刀布,他输了,就当了阴职。老两口极为迅速地把各自的命符一传,这工作就算彻底交接了。而他和凌未的年龄也固定在了这一瞬。三界巡守这行至少得干够五百年才能找接班人,是一脉单传,把自己的命符传给下一任后,年龄才会继续。
坏就坏在,三界巡守的灵力并不是取之无禁的,这灵力来源全靠资历,干得越多,周身灵力越盛。他每将一个怨灵送去冥界,便会吸收那怨灵身上的怨气,从而化作灵力,只有灵力高了,他才能在对付那些邪祟的时候肆无忌惮地用法术,收服一只邪祟,他的灵力便会大涨。
若是没有灵力了,不仅会被邪祟收拾,被怨灵欺负,还会被天界的神仙们叫去喝茶。凌辰本以为这有什么难的,后来才发现这灵力就像兜里的钞票,入不敷出。首先他活着就是个极耗灵力的事,他和凌未要管事就没时间赚钱,没钱就没饭吃,全靠灵力撑着,其次这不变的容貌也是要花灵力来维持的。安抚怨灵的那点灵力根本没多少,而邪祟来了他又因为灵力不够打不过,于是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有一次,他在深山老林里碰到只山魈,这山魈不算邪祟,顶多算精怪那类。他信心满满要为民除害,只是手还没挥出就见那山魈后面的密林里多了一双又一双血红的眼睛。
哦,是一群山魈。
于是,凌辰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鸡叫又是狗叫。学鸡叫是因为鸡是一种阳气极盛的动物,所谓杀鸡儆猴,就是鸡在死的瞬间所泄出的阳气对猴子产生震慑。至于狗,黑狗血一般被用作辟邪震煞之物。他这一招,叫狐假虎威。果然,那群山魈被震慑住了,没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这招屡试不爽,虽然凌未说它们不是被震慑住了,而是怕被传染了疯病。
索性摸鱼至今,他还没碰到过什么高级的邪祟,不然三界巡守的人界阴职一脉在他这里要断了。
凌辰踩着跑步机,蓝牙耳机里放着音乐,脑子却又忍不住骂了一遍,果然,天上不会掉奶油蛋糕下来。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辉煌过。有一次有个地方遭灾了,一下出了那么多怨灵。他过去的时候隔着几公里外都能听见怨灵哀嚎,昼夜不停。他就只能耳朵里塞上棉花,一个个地领着那些怨灵去瞧了瞧自己放不下的人,又给它们念了渡魂经,就这样将它们全部送到冥界。那一次过后,他灵力爆涨,还趁机收拾了几只欺负过他的邪祟。
当时凌未在休假,她去了一个什么国旅游,那个国用王老头的话来说应该叫高丽国。她回来一见他如此强悍的灵力,说了一句高丽话:“欧巴,大发。”
不过只有凌辰他自己知道,他再也不想听到怨灵的哀嚎,一只都不想,他宁愿人界再无怨灵,让他这个三界巡守随风消散了去。
爆涨的灵力供他挥霍了半个月,再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不过好在凌未是个很能跟得上时代潮流的人,有什么商机她总能第一时间发觉,然后就大赚一笔,两人总算不用喝风,省下不少灵力,日子也过得挺滋润。前几年凌未又发现当爱豆能赚很多,就又去什么公司里当爱豆了,不得不说,凌未真的是干啥啥行,现在她已经红遍了大江南北,三界巡守已然成了副业。他这个当哥的沾了大光,从以前买个饼子都要抠搜到现在买套房眼也不眨的程度来讲,他应该修个神龛把凌未供起来。
当然,用凌未的话来说,他也是能赚钱的。凌未曾盯着他的脸说:“哥,你这张脸,去当爱豆我保你一夜爆火。”
凌辰听着极为心动,当即就跟着他妹去练舞房学跳舞,跳了几下,凌未从镜子里看着他认真道:“哥,你这不叫跳舞,叫变异。”
凌辰不甘,又学着唱歌,唱了几句,凌未痛苦地捂上耳朵:“哥,我想听怨灵哀嚎。”
他只好作罢。
出了健身房,天已经放晴,甚至还有点晒。
凌辰望了望对面的学校,学校门牌上的金属大字在太阳底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他这个从来没上过学的人心生敬畏。
湘城大学,就是他这次任务的地点。
凌辰过了马路,现在还不到新生开学的时候,路上空空荡荡。他摩挲着手里的校园卡,那上面清楚地印有他的名字和照片,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当然,这个校园卡是用特殊手段得来。凡界有一专门的机构专门为他们这类和阴事鬼事打交道的人而设,叫做办事局,名字起得是平易近人。但这个办事局不设在明处,只有登记过的法师相师等人才可找到。办事局属于国家机构,专门为他们这些人提供一些物质或关系上的便利,以供他们处理特殊地方的邪祟。比如此次湘城大学出事,他需要以学生的身份进学校里深入探查,就是靠办事局安排。
他走进学校大门,在校园里细细打量着建筑布局。
风水没问题,一看就是建校时找了专人用心设计过的。正待要拿出罗盘测这里的阴气水平,凌辰的电话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