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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依然(上) ...
夜晚23点,街道上空空荡荡,杨霏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脱下奶茶店的围裙,按时下班。
今天的天气不错。她哼着小曲,最后确认一遍电闸已经关闭,便转身往店外走。
门口处站了个人,与黑夜融为一体。杨霏脚步一顿,下意识后退一步:“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打烊了。”
“……来杯珍珠奶茶,要热的。”门口那人不紧不慢地说,“这样啊,那真是不巧了。”
话虽如此,那人依然杵在原地,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行,您稍等。”最终,杨霏妥协道。
她重新打开电闸,奶茶店的招牌再度亮起,同时也照亮了门口那人。
那人梳了个可爱的丸子头,身穿黑色T裇搭配人字拖,脸上画着精致的浓妆……她长得十分漂亮,硬是凭借颜值撑起了这套违和感十足的穿搭,杨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漂亮女生朝杨霏笑了笑:“店长姐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杨霏收回目光,转身向柜台走去,“我只是暑假来做兼职的学生而已,不是店长。”
“好吧,姐姐。”漂亮女生将“店长”两个字去掉,“你在附近上学吗?”
杨霏“嗯”了一声。
她不想跟陌生人多聊。
“做好了。”杨霏将奶茶打包放在柜台上,“还需要别的吗?我得下班了。”
漂亮女生笑着道了声谢:“麻烦了。”
.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条狭窄的小巷,杨霏从包里掏出手机,却悲伤地发现电量所剩无几。
……下次,得带上充电宝了。
她压低帽子,准备飞快地冲过这条巷子,一般情况下,这个时间不会有人……
“咔嚓——”
一道玻璃破裂的清脆响声打破了她的幻想。
“……”杨霏屏住呼吸,钻到堆积杂物的木箱后。
“后悔吗?”
隔着杂物,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冷笑。很快,一记耳光伴随着男生呜咽的求饶,“啪”地一声重重甩下。
“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像是恶魔的低语,男生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杨霏想起来了——这是方才店里漂亮女生的声音。她闭上眼,竭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啧,这就不行了?我还想慢慢折磨你呢——”漂亮女生略带嘲弄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清晰无比,霎时勾起了杨霏某些不好的回忆。
梦境与现实重叠在一起,杨霏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她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痛……头好痛……
救救我!谁能救救我?!
晕眩感来势汹汹,她不知在木箱后蹲了多久,直到冰凉的液体滴到她发上,将衣服全部打湿,她才猛然回神。
下雨了。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杨霏的腿已然麻木,她费劲地站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巷口,漂亮女生撑着透明雨伞,神色在暴雨之下晦暗不清。
杨霏怔住了。
一秒后,她已调整好情绪,佯装轻松地从漂亮女生面前走过去。
“……姐姐。”
肩膀被一只冰凉的手搭住,杨霏面无表情地回头:“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漂亮女生摇摇头:“你没带伞,我送你回家吧。这段路很不安全,以后还是别这么晚出门了。”
最危险的是你!杨霏内心疯狂叫嚣着。
“不用了。”她费了好大劲才勉强从牙关里挤出这三个字,“你也赶紧回家吧。”
她将漂亮女生的手一点一点掰开,近乎是逃跑着离开巷子。
所幸家就在前方。
杨霏看向高楼窗口透出的昏黄灯光,心口一暖。
总算是到家了。
母亲焦急地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打你电话也不接,你爹差点就报警了!”
“今晚有学生聚餐,订单比较多。”杨霏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你……”
“好了好了,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舒了口气,安慰母亲道。
杨霏抿起嘴:“抱歉,不会再有下次了。”
暑假即将结束,而她以后再不会到那家奶茶店兼职了。
她太累了,几乎是一沾被窝就睡着。
今天的天气真糟糕。躺在床上时,杨霏听着窗外的雷声,迷迷糊糊地想。
.
漫长而又乏味的暑假一晃而过,新学期伊始,杨霏重新回归熟悉的校园。
她依然如以前那样选择了走读,与同学们相处不多,平时独来独往习惯了,并不觉得孤独。
就这么轻松愉快地过了一个月,杨霏认为,她的人生终于回归正轨,是时候开始规划未来了。
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听说班里来了个转校生……”
下课铃一响,杨霏立刻瘫倒在桌子上,奈何同桌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硬是将她叫醒了。
杨霏眼皮都不抬,继续睡:“知道了。”
“学姐,你说这都开学一个月了,每个学校的进度都不一样,要转也是下学期再转更合理吧?”同桌没在意杨霏的冷淡,继续吐槽道。
“或许人家的中考志愿填报失误了呗。”杨霏闭着眼睛摆摆手,“别叫我了,待会有两节数学课。”
一想到数学课,同桌就打了个寒颤,识趣地闭上了嘴。
惠景一中,高考上线率常年稳居市排名前十,本科率89%,传言踏进这所中学人生就成功了一半——另一半看高考发挥。
这里是所有即将中考的惠景区学子的梦想院校,每年都会有一两个中考失利的学生走后门转学过来,杨霏作为休学一年且留级的学姐,早已见惯不怪。
还没等她在桌上多趴几秒钟,上课铃就响了。杨霏闭着眼睛从抽屉里抽出数学书,起身,鞠躬向老师问好,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都坐下吧。”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乐呵呵地说:“大家都坐下吧,来,掌声欢迎新同学——”
教室内爆发出一阵欢呼,紧接着掌声雷动,杨霏的耳朵要被震麻了,顿时睡意全无。
看看新同学长什么样吧……反正她也记不住脸,开学这么多天,她只能勉强把同桌和舍友的名字与脸对应上。
她抬起头的时候,新同学正好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谢依然。背影苗条,字迹工整,想必应该也长得很好看吧。
“大家好,我叫谢依然。”谢依然回眸,朝讲台下的同学甜甜一笑,“我的成绩不太好,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有男生吹起了口哨,底下一片窃窃私语。
“啊啊啊啊大美女!”同桌两眼放光,用手肘捅了捅杨霏,“学姐快看!学姐?诶,学姐……”
杨霏没有听见。
她死死盯住谢依然的脸,妄图在荒诞的现实中寻出一丝破绽——
雨天。
记忆中的那个雨天。
漂亮女生乖张的笑容浮现在她脑海中,分明与讲台上谢依然的模样无二。她们的脸重合在一起,杨霏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
“……啊,我没事。”杨霏冷汗直下,她猛地睁开眼,对上同桌关切的目光,机械般地重复道,“真没事,不用担心我。”
同桌脸上写满了不信。
但杨霏坚持拒绝去医务室,同桌只能作罢。很快,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人身上了。
由于教室里没有多余的空位,班主任暂时将谢依然安排到后门旁,周围坐的基本上都是男生。班主任知晓这点,有些不好意思:“谢同学先坐着,你放心,我们下周就重新调位了。”
谢依然摇了摇头,似乎在说没关系。
“好了,都别往后看。”谢依然坐下后,班主任走回讲台,大喝一声:“现在开始上课!等会儿,我差点忘了——杨霏,新同学睡你上铺,你中午负责带她去宿舍,顺便帮她搬行李。”
“……”这个消息对杨霏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但她只能温顺地答应,“好的老师。”
感受到周围同学投来的羡慕目光,杨霏顿感无语。
啧,这个看脸的世界。
.
严厉平,惠景区优秀教师,教授“数学”这一门科目,兼高一(13)班的班主任,人到中年有点秃。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特殊技能:将数学课上得如同修罗场。大意是学生在听他的课时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小动作,生怕一不小心就点到自己。
第四、第五节都是数学课,老严顺理成章地上成了连堂,美其名曰“刚才为介绍新同学耽误了太多时间,利用课间补回来”。看着同学们热(敢)爱(怒)学(不)数(敢)学(言)的模样,他倍感欣慰。
两节连堂下来,杨霏精神恍惚,宛如一个音痴被强行拖去听歌剧。直到谢依然走到她跟前,礼貌地问了句:“同学你好,请问……”
话说到一半,谢依然却停住了,打量起杨霏的脸;后者被她盯得毛骨悚然,瞬间清醒了。
“啊,原来是——”谢依然拖着长音,“奶茶店兼职的姐姐啊!好巧。”
杨霏:“……你好,我就是杨霏。饿了吗?我先带你去食堂。”
谢依然挑眉:“那就麻烦你了。”
杨霏刚带着谢依然从书堆里杀出一条路,就被一名皮肤略黑的高瘦男生拦在门口,他颇有风度地开口:“新同学,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也许是杨霏的错觉,谢依然的脸色有一瞬变得十分古怪,几秒过后,她平静地反问道,“微信?”
“是的。”男生以为她没听清,便重复了一遍,末了,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你还没进班群吧?我拉你。”
谢依然语速飞快地报上一串数字:“直接搜我手机号就行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学校好像不给带手机吧?”
“我周末回去加。”男生颔首,“还有,我叫……”
谢依然不再看他,转身挽起杨霏的手,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我们走吧。”
杨霏的身子僵了僵,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臂。
13班在六楼,因与高二、高三错峰用餐,这个时间点的教学楼几乎空无一人。
“你有饭卡吗?”抵达食堂,杨霏用水杯占了个位就去排队,扭头发现谢依然还愣在原地。
谢依然咬着唇,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太仓促了,没来得及办。”
“那就先用我的吧。”
“谢了。”谢依然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多少钱?我明天还你。”
“不用急着还。”杨霏哪敢收谢依然的钱,于是将话题扯开了,“你是走读生?”
“嗯,家离这不算太远。”
“我们学校三个年级的走读生加起来不超过十个,算上你,我们级也就两个个而已。”杨霏说,“另一个站在你面前。”
谢依然怔了怔:“那真是太巧了。”
惠景一中是全日制寄宿学校,一般情况下不允许走读,除非有重大生理或心理疾病,杨霏属于后者。
显然,谢依然比杨霏更会找话题。两人打完饭回来坐下,她便问:“姐姐,你对班里的同学了解多吗?”
杨霏诚实地摇头:“几乎都不了解,另外,叫我杨霏就好。”
“好的。”谢依然一口答应。
.
宿舍A706。
舍友们对于谢依然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舍长更是贴心地帮她把蚊帐挂好。谢依然一看,顿时哭笑不得:“谢谢大家。”
舍长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恭喜你成为706宿舍的一份子,放轻松些,不用跟我们客气!我给你介绍一下——”
“我叫邓安琪。”留着一头短发的舍长说,“你对下铺应该不陌生了吧?杨霏人挺好的,我们平时都叫她学姐。”
谢依然点头,随口一问:“为什么叫学姐?”
“因为我本该上高二的。”杨霏快要睡着,被邓安琪一点名又惊醒了,爬起来无奈解释道,“休过学。”
“还有你旁边那位,对,捧着书的那位,是我们宿舍的卷王……”
谢依然还没等来“卷王”的名字,邓安琪的话就被宿管阿姨无情地打断了。只见来者气势汹汹敲着窗:“几点了还不睡,下午不打算上课了是吧?”
“是是是宿管对不起,我们这就去睡觉!”邓安琪连忙给谢依然使了个眼色,麻溜地爬上床。
宿舍终于安静了。
杨霏翻过身,脸朝墙壁。
摒弃雨夜的画面来看,谢依然是名很有礼貌、蛮好相处的同学。她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惯用温和无害的外表骗人,再在某一瞬间撕破所有伪装,反咬一口。
……
“是不是给你脸了?”
记忆中,那道纠缠了杨霏整整一年的声音冷笑着:“让你办事,是老子看得起你,懂?”
一年前的杨霏穿着惠中蓝白交织的校服,身上沾了不少污垢。她蜷缩在墙角,任凭对方进行各种挖苦,一声也不吭。
声音的主人一步步逼近。
“杨霏……”
“杨霏!”
“……呼,你可算是醒了。”杨霏甫一睁眼,被窗外的阳光晃得刺痛,待明适应后,就见舍友们团团围在床边。
“你吓死我了!”邓安琪舒了一口气,“再不醒,我们可就要叫救护车了。”
杨霏扶着额头:“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总之,没事就好。”
下午一晃而过,杨霏等其他人都到操场集合了,才开始慢悠悠收拾东西。
“啪嗒——”是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杨霏猛一回头,见谢依然弯下腰捡笔,顿时松了口气:“你吓我一跳。”
“抱歉。”谢依然耸耸肩。
杨霏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我先走了,明天见。”
操场上,级长抱着喇叭站在中央,歇斯底里地喊着振奋人心的鸡汤,各个班级整理好队伍,进行跑操。
杨霏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低下头加快脚步。
最近的公交站建在河对岸——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是条不长也不宽的臭水沟,惠中学子自欺欺人般地统称它为“护城河”,兴许是这样听上去比较有排面。
“杨霏——”
谢依然坐在价格不菲的名牌车上,摇下窗,隔空朝她打招呼。
杨霏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垂着头,没有回应谢依然的呼唤。过了一会儿,一双白色运动鞋出现在她面前。
“是你啊。”杨霏抬起头,对谢依然笑了笑,“你没穿回力。”
“……什么回力?哦,校鞋啊。”谢依然怎么也没想到她第一句话竟然是说这个,“下次注意。”
“车快来了。”杨霏背起书包,问道,“你呢,家长来接?”
谢依然朝不远处的轿车一努嘴:“差不多吧。对了,你家住哪?”
杨霏报出一个地名。
“隔了一个镇啊,还行,比我家近。”谢依然说,“可惜不顺路,不然我还能送你回去。”
杨霏笑而不语:“车到了,我先走了。”
“哎,杨霏——”谢依然总算是看出杨霏不太想搭理她,情急之下一把拽住杨霏的手,“问你个问题。”
“……你说。”
谢依然的力气出奇的大,杨霏试着挣扎了几下也没能挣脱,只好任由她说完,“你上个学期的同学里,是不是有个女生叫杜婷?”
这个名字……杨霏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过于震惊,一时停止了挣扎,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想:
莫非谢依然因为杜婷来找她麻烦了?
莫非上次在巷子里挨打的男生,也是去年的受害者之一?
……
“什么杜婷?”杨霏终于抽回手,冷冷地说,“我不认识。”
她头也不回地踏上公交车。
夕阳余晖下,谢依然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她眯起眼,甚感遗憾地回到车上,对司机吩咐道:“先回家吧。”
她不应该打草惊蛇的。
.
翌日七点零五分,谢依然卡着点进班。老严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刚要发作,见是新生便忍了,意有所指道:“有些同学喜欢卡点,以为这样老师就拿他没办法。人生是你自己的,应当争分夺秒学习,虚度光阴只会……”
谢依然厚着脸皮从前门绕到后门的位置上,趁老严不注意掏出两袋包子塞进抽屉。
“谢依然。”旁边有人叫她的名字,是名文质彬彬、戴眼镜的男生。眼镜男说:“交一下作业。”
当转校生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不认识别人,别人都认识你;最大的坏处是别人都认识你,你不认识别人。
“作业啊……”谢依然的脑子有一瞬间空白,“我待会交。”
眼镜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没事,我的借你抄,你慢慢写就好,不急。”
“闻谦!”前桌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对眼镜男怒目而视,“说好的兄弟呢!凭什么我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晚半夜都偷偷摸摸地刷题!作业有写不完的时候吗,还好意思问?”
“我是指你每回催交作业都催得跟条疯狗似的,国服典韦就是你吧?”
……
谢依然接过闻谦递来的作业,在一片争吵声中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最终还是语文课代表走过来结束了这混乱的局面。
“别理他们。”语文课代表笑起来甜甜的,露出两个酒窝,“你继续写。”
“谢谢。”
.
杨霏昨晚失眠了。
准确来说是做噩梦了,自己把自己吓醒后,就再也没能睡着。
她今天起得晚,没来得及吃早餐,又干巴巴读了半小时的课文,愣是盯着“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这句诗把自己盯饿了。
炸鸡烤鸡手撕鸡仿佛在向她招手,就连平时最讨厌的白切鸡也变得好吃起来。
奇怪,哪怕是饿一顿,也不至于会饿出幻觉吧?她看到桌上凭空出现了一袋包子……
谢依然站在她面前,扬了扬手中的豆浆:“你是喜欢吃咸包呢,还是甜包呢?”
杨霏莫名其妙看向她。
谢依然笑得人畜无害:“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今天特意来道个歉。”
“……”
“原谅我好不好?”
杨霏平静地说:“你没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又谈何原谅呢?”
谢依然“哦”了一声,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打算睡一会儿,还有什么事吗?”杨霏忍了又忍。
“没有了。”
“那你怎么还不走?”
这句话的语气太冲,不仅谢依然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非常惊讶,就连杨霏本人也愣住了。
感受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八卦目光,杨霏坐不住了。她指了指走廊:“出去说。”
谢依然得寸进尺,喜滋滋提上包子:“你吃哪袋?”
“都可以。”杨霏有些无奈,想了又想还是补上一句,“谢了。”
“那吃猪肉豆角包吧,我觉得咸包比甜包好吃。”谢依然对杨霏的疏离态度毫不在意,“吃了我的包子,就表明你已经原谅我了。”
“谢依然同学,我跟你不熟。”杨霏与她拉开距离,“这顿早餐和昨天的午饭抵消了,你没必要这样,真的。”
谢依然摊手道:“别误会,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些事。”
“你说。”杨霏眼皮子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还像昨天那样,那恕我无可奉告。”
“是的,还是跟杜婷有关。”谢依然敛起笑容,正经起来,“我去年查过学校的论坛,上一届的高一(2)班……”
啧,她们很熟吗?
“打听这些做什么?”杨霏强压下火气,冷冷地打断她,“我不清楚,别来问我。”
上课铃悠然响起,杨霏如蒙大赦,飞一般冲回教室。
谢依然在她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具体内容杨霏没有听清。
.
“今晚又要周测!学姐,我真羡慕你不用考试。”同桌哀嚎道,“什么时候才能分科?我这政治没救了。”
杨霏蹙起眉,看了一眼她那及格线以上且绝对不算差的政治分数,决定自动忽略最后一句话:“下学期。”
年轻的英语老师Miss赵打扮时髦,踩着十五厘米的高跟鞋踏上讲台,大力敲了敲黑板,开始讲课。
杨霏不喜欢英语,尤其讨厌评讲课,因为Miss赵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总是随机点人。她十分庆幸自己的学号比较靠后,被抽到的概率少之又少。
这节课评讲试卷,兴许是想给新同学一个表现的机会,Miss赵扫视了一圈,直接开口说:“刚转来的同学叫谢依然是吧?你来回答一下这个空应该填什么。”
是基础的定语从句,别说惠景一中本部的学生,这题简单到就算是放在分校也不需要单独拎出来评讲的程度。
谢依然神色自若地站起身,盯着投影仪许久,冲Miss赵抱歉地笑了笑:“我不会。”
全班同学看向她。
Miss赵愣了愣,随即摆手让谢依然坐下:“新同学应该是太紧张了,没关系的,我们直接看下一题——卢星宇,你有什么问题吗?”
台下,卢星宇的手高举半天了。谢依然打量了他一会儿,终于想起来那是昨天中午要加自己微信的高瘦男生。
“这里的先行词是everything,所以引导词只能填that。”卢星宇回答说。
“噗哈哈哈——”坐在谢依然旁边的闻谦忍不住笑出声,在卢星宇的怒视下连忙捧场,“回答正确,说得好!”
Miss赵满脸复杂,调侃道:“我本以为大家上了高中之后,就不会再有男生做出这种试图引起漂亮女生注意的幼稚举动了,属实没想到啊……”
话音未落,全班哄笑。Miss赵推了推眼镜,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你也坐下吧。”
“漂亮女生”谢依然无视闻谦的揶揄,面无表情架起书,挡住自己的脸。
没人会记得她答不上问题的小插曲。
.
接下来的一整周,杨霏都特意绕开谢依然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让它尘封好了,内心的伤痛终有一天会被时间治愈……杨霏安慰自己说。
“……关于国庆合唱的安排大致就是这样了,有没有同学愿意主动担任领唱?”周五班会课上,老严播放着歌曲《正义之道》,询问同学们的意见。
除了杨霏,高一(13)班的全体同学很有默契地将目光投向谢依然。
而此时谢依然正趴在桌子上画画,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万般无奈之下,她顶着洪亮的“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歌声站起身,说:“严老师,我认为您应该慎重考虑人选……”
老严直接问:“会唱歌吗?不要害羞,来,随便嚎两声。”
谢依然:“……我五音不全。”
看表情,老严感到十分惋惜。
他的想法应该是跟大多数同学一致的:凭借谢依然的出色外表,她根本不用开口唱,光是往台上一站就赢了一半。
奈何谢依然根本没有出风头的想法,转学以来,她拒绝了无数次同班同学的奶茶、隔壁班男生的搭讪、高二学姐抛出的韩舞社橄榄枝,更是在高三学长向她要微信的时候说:“马上就高考了,你应该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惨遭拒绝的老严重整旗鼓,决定把谢依然安排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
这学期相当于初中与高中衔接的过渡期,类似合唱比赛的课外活动丰富。老严最终选定邓安琪与卢星宇作为领唱,并抽出午练和晚读的时间给学生练歌。
这天终于被谢依然逮住机会,拦下了独自前往饭堂的杨霏;后者扫了一眼谢依然身后踌躇不前捧着情书的男生,内心猛烈挣扎了一下,咬牙切齿道:“有话快说。”
“上次的饭钱我没来得及还你。”谢依然扬了扬新办的饭卡,笑得很是欠揍。
杨霏面无表情:“不用还了。”就当喂狗了。
她不想再从谢依然嘴里听到,任何有关她去年读高一时发生的事情。
“那怎么行?”谢依然却强行拉着她往前走,叹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我乐于助人,不求回报。”
“是吗?真是个好品质。”谢依然挑起眉,“可是学姐,你有没有想过——你正是因为‘善良’才会被杜婷选中?”
头又开始痛了。
杨霏停下脚步,冷冷地反问:“揭人伤口很有意思?”
“唉,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只是想帮你。”谢依然故作双手捧心状,“啊对,我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喜欢多管闲事。”
饭堂后的喷泉池里养了一群锦鲤,平时被工作人员喂得肥胖,完全不怕生。南方的10月初依然温暖如夏,谢依然穿着短袖,发梢被汗水打湿,少女抿起唇,含笑的桃花眼微微下垂。她认真地说:“杨霏,你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杨霏保持沉默,摆出一副“我静静地听着你编”的态度。
“我初中的时候很胖,胖也就算了,偏偏还情商低缺心眼,所以没人愿意跟我说话。”谢依然望向池子里的鱼群,露出一个讥笑,“那会儿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班里人缘爆棚学霸,他最开始是和他的朋友一起,带头孤立我、捉弄我,我没有反抗……”
“可能是我的懦弱让他感到愉悦吧。后来事态越来越严重,他成功煽动了班里一批‘疯子’加入这个并不好玩的游戏。那些人时不时把我锁在杂物房里,老师问起就说我逃课了,小破学校哪来的监控啊……”讲到这里,谢依然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却是结束了这场突兀的对话。
“总之,拜他们所赐,我初中就没怎么好好上过课,中考成绩也是刚过普高线。”她拾起一枚小石子丢进喷泉池里,“光是各种找关系进重点高中的钱,就足够我在隔壁民办学校的国际部读两年。”
要不是有暑假时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一幕,杨霏就信了。她不愿与谢依然共情,也懒得拆穿:“嗯,你继续说。”
谢依然回头朝她笑了笑,笑容里蕴藏了说不尽的凄然:“几乎毁了我一生的学霸与他最好的朋友就在这所学校里。”
“机缘巧合之下,我浏览了惠中的论坛,了解到上一届高一(2)班发生的事。”谢依然拍了拍杨霏的肩膀,“我本就是没有前途的人,毁了也不足惜,既然来了这个学校,又遇上校园暴力的人渣,那我绝对不放过他们——”
“——我是来复仇的!当然,只要你愿意,我也会帮你把杜婷揪出来。”
“……不一定。”杨霏闭上眼。
谢依然问:“什么不一定?”
“你说你成绩不好。”杨霏顿了顿,“其实吧,对于部分人而言,高考也不是唯一的出路,比如你就挺适合出道当演员的,或者编剧也不错。”
她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暗示谢依然演技不错,编的故事也十分精彩呢!不去学传媒是整个行业的损失。
“噗嗤——”
出乎意料的,谢依然听了没有恼火,而是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颤抖着伸手去拍杨霏的肩膀,然而被对方一把推开,只好跌坐在喷泉池旁,“艺术作品需要逻辑,生活不需要。”
杨霏不说话,准确来说是不想理她。
谢依然很烦,真的很烦……
“你开心就好。”杨霏温和地说。
谢依然笑累了,于是反驳道:“我没有编故事!骗你对我来说什么好处?”
“好吧,我对于你的遭遇深表同情。”杨霏敷衍至极,顺带瞄了眼手腕上的表,“午饭没吃成也就算了,要是再不回宿舍的话,又得挨宿管阿姨骂了。”
合唱比赛举办前夕,杨霏借机跟老严委婉地表达了自己不参加的意愿,惨遭拒绝。
老严的原话这样的:“杨霏啊,人类是群居动物,你出了社会之后是免不了社交的,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参与集体活动吧?再说,这次的国庆玩会至关重要,是融入同学们的大好时机,所以你看……”
杨霏听他絮叨了整整四十分钟,身心疲惫,趁老严说得口干舌燥举起保温杯喝水时,她赶紧说:“严老师,我得回家了,先走一步。”
老严在她身后喊道:“一定要参加啊!高一(13)班谁都不准缺席。”
杨霏无奈:“知道了。”
结果是,因为在学校耽误的时间太长,杨霏成功错过了两趟公交车。她站在马路旁,在“回学校打电话通知家长来接”和“继续等半小时”之间犹豫不决。
“杨霏同学,你怎么还没回家?”英国梨与小苍兰香水味飘来,杨霏猛一抬头,就看到Miss赵出现在她面前。
“……我来晚了,正在等车。”杨霏如实回答,“抱歉,刚才走神了。”
Miss赵摆摆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快到六点了。我听严老师说,你家离学校很远,是吗?”
“也没有很远。”杨霏抿起嘴,低头盯着脚尖。
“这样啊。”Miss赵意味深长道。
太阳快要落山了。杨霏用脚尖将路旁的白色碎石向前方踢去,石子太小了;它滚了很远,没有扬起半点尘埃,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我今晚和朋友约好了去松岗吃饭,正好顺路,就顺便载你回家吧。”Miss赵突然说,“上车吧。”
“不用麻烦老师了。”杨霏下意识拒绝。
Miss赵却径直拉开了后座的车门,转身对杨霏笑了笑:“你平时没上晚自习,也不参加周测,导致老师对你的学习情况一无所知。待会我会随机抽查几个知识点,要做好心理准备。”
杨霏:“……谢谢老师。”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只会显得自己矫情,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
这是杨霏第一次坐老师的车。如果忽略车载蓝牙正在播放的单词录音来看,还是一次很不错的体验。
Miss赵个子十分娇小,开的却是宽敞的越野车。不仅如此,在杨霏看来,她的车技是自己认识的所有人中最出色的。
“要跟读噢!”遇上红灯时,Miss赵笑吟吟地扭头对杨霏说,“大声点,你没吃饭吗?”
杨霏:“……”她还真没有吃饭。
但杨霏还是非常自觉地将声音提高了八度。Miss赵很满意,又过了一会儿,她在街道旁停下车,说:“我接个朋友,你不介意吧?”
杨霏被她问糊涂了:“这是老师您的车,您想接谁都没问题。”
Miss赵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别紧张,别紧张……哎,杨霏同学,你太有意思了,早知道我在课堂上就多叫你起来回答问题了!”
还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时刻吗?
杨霏很想下车。
就在这时,Miss赵的朋友终于来了。他带着黑色口罩,直接坐上副驾驶:“小悦,公司临时有事,我……咦,这位是?”
英语老师名叫赵悦。她重新发动汽车,说:“这是我的学生。”
口罩男恍然大悟:“送学生回家啊,哎,我们家小悦就是这么善良。”
Miss赵“嗯”了一声。
从口罩男上车的那一刻,杨霏就自然而然地停止朗读——否则将会迎来新一轮社死。幸好,Miss赵正忙着跟口罩男聊天,暂时没功夫管她。
“吃完饭去看电影吧?”
“好啊,听说最近新上映了一个恐怖片,评分还不错。”
“你自己选的电影,待会儿吓哭了可不关我的事噢!”
“嘁,瞧不起谁呢?”
“……”
杨霏看着两人打情骂俏,一路无话。
“到了。”不知过了多久,Miss赵将车停在小区门口。
“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杨霏呼出一口气,礼貌地向Miss赵告别。
“不客气,走夜路要注意安全!”
当英国梨与小苍兰的香水味消散在晚风中,周遭只剩下喧嚣的鸟鸣时,杨霏紧绷的心才彻底放下。
.
合唱比赛当晚,学校在跑道上搭了个舞台,高一高二的学生把椅子搬到操场中央,面对着舞台坐下。
杨霏习惯性坐到最后一排,可老严像是防着她偷溜似的,朝她招手道:“杨霏你去哪儿?坐过来,跟同学们聊聊天。”
杨霏面无表情:“级长禁止学生讲话。”
老严尴尬地笑了一下,假装没听见,让杨霏把椅子搬到谢依然身边,然后溜去找物理老师了。
谢依然看着杨霏,挑了挑眉:“你不是不来吗?”
杨霏咬牙切齿:“我自愿参加。”
谢依然哑然。
她俩的集体意识淡薄,也没不关注台上的动静,索性趁老严不注意,将椅子挪到最边,闲聊起来。
“我们可以接着聊上一次的话题吗?”谢依然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巧克力,塞到杨霏手里。
啧,她就知道谢依然会提起这茬。
“不可以。”杨霏的心态平和多了。她道了声谢,没有马上拆开吃。
谢依然有些无奈:“同学之间能有点信任吗?我没骗你,我真的能帮你报仇。”
“你怎么帮我报仇?”杨霏慢慢剥巧克力包装纸,“揍杜婷一顿吗?”
“也不是不可以。”
真可笑。
杨霏关切地问她:“你没得中二病吧?”
“什么中二……”
“嘘——”杨霏竖起耳朵听主持人报幕,及时终结这个奇怪的话题,“好像快轮到我们班了。”
前面的11班还没表演完,12、13班的学生需先到舞台旁排好队形。
同桌凑过来,紧紧握住杨霏的手:“怎么办呀学姐?我好紧张!”
杨霏把同桌摁回自己的位置。谢依然把头转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同桌友好地笑了笑:“淡定点。”
同桌胡乱点点头,看上去更紧张了。
这时,台上的主持人报幕道:“正义战无不胜,真理高于一切。接下来请有请高一(13)班演唱歌曲《正义之道》,大家掌声欢迎!”
两道金色的灯光打在舞台上,背景上的班旗熠熠生辉——据说这是同学们在晚修时设计的。老严在台下加油打气,Miss赵欢呼着,举起手机拍照。
杨霏是去年11月份休的学,算上这次,她已经在惠中参加过两次合唱比赛了,只不过这两次的心境大不相同。
刚入学的她跟身边的同学一样,懵懂青涩,会在唱歌时害怕自己跑调给班级丢脸,也会在获奖时感到无比自豪——所谓集体荣誉感便是如此。
而现在的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赶紧比完,回家睡觉。
举办这种集体活动有意思吗?杨霏麻木地想,谁又能料到朝夕相处、表面和睦的同学会突然捅自己一刀。
她用余光瞥见身边同学充满朝气的脸庞,越来越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站在前排的谢依然似乎也是这样想的,杨霏能明显得看出她不自在。当聚光灯打到她、显示屏投影出她的身影时,全场一阵欢呼,谢依然却抖了一下。
她长得那么漂亮,应当是人群中的焦点——而被众星捧月惯的人不会有这种反应。
杨霏开重新衡量谢依然“编的故事”的可信度了。
.
比完赛已经夜晚十点了,母亲开车给杨霏叫了个顺风车,让她自己回家;司机师傅表示自己急着下班,把杨霏丢到离小区不远的巷子那儿,就迫不及待地开车走了。
杨霏:“……”
如果带了手机,她真想给个差评。
“啊——”
刚踏入狭窄的巷子半步,杨霏就听见一个女生在低声啜泣,尔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们俩好歹做了三年同学,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是谢依然的声音。
相比去开学那会儿,杨霏对谢依然的恐惧减少了许多,但她依旧不想面对这种令她恐惧的情景,于是蹲在堆满杂物的木箱后,等待她们离开。
今晚的夜空甚是晴朗,依稀能看见几颗闪烁的星星挂在天上。
过了一会儿,巷子里的声音消失了。杨霏猫着腰钻出来,正好撞上拎着黑色垃圾袋的谢依然。
杨霏深吸一口气:“打扰了。”
她拔腿就跑,胳膊却被人拽住,谢依然低声道:“回来。”
杨霏闭上眼:“你想干嘛?我什么都没看到。”
“解释。”
“很抱歉打扰了!但没办法,这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之前不知道你在这里……呃,办事。”杨霏语速飞快,一口气说完整段话,“可以放我走吗?我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谢依然莫名其妙看向她:“你在说些什么啊?我的意思是,我想给你解释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切。”
杨霏轻轻“啊”了一声。
谢依然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不像是个要解释的人,于是便放开杨霏:“我只不过是在报仇罢了,你以为我是那种恃强凌弱的人吗?”
“报仇?”
谢依然反问:“不然呢?那个女生可厉害了,初中时一脚踢伤了我的腰,害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好。隔了几年,我把她当初给我的那一脚踢回去,有什么问题吗?”
这种经历被谢依然风轻云淡地讲出来,杨霏顿感不可思议,同时敬佩她的勇气:“我第一次遇到你时,还看到了一个男生……”
“那个废物?”谢依然嗤之以鼻,“不过是个被高年级的学生欺负之后,来找我发泄的窝囊废罢了。”
可以想象得到当年的情景……
“走吧。”谢依然却无所谓地笑了笑,“我送你回家。”
“谢依然……”
杨霏站在原地不动。
谢依然原本往前走了几步,见此,又退了回来:“什么事?”
两年前(2022年)写的旧文,本想当作长篇小说连载的,奈何本人抑郁复发,后来便不了了之了。而今想想,认为将这一万多字的开头浪费掉着实可惜,于是重新提笔,打算把它当作短篇小说写完。
原简介如下:
这个世界糟糕透了!杨霏想。
直到谢依然似一道暖阳,冲破阴霾满布的天空,跌跌撞撞闯进她的生活。从此,世界便有了光。
“霏,我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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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依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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