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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恍惚回神,方才出现在脑中的画面仍旧清晰。

      大雨滂沱,那么多的人头说砍就砍,那么多活生生的人,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一瞬间,被那些蒙面黑衣看不清是谁的刽子手,那些躲在暗处的权贵们大手一挥,就成了一摊随雨水冲进犄角旮旯的暗红血迹,一堆随地滚落的“烂瓦”“碎石”。

      ——仿佛,与草芥无异。

      可是生而为人,本该人人平等,生也好死也罢,都不该是经他人之手,在茶余谈笑间被迫结束。

      孟瑾靠着床头,闭着眼缓了一会,直到脑中那血腥无比的场景渐渐散去,才抬手掐了一把眉心:“先等一等吧,我现在有点累。”

      “好,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闻见虽不知她脑中所想,但看见孟瑾苍白如纸的脸色,也能想到大约是方才走神的事,他没再多说,伸手扯过她的手腕看了看:“你先坐一下,我去拿纱布药膏给你换下药。”

      听他这么说,孟瑾又想起来,闻见的手腕昨天也受伤了,虽然目测只是一道浅浅的划痕,但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下,具体是被什么划伤的。

      这样想着,她便睁眼坐起来,反手拉过闻见的手仔细看了看;伤口不怎么深,就是创伤面积比较大,看着五六公分的样子,破损深浅也不一样,创面不怎么规则,明显就不是一次性划伤的。

      果然,她昨晚的判断没有错,闻见昨天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孟瑾张嘴想问什么,突然又想起来,昨晚问了那么久他都不说,现在又怎么会跟她说实话呢?

      “我手机呢?”孟瑾像是突然有了些精神,她说着,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旁若无人点开微信上与宋天宇的聊天窗口,自顾自往上敲着字:晚上有时间的话回个电话。

      一边抬头跟闻见说:“多拿点消毒棉,我也给你处理一下。”

      闻见目光不经落在她的手和手机上敲的那行字,她的手指白皙,骨节分明,做事也一向干脆利索,与备注拦里对应的那个人对比大相径庭。

      他眼里的光暗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说话。

      直到孟瑾片刻后,状似不想发了般将对话框里的字尽数删掉。他才借着转身的动作把眼挪开,淡淡说一句:“好。”

      说完,转身出了孟瑾的房间,去自己的房间将昨晚买回来的碘伏、药膏、医用棉签、纱布,小剪刀等全都整理好,放进医药箱,拿上走回客厅,孟瑾恰好也换了衣服出来。

      她腿上穿了一条米白色工装裤,加同色运动鞋,上身也是极简的羊绒衫和冲锋衣外套。

      闻见拎着医药箱走到餐桌边,将方才那些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整整齐齐在桌子上摆了一排,一边开始做准备工作,一边抬头看她一眼,状似闲聊:“倒是很少见你穿成这样,有事出去吗?”

      孟瑾闻言从窗外白茫茫一片收回视线,然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抬腿跟着去了餐桌边,拉出一张椅子和他挨着坐,手上仍是昨晚那个半拖下巴地悠闲姿势。

      “还不确定,”孟瑾摇摇头,看着他手上一丝不苟的麻利动作,说:“她那边回电话就出去一趟。”

      她没说那个她指的是谁,闻见也没有再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那个小插曲,闻见今天似乎很少抬头看她,也不主动说话,孟瑾百无聊赖地有点无聊,只好认真拖着腮看他摆弄手里那些东西。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得太入神了,孟瑾突然发现闻见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而有力,手背手心也很宽大,至少比她自己的大,但又比她的有肉感一点,皮肤也是健康的麦色——如果他当年没有选择留校当老师,而是做了医生去拿手术刀,或是警察的话,他这双手会不会更好看呢。

      “闻教授,”孟瑾想着有些好奇,便抬头笑一下,问:“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想当医生吗?怎么后来又留校了?”

      闻见没有立刻说,而是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孟瑾怎么给他取了这么多外号,感觉每次叫的都不一样。

      接着才又平静说:“你呢?”

      “我,什么?”孟瑾没听明白。

      “就是你怎么想起约他……”闻见语速慢吞吞道。

      那么淡定,还以为你不在意呢,不过话说回来……闻见为什么要在意?

      孟瑾有些不明白自己方才拿宋天宇激他这行为,眨了眨眼睛,把胳膊递过去给他上药,没再说了。

      她没再说,闻见也不会追问什么。周遭一瞬变得很静,除了两人浅浅的呼吸,就只有棉签偶尔碰到药瓶的细碎声响。但却没什么尴尬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不自在。

      闻见上药的动作仔细小心,一般不会弄疼她,只有棉签触到伤口的时候,孟瑾才会捏着衣角微微皱一下眉,闻见看到,手上动作就会下意识更轻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孟瑾才从他手里接过工具,一边帮他手腕消毒,一边声音低低地说:“刚刚在房间跟你说话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闻见抬头看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方才脑中的画面不是做梦,而是仿佛身临其境般的,是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幻想?

      孟瑾不知道怎么说,但所有的细枝末节她还记得,孟瑾一边垂眸帮他处理伤口,一边用着不算轻快的语气把自己“看”到的画面说给他听。

      闻见听完也默了一会,似是在自己消化着什么情绪。

      约莫五六秒的样子,他抬头看来,主动打破沉默说:“我那会不是说我有一个想法吗,是昨天我的导师张教授说的,现在听完你说的这个故事我倒是突然有点相信他说的那个传说了。”

      孟瑾闻言瞳孔微微一缩,抬头看着他问:“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隐隐地觉得自己频繁光顾的梦境,脑中不受控地幻想,还有这些天身边发生的各种怪事,包括闻见那所谓导师的突然回国,所有的事情仿佛冥冥之中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诡异牵扯——

      就好像……就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有人在背后蓄意安排,而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就像无意间进入了某种提前设定好关卡的游戏程序,事情的走向,包括要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暗中的那双手在引导、控制着她。

      不过这都是孟瑾自己的猜测,毕竟她也没有什么证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者,这些种种不过是她最近脑神经衰弱,出现了什么异想,或是幻觉都说不准。

      抿了抿唇,孟瑾收回思绪,开始认真听闻见说的张教授的那个传说。

      “导师说,多年前他有一次和几个朋友去贵州山里采风,那时候国内通信设备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更别说是落后的西南农村地区,”闻见看她回了神,便回忆着张教授昨天给他讲的那个传说,语速不快道:“当时他们去的不巧,进山的那天恰好赶上夏季雷雨多发的强对流天气,山体滑坡泥石流,加大雨封山又停了电,张教授几个人没地方去,当地几家旅店也都人满为患,不愿意接客了,他们实在没办法,就借住在了一位独居苗族老人家里。”

      ……

      张教授与好友一左一右拿着手电照出微弱的光,看清了房子整体是木质的上下两层长方形、吊脚楼布局,这种屋子在城里不多见,似乎是南方少数民族特有的习俗,几人没再多看,收了手电,用来时才学得不太标准的苗族话道谢后,便拉了炉火旁的小板凳坐着烤火。

      苗族老人也在旁边坐着,低着头,半晌忽然开口问:“小伙子,你们都是大城市来的,是念过大学的吧?”

      老人说的是苗族话,但好在他们来时学过,大概都听得懂。

      狂风蓦地将门窗推开,带着沙石的冷风雨水一起狠狠拍进来,一时吹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张教授费劲的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终于看到旁边一个装满水的大水缸,来不及多想,他与好友合力将水缸挪到门后面,勉强将门堵上,一边分心回答老人的话:“奶奶,我们是安城来的,是都上过大学,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外面的狂风骤雨欲来欲裂,几乎刹那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人们在大自然面前总是渺小的,天灾人祸,蓄意安排,上位者一声令下,有多少无辜的人就得丢了性命——话说出来,似乎只能起到个礼貌作用,何其苍白。

      苗族奶奶活了将近百年,旧世的落寞凄凉、乱世的无奈残酷,新世的发展繁荣什么都见过了,自然比他们看的透,也懂得多。

      但她停了一会还是抬头看着张教授,低声说:“你们都是念过大学的,有文化,懂的也多——你们说,她在梦里跟我说让我好好地活,我听她的话,我做到了,我活了这么些年,一个人活了这么些年,她会知道的吧?”

      奶奶说那时她们都还小,都是十来岁的娃娃,不懂什么叫不被世俗接受,她们都没有亲人,只是彼此在乱世间相依为命罢了,她们一起去梯田里抓鱼、种水稻,一起在屋里烧饭,可是一天雨夜,她们被村里的人发现了。

      阿姐带着她拼了命的往前跑,跑到山里,跑到林子里,跑到没有人烟的地方,那些人仍是苦苦追着,不肯罢休……后来,她们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实在跑不动了,就藏进一个树洞里躲着。可是,外面的人放了火要烧山,烧林子,要把她们活活烧死。

      阿姐知道她害怕,也知道实在无路可去了,就摸着她的头发跟她说,自己去跟那些人说,去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听明白也就不追了。叫她在树洞里等着,等天亮了,雨停了,山上没有人了再出去找她。

      小小的她听了阿姐的话,一个人在树洞里等,等天亮,等雨停,等阿姐回来……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年又一年,山间的小花谢了又开,村子里的人一代一代走了又来,她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阿姐再回来。

      奶奶说阿姐是被那些人绑到树上烧死的,是很多年后有个小妹妹跟她说的,那夜的雨下的很大,闪电劈到了树,那是一棵很大的山茶树,每年十月开花一直开到来年四月,可是它被烧死了,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苗族奶奶的阿姐也被烧死了,烧得很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从那时起,她便一直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每天都上山,风雨无阻,只为去那个地方再看她一眼。

      后来老了,走不动了,便也不去了。

      因为阿姐会来梦里看她,阿姐叫她好好地活,为自己活。

      阿姐还说只要她过得好,自己也能看到,也会幸福。

      ……

      孟瑾听到最后,忽然垂下眼眸,将手里的棉签捏得紧紧的,不知多久,才低低说了一句:“班长,她们……还会再遇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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