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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吞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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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虞山叶脸色沉了下来,忽然大步上前。
季泠月蹙起眉,及时拦住她,问:“你做什么?”
虞山叶转头瞪着她,气愤道:“我还要问问你在做什么!她当年做了什么,又是如何欺骗我们的,你都忘了吗?!”
蓝妩抿了抿唇,垂下眼眸,一声不吭站在原地。
“师傅!”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女孩惊喜地扑到了蓝妩怀里,抱住了她的腰:“你是来找我的吗?”
蓝妩一怔,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是不巧到这里的,不过,你没事就好。”
季泠月侧头,看了她们一眼,忽然松开了虞山叶。
虞山叶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短暂的惊讶过后,眼中怒火更甚:“你就是她师傅?”
她一步跨上去,攥住了蓝妩的领子:“你还真是厉害,做人朋友时,谎话连篇,做人师傅,又丢着不管!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还被你哄骗着保守秘密,你骗我的时候,就不会有一点愧疚吗!”
阿鲤懵了下,下意识伸手推她:“你别碰我师傅……”
“这儿没你的事!”虞山叶一挥手,便把女孩推了出去,阿鲤踉跄一步,差点摔跤,好在有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入目便是一张清冷漂亮的脸庞。
阿鲤呆了下,磕磕巴巴道:“谢,谢谢……”
季泠月垂眸看着她,慢慢扬起一个微笑,看起来温柔无害:“不必客气。”
阿鲤顿时对她好感攀升,正要冲她笑一笑,就听见自己师傅惊呼道:“别打脸!”
两个人下意识回头,才发现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蓝妩已经扑通倒进了水里,而虞山叶跟着跳进去,不依不饶地把她扯起来,又要往她脸上招呼。
蓝妩花容失色地捂住自己的脸,虞山叶咬着牙,拳头悬在空中,眼神一动,却注意到了她额头上若隐若现的金色莲花。
她忽然僵住,半晌,转头看向季泠月,不可置信道:“你对她……结了契?”
季泠月站在水边,微微颔首:“是。”
虞山叶定定看着她,眉头蹙起,眸中似有迷茫,过了会儿,她又低下头,看着蜷坐在水中的蓝妩。
蓝妩也抬着眸子看向她,因为跌进水里,浑身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一片红痕,看起来可怜极了。
虞山叶攥紧手,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松开了她的领子。
“我真是……真是搞不懂你们了……”
漆黑的洞窟重又寂静下来,不久后,熄灭的火堆被重新点燃。
“师傅,”等那两人走到另一边后,阿鲤抱着膝盖,小声问:“结契是什么?”
蓝妩微怔,下意识看了眼季泠月的背影,垂下头,温声道:“结契,就是我们之间多了一层联系,在这期间,我要一直保护她,帮助她,不管去哪里,都要和她在一起。”
阿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不就像伴侣一样吗?”
蓝妩蓦地干咳一声,摆手道:“别胡说,总之,你千万不能被人结契,你师傅我都是和她关系很好了,才同意让她结契的。”
“可师傅你前些天还躲她呢,”阿鲤嘟囔:“怎么这么快就关系好了?”
蓝妩一默,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叹息道:“这就是大人,反复无常,自相矛盾,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季泠月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又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到了自己这边。
蓝妩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想要往后缩,季泠月却捧住她的脸,低声道:“别动。”
温热的指腹在红肿伤痕上拂过,痛感很快消散不见,蓝妩怔了下,不再试图离开,乖顺地把下巴搭在她掌心。
虞山叶冷嗤一声,环起双臂,眼不见心不烦。
季泠月仿佛看不见她与阿鲤两个,只对着蓝妩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吞了我们,但不论如何,它不可能无穷大,往前游肯定能游到终点,再歇一会儿,我们就继续上路吧。”
蓝妩点点头:“好。”
在完全的黑暗中,连对时间的感知也混乱起来,蓝妩和阿鲤游得快,各带一个下了水,那速度,只怕踩着飞剑御空而行也赶不上。
哗啦啦破水前行许久后,遥远的前方果真又出现一道白色光芒,越靠近,越觉得身下流速加快,即便不再摆动尾巴,也被汹涌的水流推着走。
看着越发炫目的光晕,蓝妩放慢速度,腾出一只手拨了拨水,半晌,忽然福至心灵,惊讶道:“是瀑布!”
话音刚落,她们便被一股脑冲了出去。黑暗散去,眼前豁然开朗,晴朗天空中挂着一个苍白的“太阳”,举目望去,只能瞧见无边无际的绿色平原。
扑通几声掉进瀑布下的清潭后,蓝妩迅速钻出水面,爬到岸上变回人形,她转过身,先将季泠月从水中拉了出来,又去拉阿鲤和虞山叶。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是谁?”
蓝妩一怔,下意识抬起头,注意到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年轻女子正抱着竹筐,疑惑地望着她们。她觉得这人生得有些眼熟,端详了一会儿,警惕反问:“你又是谁,为什么也在这怪物的肚子里?”
“怪物?”女人蹙起眉:“你说吞天吗?”
“吞什么?吞天?”虞山叶从水里爬出来,一边烘干自己的衣裳,一边挑起眉,意外道:“你认识这东西?”
女人嗯了声,慢吞吞道:“古兽吞天,形如高山,口若巨盆,腹中一方世界。我与它已经在一起生活许久了,它性情温顺,不会有意害人,你们被吞进来,只怕是被它捕食误伤了。”
虞山叶啧了一声,不耐道:“说得这么多,有出去的法子吗?”
“当然,”女人点点头,道:“跟我来。”
这么顺利,倒让她们都愣了一下,几人面面相觑,见女人走远,季泠月拉着蓝妩,率先跟了上去,虞山叶犹豫了下,不情不愿跟在最后。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问:“你们觉不觉得,她长得有点眼熟?”
蓝妩眨了一下眼,应道:“你也觉得眼熟吗?我也觉得。”
虞山叶不理她,杵了杵季泠月:“你觉得呢?”
季泠月沉默了一会儿,迟疑道:“好像是有些。”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虞山叶嘀咕了一声,半晌,压低声音,小心道:“我就说一下,只是个不成熟的猜想,你们就随便听听,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毕竟这么多年了……”
季泠月觑她一眼,打断道:“有话直说,别支支吾吾的。”
虞山叶默了下,舔了舔嘴唇,又往她们身边靠近些,声若蚊蝇:“这个人,是不是长得……和当年我们在蓬莱岛地宫里,遇到的那个……那个人头藤妖一样?”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阿鲤困惑地抬起头,看看自己师傅,又看看虞山叶,半晌,疑惑道:“什么藤妖?”
蓝妩回过神,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低声道:“你别在这儿吓唬人。”
虞山叶白她一眼,问季泠月:“你觉得呢?”
季泠月抿了抿唇,看着前方女人的背影,道:“总之,小心为好。”
她们跟在女人身后,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走了许久,眼前逐渐出现建筑的轮廓,待走近,才发现这是一座简朴院落,三四间矮屋林立,周围还开垦了几片菜地。
庆禾放下竹篓,带领她们走进一座屋子,推门时,轻松道:“我回来了。”
她们彼此对视一眼,进屋后,才发现不远处的窗前,有个女人正背对着她们坐在轮椅上。那人身形纤瘦,青衣单薄,柔顺黑发披在身后,露出袖子的手苍白如纸。
她沉默不语,一动不动,虞山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狐疑转头:“你不是要带我们离开吗?”
庆禾嗯了一声,解释道:“从这里往后两里地的地方,有一处泉眼,等到了晚上,泉眼卷起漩涡时,你们跳进去就能出去。”
虞山叶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感觉是不是有点像……”
季泠月:“闭嘴。”
庆禾笑了笑:“现在离晚上还有好几个时辰,诸位不如在这里坐会儿,到时间了再走。”
季泠月犹豫了下,客气道:“有劳了。”
“不碍事,我去给你们倒杯茶来。”庆禾出门时,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过头,温和道:“我姓庆名禾,那是我的道侣连绮,她不爱和生人说话,各位多担待,不要打扰她。”
众人连连点头,等她走后,才四处打量起这间屋子。
不大的空间,只是放了一张桌子,便被占据了多半空间。再往里,便是一面素色屏风,隐约能看见帷幔与矮桌,似乎是床与梳妆台。
蓝妩收回视线,忍不住看向名为连绮的女子。
从她们进入房间后,这个人就没动弹过,宛若一尊死气沉沉的雕塑。
她本不该去打扰她,目光却莫名无法移开,仿佛那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强烈吸引着她。
迟疑了会儿,蓝妩还是靠了过去:“连姑娘……”
季泠月蹙起眉:“蓝妩。”
“没事,”蓝妩冲她摇摇头,又唤了一声:“连姑娘?”
连绮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蓝妩抿了抿唇,伸出手,小心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轻微的晃动后,女人的脑袋慢慢耷拉下去,身体也往前栽去,蓝妩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这一扶,却叫她浑身一僵。
身为鲛人,她很少能遇到体温比自己还低的人类,但这个人,这个人,身体凉得像块冰。
她下意识低头,对上一张青白的脸。
片刻后,蓝妩惊呼一声,猛地松开手后退几步。
一直盯着她的人也吓了一跳,虞山叶下意识把手挡在阿鲤身前,抬声问:“怎么了?!”
蓝妩惊魂未定地看向连绮,那人没了支撑,垂着脑袋,又软绵绵歪向一边。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愕然道:“她死了!”
“死了?”季泠月蓦地皱起眉,上前几步,拿手在她颈间探了下,脸色微变:“真的死了。”
虞山叶大惊失色:“蓝妩,你干什么了,怎么碰她一下她就死了?!”
“你胡说什么?”蓝妩反驳:“她早死了!”
“可庆禾刚才还说……”虞山叶说到一半,忽然止住话,慌张道:“我就知道她不对劲!”
季泠月转过身,当机立断:“我们走。”
几个人连忙往屋外走,没想到刚出房门,就撞到了端着茶水回来的庆禾,季泠月一惊,下意识挡在最前,蓝妩怔了下,又把阿鲤塞到身后。
阿鲤从头到尾都稀里糊涂的,想要探头出来,却被虞山叶一把按了回去:“别动!”
庆禾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了看严阵以待的三人:“怎么出来了?”
虞山叶:“你别装了,说吧,你是不是妖怪?”
蓝妩蹙起眉,忍不住道:“妖怪也没这么邪乎。”
“你们在说什么?”庆禾茫然道:“我不过去倒了几杯茶,各位为何这般紧张?”
“你在屋里放个死人,你说我们为何紧张?”
庆禾脸色一变:“你们碰她了?”
她忽然上前,在季泠月下意识抓住自己的剑时,匆匆从她们身边路过,紧张地跑进房间。
几人一愣,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又一起回去,小心扒在门口往里看。
苍白的日光落进窗子,洒到了庆禾秀气的眉眼上,她垂着眸,小心翼翼将连绮扶正,温柔地整理她散乱的长发,片刻后,才抬头看向季泠月等人,叹了一口气:“不是说不要打扰她吗?”
蓝妩眨了下眼,心虚道:“抱歉……”
“抱歉什么,”虞山叶打断她:“她是个死人,你还说是你的道侣,是你先骗我们的。”
“她确实死了,但她确实是我的道侣。”庆禾平静道:“方才,也是怕你们不舒服,才没有如实相告。”
虞山叶不信:“既然她是你的道侣,你为何不让她入土为安,还住在这种诡异的地方,你……你说,你是不是藤妖?”
庆禾皱起眉:“什么藤妖?”
“你还装,”虞山叶道:“当年在蓬莱岛的地宫下,不就是你在攻击我们吗?”
庆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我已经许久没离开过这里了,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难道这世上,有其他人和你长得一样吗?”
庆禾眨了眨眼,吐出一个名字:“庆渺?”
虞山叶一默,干笑一声:“怎么,你难道要说,你刚好也有个孪生姐妹?”
她点点头:“我的妹妹,庆渺,确实和我长得一样,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她已经死了许久了。”庆禾垂下眸,看向安静靠在椅子上的连绮:“她和我的道侣,死在了同一个地方。”
那是多久以前了,她已经记不清了,自从在吞天的体内住下,她就已经辨不清年月的流逝了。但她仍记得那个午后,她与子桑初赶到时,只看见了一座被妖族屠戮殆尽的死城。
她在尸山血海中找到了自己的爱人,回过神,子桑初面色惨白地站在她身前,怀里抱着早已失去气息的庆渺。
死去的城镇可以被重建,死去的人却再不可能归来了。
魍魉之城建起后,她将城主之位交给了家族的旁支,带着连绮的尸体去往太虚秘境。
传说秘境有古兽,腹中一方世界,脱离了天道轮回,不再被这世上最残酷的法则——时间掌控。
她可以永远活下去,与自己的爱人在一起。
在离开前,她去找了子桑初,子桑初跪在冰棺前,听完她的话后,摇头嗤笑一声。
她说:“我不会和你一起的,我会找到办法,找到办法把她带回来。”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子桑初,后来,她如愿找到了吞天,时间就此停驻,不管外面如何变化,沧海桑田,都与她没关系了。
“……”
季泠月蹙起眉:“可死去的人,灵魂早已投胎转世,你这么做,困住的不过是自己。”
“我知道,”庆禾点点头,眷恋地抚了抚连绮的面庞,低语道:“我也曾想过寻找她的转世,可是,转世的她,还是她吗?”
她顿了一下,轻叹道:“我的连绮早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知道的,我只是,只是舍不得罢了。”
蓝妩蹙起眉:“那庆渺……”
“若按你们所说,那藤妖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也许,她真是庆渺,子桑初真将她带回来了。”
“这能算回来吗?”蓝妩忍不住道:“变成那般没有神智的怪物,只有躯壳活着,甚至连躯壳都不是人形了,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庆禾默了下,问:“你们见过子桑初吗?”
蓝妩摇头:“那地宫里,只她一个活物。”
“不该这样才对,子桑初,不会把她这样放着不管的。”
“若是她死了呢?”
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几人一愣,同时回头看去。
虞山叶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干嘛,你们都没听说过子桑初这个人吗?人界的史书上写过呀。”
蓝妩:“我是鲛人,不读人族的史书。”
季泠月:“我爹娘是猎户,没想过送我读书。”
虞山叶:“……好吧。”她干咳一声,娓娓道来:“子桑初,是边陲小国子桑国的最后一任国主,史书上记载,她仗着自己半步踏入仙途,为所欲为,麻木不仁,发动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战争过后,她被愤怒的百姓推翻,她也受了重伤,消失了踪迹。”
“不可能,”庆禾蓦地打断她:“子桑初不是这样的人!”
“你不是也说了,你很久没见过她了,她后来变成什么样,你又不清楚。”虞山叶嘟囔:“把自己的爱人复活成那个鬼样子,我倒觉得挺符合她的形象。”
庆禾一怔,片刻后,涩声问:“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虞山叶叹了一口气,垂眸道:“七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