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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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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重的浓雾笼罩四周,擦肩而过的,都是无法辨认的容颜,周遭的人们像是失去了灵魂般的四处游走,不知目的地为何处。
季清舟跟着人群走走兜兜,但身前的人总是会无故消失,片刻之后只有他一人仍立于浓雾之中。
蓦然,一个人的容颜清晰起来,杨晓,当然是杨晓!季清舟心中一喜,忙快步向前,但是,对方的身形却不住后移,他跑地再快也追不上,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晓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浓雾幻化成魑魅魍魉迎面袭来,季清舟终于放弃了追逐,他忽然想起来,杨晓早就离他而去了……
不要,不要丢下我……强自压抑的悲伤霎时宣泄而出,他不甘心地抬起双手,在虚无的空中挥舞着,像是要抓住什么!
突的,有人抓紧了他的手,那人的手,温暖,坚定,有力;季清舟不自觉得,紧紧地抓住伸来的手,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这么一用力,眼前的黑暗瞬间消失了,慢慢地恢复了意识,虽然还是昏昏沉沉的,但他终于脱离了梦魇,映入眼帘的,却是红衣苍白的脸。
红衣似笑非笑,一脸戏谑。而被季清舟死死拽住的,自然是他的手。
季清舟一惊,昏迷前所发生的种种琐事清晰起来,忙把手抽出,猛然起身,整个人朝床角靠去。
红衣最初的目的的确是要季清舟怕他,但不知为何,对方像是扎毛的动物般的一脸戒备,却又令红衣有些不悦,他难道就这样可怕么?
红衣低头瞧着他,洗干净以后的季清舟简直出乎他的意料,明明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的每一道细纹都诉说着男人所经历的沧桑,但无意间他的脸上总会浮起做梦般的神情,像是带着那么一点对人世的天真,让早早步入俗世的自己有一阵无名的心悸。
这样想着,红衣朝床内探进身去,手臂撑在季清舟的身侧,形成一个暧昧的包围圈:“你躲什么?”
这时,季清舟已经从开始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布衣,虽然称不上精细,但却十分干净——作为一个阶下囚,这样的待遇似乎太好了。
季清舟心怀疑虑,思索片刻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嗯?”红衣一时迷惘。
季清舟早年跟着杨晓,对于天山门派的行事乖张也是有所耳闻的,现在落入了红衣手中,对方的言行又出乎他的预料,心知肚明等待他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干脆铤而走险,继续道:“是我不知好歹,公子好心赏我口饭吃,我不该故作清高,更不该出手伤了公子,求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
即便是红衣般细腻心思,也料想不到季清舟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之前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让人以为他有着同样高贵的灵魂!不禁为之气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怎么这么没有骨气?”
季清舟愕然,之前红衣对他百般羞辱,难道不是要看他臣服的样子么?
红衣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直起身子,道:“难怪杨晓要舍你而取我二师兄,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多么地令人厌恶!”
季清舟也不言语,低垂着头,唯独额际一点青色突突地跳。
红衣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痛恨杨晓,总觉得萧冉生死未明都是拜杨晓一手所赐,顺带连着季清舟一起痛恨,他洋洋洒洒:“你像是一堆破烂般的被人舍弃,而他却在云游江湖,季清舟,你难道不会觉得不甘吗?”
季清舟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张年轻的脸,像新月一样洁白光滑,丹凤眼微微上挑,鼻子像刀刻般挺秀,唇形优美,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淡粉色,吐出的话却是如此恶毒,如此伤人。
红衣还待大放厥词,季清舟忍不住打断他:“请你不要再说了。”
漂亮的唇角微微上扬,红衣冷笑一声:“你说什么?”
季清舟微微平复了一下,想了想,道:“红衣,你太年轻,将来你一定会明白,有一些事情,经历过的人,是把它们放在肚子里烂到死也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说的。你也就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提起这些事情,你这样做,还不如用刀子狠狠地去捅他——”
红衣愣了一下,对上季清舟带着悲伤的眼睛,他居然感到了心虚,甚至有些愧疚。
他有些狼狈,还待继续:“难道,你不想回到杨晓的身边?难道,你不恨……”
“够了!”季清舟打断他,他闭上了眼睛,缓缓开口道:“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么你听清楚,我于杨晓,无所谓恨,只是不爱了而已。”
只是不爱了。
曾经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选择了义无反顾,明明受了很多伤,但还是任自己一步步地沦陷,始终不悔。
但是,他知道,杨晓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杨晓了,眉目间温柔犹存,却不是为他;虽然对他依旧和往日一样,体贴细心,可是,他和他都知道,他必定是改变了,未必面目全非,却是离得更远了!
回忆曾经的铮铮誓言,忽然发现枕边人其实一直面目模糊,宛如陌生人,他倦了。
季清舟一脸悲恸,语气带着悲切和哀求:“红衣,你已经狠狠地捅了我无数刀,我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但我也是个人,我有底限的,我请你,不要再伤我。”
空荡荡的房间里,他的悲哀像是蔓延开来的冰凉湖水,红衣明明是希望季清舟痛苦的——他的欢乐向来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但是此刻,他享受不到这种快意,相反闷地发慌,胸口一鼓一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胸而出。
他仍然维持着冰冷的样子,语气却不禁生硬起来:“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言罢他拂袖而去。
房间的门被重重地甩上,季清舟动了动身子,斜倚在床沿上,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窗纸上逐渐泛起朦胧的清光,北疆的早秋,已有了些许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