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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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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茫茫雪地里似乎已没有第二个站立的身影,刚洒下的片片深色血迹也逐渐被落雪掩盖,蓝鸢疲惫地喘了口气,抬手抹去脸上的鲜血,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嗖嗖两声,蓝鸢猛地绷紧身体,反手向后挥去,只听铛得一声,银剑撞开了一支羽箭,另一支却越过手臂直朝她心口而来。
蓝鸢瞳孔微缩,身体朝后仰去,勉强避过要害,却也做好被射中肩膀的准备,然而,飘飞的雪花中忽地窜出一条漆黑长鞭,卷住箭翎,将它狠狠甩到一边。
蓝鸢怔了下,凝眉看向现身相助的人,长睫一颤:“姬婞?”
姬婞扬起唇:“姐姐没受伤吧?”
“你,”蓝鸢一瞬红了眼眶:“你竟还敢来!”
女人飞身而起,手中剑如银蛇,挟着杀意朝姬婞冲去,姬婞连忙后退,手腕转动着甩起鞭子,缠住蓝鸢的长剑,意图故技重施,将它甩到一边,蓝鸢却蓦地松手,银剑也化为无形无色的流水,重新凝回到蓝鸢掌心。
此时距离已经极近,蓝鸢迅速转动长剑,剑尖朝上,狠狠朝姬婞脖颈刺去。
姬婞似乎吃了一惊,仓促抬起手,掌心妖气翻滚,生生止住蓝鸢的动作。
两股强劲的妖气冲击在一起,绽放出了极为炫目光芒,长发也被狂风撕扯着在身后飞扬,姬婞抵着剑尖,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蓝鸢,忽然意识到,若不是女人已经麈战许久,消耗太多,这一剑真能捅穿她喉咙也说不定。
掌心被长剑散发出的寒意刺得生疼,姬婞眨了下眼,茫然问道:“你想杀我?”
姬婞不可置信地瞪着她,恨道:“你杀了我妹妹,我不该杀你吗!”
“妹妹?”姬婞喃喃念了一声,半晌,忽地颤抖着笑了起来:“妹妹……”
笑声越来越大,掌心汇聚的磅礴妖力将蓝鸢狠狠推了出去,姬婞欺身而上,却只是紧紧拽住了她的衣领,厉声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你妹妹!”
蓝鸢正待反击的动作忽然僵住:“什么?”
姬婞却咬紧牙关,一掌把她拍了出去,蓝鸢踉跄着退了些距离,蹙眉抬头,却见姬婞漠然地看着她,脸上已没有了方才的癫狂:“二殿下要走,就快些走,等追兵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蓝鸢蹙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刚才那句话吗?那只是个玩笑罢了,”姬婞忽地弯起眼睛,乐不可支道:“怎么,殿下难不成真想做我姐姐?”
蓝鸢冷冷盯了她一会儿,道:“你现在放我走,总有一日,我会回来取你性命。”
“那就看姐姐的本事了,”姬婞挑了挑眉,恶劣道:“倒是你们鲛族,杀了这么多鹰卫,从今而后,还能在妖界容身吗?”
蓝鸢下意识攥紧长剑,余光里,密密麻麻的黑影正朝这边逼近,她深深看了姬婞一眼,再不发一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去一路顺通无阻,蓝鸢飞出结界,风雪顿消,轻柔的晚风丝丝缕缕缠在她身上,带走满身寒意。蓝鸢呼出一口气,却注意到地面上残留着一小片血迹,刚松懈下来的身体再次绷紧,她脚下一踏,身形化为流光,快速朝东飞去,不一会儿,就在视线尽头看到了一片被浓雾淹没的区域。
蓝鸢不明所以地蹙起眉,稍稍犹豫了下,便从空中下落,一头扎了进去,她快步奔走在雾中,高声喊道:“风意!长庚!小七!”
浓雾深处,一个声音惊喜应道:“殿下!我们在这儿!”
蓝鸢蓦地回头,找准方向跑了过去,越靠近,就越觉得腥味刺鼻,脚边也忽然冒出几具尸体来。诡异得是,这些尸体个个面目狰狞,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干枯如树皮,大张的嘴更像是干瘪的黑洞,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场景似的。
她心中愈发不安,加快脚步,终于在浓雾深处看到了抱着蓝妩跪坐在地上的少女,而剩余几个鲛人也持剑站在她身边,满脸的惶恐不安。
“怎么就剩你们几个了?发生什么事了?”她扫了一圈,意识到少了个人:“季泠月呢?”
风意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指向她身后:“那,那儿呢……”
蓝鸢转身,只看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蹙起眉,捏紧长剑慢慢走了进去,不过一会儿,就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声音。
像是有人垂死时发出的嘶嘶喘息一般。
她背后直发毛,咔嚓一声,踩到了地上一把长枪。
“你来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前方响起,蓝鸢停下脚步,仔细去看,这才发现那雾中其实站了一个人,但她被雾气缠绕,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女人侧过头,一双红色眼眸倒是异常醒目:“刚好……就要解决完了。”
蓝鸢一怔,顺着她举起的双臂看去,竟看到了两个被掐着脖颈悬在空中的修士,他们抖若筛糠,平滑饱满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枯,眼睛耳朵与嘴巴里也都涌动着不详的黑气。
她睁大眼睛,骇然道:“你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季泠月理所当然道:“我在杀他们啊。”
“你在攫取他们的功力!”
“他们活该。”季泠月说着,五指一松,两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便掉到了地面上。她轻笑一声,转过身来,一眨不眨望着蓝鸢:“现在没人能阻拦我们了,难道不好吗?”
蓝鸢愣愣看着她,半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是魔功,你,入魔了。”
高耸巍峨的城墙屹立在风沙中,寂静肃穆,远远看去,仿若永恒镇守在此的巨人,此时,东南角的偏门却被慢慢推开,数十道流光倏然飞出,面色各异的修士们踩着飞剑,从城门鱼贯而出。
为首的男人瞧起来四十出头,一双眼眸炯炯有神,下半张脸完全被淹没在络腮胡子下,他飞得极快,以至于白衣青年竭力追赶,才勉强跟在他身后。
“父亲!”庆子白在呼啸风中扯着嗓子大喊:“蒋旭那伙人确实都不见了,哨塔发现的动静可能就是他们闹出来的!”
庆淮皱紧眉头,浑厚的声音从胡子后传了出来:“胡闹!就说他们几个意气用事,冲动鲁莽,我不是让你看着他们吗?!”
庆子白心虚辩解:“我,我就是一个没注意,他们就没影了……”说着,他看向另一边的人,忽然来了底气:“对了,我当时可是和虞山叶一起去见各宗长老的,她可以为我作证!”
虞山叶瞟了他一眼,抿紧唇一言不发,皎洁面庞却似乎覆着一层阴影。
几天前,在论仙大会中被掳走的修士们的尸体突然出现在了魍魉城门前,却不见他们契兽的身影,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虞山叶帮忙收殓完尸体,没在里面发现季泠月的影子。
明明是如此不合时宜的时候,她却松了一口气,冰冷的手脚也渐渐回温。但不祥的预感仍然萦绕心头,以至于方才一听说大漠深处传来了动静,她就紧跟着来了。
“啊,”庆子白惊呼一声,道:“父亲,在那儿!”
果然,不远处的沙地上正横七竖八倒着不少黑影,庆淮率先落地,踏着沙砾大步向前,又陡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虞山叶险些撞到他背上,惊疑不定地瞥了眼他的背影,才往旁边走了几步,朝那遍地黑影看去。
一瞬间,女人寒毛直竖,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那些倒在地上的黑影,竟是一具具辨不出样貌的尸体,如同被吸干了骨血精髓,只剩下扭曲干瘪的皮囊。她从没见过死状如此凄惨的尸体,一时无比骇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身后却传来几声干呕,有人颤声问:“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是魔。”庆淮蹙起眉,道:“但我已经许久没见过魔了,他们……都该待在南边的炎境才对。”边说,他边缓缓走入遍地残骸之中,沉着脸一一看过去,终于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上发现了熟悉的玉佩。
“是蒋旭。”庆淮拾起玉佩,抬首环顾四周,叹道:“竟如此狠毒,一个也没放过。”
众人心有戚戚焉,彼此脸上都有藏不住的后怕,庆子白不忍直视面前的惨状,背过身道:“如今光是处理妖族的问题就已经够让人焦头烂额了,竟然还有魔出来作祟吗?”
庆淮沉默半晌,摇摇头:“先把他们尸体带回去吧。”
一声令下,其余人就算再不适,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收殓那些可怖的尸体,虞山叶上前几步,正要掏出绳索,手腕就被冰凉的的尾巴尖挠了下。
她吓了一跳,一把捂住袖子,不着痕迹地瞟了眼周围的人,才低声问:“怎么了?”
女孩着急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我闻到师傅的气味儿了!”
虞山叶一愣:“真的?在哪儿?”
手腕被细微的力道扯了扯,虞山叶小心翼翼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她,才悄无声息地脱离人群,刚走得远了些,就马上踩上飞剑,循着阿鲤牵引的方向快速飞去。
只剩她一人后,虞山叶撸起袖子,看着挂在腕上的白色镯子,问道:“你没闻错吧?”
镯子上浮出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没错,不仅有师傅的,还有……还有一些海水的气味儿。”
“海水?”
清亮的月光照亮起伏的沙丘,黑色的剑影从沙地上飞速掠过,很快便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不知过了多久,阿鲤惊呼道:“就在这儿!”
虞山叶急忙刹剑,在空中转了个大弯,轻巧落到地面,她蹙起眉,环顾四周,然而不管是哪个方向,都只有一片遥遥无际的沙漠。
“真是这儿?”
“真的!”
手腕上的镯子化为筷子长短的小蛟,从她袖子里飞了出来,阿鲤转着圈四处嗅了嗅,昂起脑袋道:“算了,我去这边看看,你去那边看看。”
说完,她便自顾自朝着一个方向飞走了,虞山叶没叫住她,无奈之下,只能老实朝另一边走去。
翻过前面的矮丘后,视线里忽然出现了几个小小的黑点,她怔了下,走近了些,才发现那是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它们轻盈飞舞在如水月色下,宛若一片片飘落的花瓣,虞山叶渐渐停下脚步,下意识抬起手,任由一只蝴蝶落在指尖。
蝴蝶扇动了两下翅膀,安静下来,乖顺停留在她指尖,就在虞山叶放松警惕时,又忽然融化为一团浓郁的黑气,缠上她的手指。
灼烧般的疼痛一瞬传来,虞山叶惊呼一声,猛地甩掉那团黑气,整根手指已经红肿起来,她迅速点住穴位,咬唇抬头,却见方才还轻盈如花瓣的蝴蝶正密密麻麻朝她飞来。
“!”
虞山叶连忙掐指结印,喝道:“黎火!”
白色的火焰腾地从她身周窜了而起,蝴蝶们前仆后继冲入火墙,被燃烧殆尽的同时,却也把火迅速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把漆黑长剑突然从蝶翼中钻了出来,刺穿火蛇,直朝她咽喉而去。虞山叶反应极快,猛地提身而起,凭空抓出一把长弓,火焰凝成的羽箭瞬间出现在弓弦上,对准了蝶群深处。
嗖得一声,刺目红光冲入蝶群,爆发出的熊熊火焰将此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昼,黑剑的主人没了遮掩,苍白面庞镀上了一层茸茸暖光,猩红的眼眸里却没有染上丝毫温度。
虞山叶悬在空中,慢慢睁大了眼睛:“季泠月?”
季泠月抬头望着她:“离我们远点。”
“你在说什么?”虞山叶愕然地蹙起眉,无措道:“蓝妩呢?你们不是被一起抓走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受伤了吗?”
她有太多想问,思绪又过于混乱,以至于到了最后,才无意识攥紧拳,颤抖着问出了那个让人心慌的问题:“你身上,为什么有魔气?”
季泠月一声不吭,脚底的影子却似乎藏着什么蠢蠢欲动的怪物,正缓慢地在月光下蠕动,虞山叶怔怔看着她,半晌,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那些人是你杀的。”
身体一瞬间变得冰冷起来,她一眨不眨盯着季泠月,好像突然不认识她一样。明明她们分别也不过半月,明明分别前,女人还是朝气蓬勃的模样,可朝夕之间,她相伴数年的挚友,就站到了让她永远触及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虞山叶渐渐红着眼眶,哑声道:“你让我保护好自己,为什么你却变成了这样?”
季泠月抿了下唇,重复道:“离我们远点。”
她似乎不愿纠缠,转身欲走,虞山叶下意识追上去,一把攥住她的衣袖:“你要去哪儿!蓝妩呢?她要是知道你变成这模样……”
一股巨力忽地掐上她的脖颈,虞山叶不曾对季泠月设防,痛苦地闷哼一声,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阴戾眼眸。
季泠月好似一瞬暴怒起来,厉声道:“她若是不愿我变成如此模样,最好现在就出来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