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海》月本渡

164、番外（4）

　　大典刚结束，蓝鸢双手一拍，朗声道：“不必走了，直接下个仪式。”
　　风意心领神会，对骑在蛟龙身上的同伴们比了个手势，顿时，方才还威严嘹亮的号角声忽然变得轻快起来，原本吟唱的鲛人们也从鲸背上跳入海中，喜气洋洋地指挥道：“各位，迎亲的路在这边，都往这边游。”
　　这一切变化太快，蓝妩尚未反应过来，便眼睁睁看着几个鲛人跃上飞舟，把同样一脸茫然的人给拉走了。
　　“？”
　　她下意识快跑几步，想要追上去，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把长公主给我抓回来。”
　　长公主？谁？
　　她错愕地转过头，又是一群鲛人围了上来，热火朝天地抓住她的袖子：“殿下，我们快回去更衣吧！”
　　被拖着走回去时，蓝鸢懒洋洋环着双臂，冲她挑了下眉：“只办个婚宴可不成，这些日子我苦读人族话本，已经把成亲流程摸透了，你只管放心，我一定给你办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婚礼。”
　　蓝妩瞠目结舌：“我……你，阿月……”她觉得说不通，转头求助：“母后……”
　　江兮笑道：“看我做什么，这件事我早就答应了，这些日子大家都在偷偷忙这个，恐怕只有你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一愣，又看浮游：“你也知道？”
　　浮游点头。
　　蓝妩蹙起眉：“那你怎么不说？”
　　浮游若无其事道：“你又没问。”
　　“你……”蓝妩噎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蓝鸢却不耐烦地拍了下手：“好了，快去换衣裳，一炷香后就去迎亲。”
　　“迎亲，什么迎亲，怎么迎亲？”被拉着落入海中时，蓝妩还糊涂道：“我去接阿月吗？为什么不是阿月接我？我们不能一起吗？为什么要多走一趟？我……”
　　“废话真多，”蓝鸢瞥了眼浮起串串气泡的海面，转身道：“浮游，我们也走。”
　　浮游应道：“是。”
　　那厢，被拉上岸的季泠月很快被七手八脚换好了衣服、编好了整齐的发髻，她抬起手臂瞧了眼大红衣袖上绣金的纹路，又看了下裙摆上点缀的繁花，惊讶道：“这是什么？”
　　孟长歌从门外走入，自然道：“当然是嫁衣，看不出来吗？”
　　“可是……”她茫然道：“海族的礼服，不是白色吗？”
　　“你又不是海族。”孟长歌停到她身边，上下端详一番，满意道：“蓝鸢可不会真的只把这场婚宴当做彰显脸面的工具，她很用心呢。”
　　“什么意思？”
　　孟长歌笑笑，道：“她确实很喜欢你。”
　　季泠月还神色莫名，孟长歌却伸出手掌：“来吧，这一段路，我陪你一起走过去。”
　　虽不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看着大家喜气洋洋的笑容，她心里也逐渐放松下来，乖乖将手搭了上去：“好。”
　　从院中走出时，空中不知为何飘扬下片片花瓣，季泠月下意识抬头，见数十条蛟龙游动在云层中，为首的那条探出半个身体，背上赫然骑着一个手挎花篮的女人，不是虞山叶又是谁。
　　“这可是她们专门去蓬莱采的，”孟长歌一边走，一边顺手捻起一片：“听说蓝鸢与蓝妩的母亲最喜欢梨花，山叶在那里待了好些天，只怕要把所有梨树都给薅秃了。”
　　季泠月垂下眸，在漫天花瓣中走向海边，轻笑道：“她竟还告诉我，她是去蛟族找阿鲤了。”
　　“倒也没错。”
　　清爽的海风拂过□□的发鬓，她与孟长歌一起停在岸边，发现那里早已等着无数人影，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朋友们都笑眯眯看着她，蓝鸢背着手从人群中走出，气势依旧傲然，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孟长歌笑着将季泠月的手交到她手上，随意道：“我给你寻的那些话本看着如何？”
　　“还不错，”蓝鸢也回得随意：“就是情爱部分太过拖沓，你侬我侬，迟迟不到重点，叫人看得心急。”
　　听到这话，季泠月暗戳戳瞟了孟长歌一眼，果然见她一脸无奈，这时，站在不远处的风意忽然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乐起——”
　　熟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水下逐渐浮出片片阴影，数十头小山似的黑鲸接二连三冲破海面，逆着金光灿灿的海平线向岸边游来，它们越游越快，也越游越近，剩余百丈时，最后一头洁白的巨鲸才悄无声息地从最前方浮出，劈开水浪，露出鲸首上的高挑身影。
　　蓝妩迎风站立，同样鲜艳的衣摆在身后舞动，发丝却被牢牢固定在银冠中，露出一张明艳夺目的面容。她似乎还有些迷茫，但远远看见季泠月的身影，便不自觉露出一个笑。
　　蓝鸢也笑道：“别看了，走吧。”
　　季泠月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跟着她踏上了清澈的海面，而宾客们也跟在她们身后，浩浩荡荡朝着那头浮在海面上的白鲸走去。
　　“季泠月，”身边传来轻轻的呼唤，季泠月侧头，见蓝鸢仍目视前方，嘴上却道：“以后，蓝妩就交给你了。”
　　她默了会儿，忽然道：“姐姐。”
　　蓝鸢一怔，诧异地瞥她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收了回去，季泠月却继续道：“我与蓝妩结为伴侣，并不代表着从此就要把她从你身边带走，也不代表着我与她的关系从此就比你们姐妹更亲近了，所以，不用说什么交给我的话，她永远是你的妹妹，或者说，姐姐，你以后会多一个妹妹才是。”
　　蓝鸢抿了抿唇，嘀咕道：“你如今倒真是伶牙俐齿了不少。”
　　季泠月微微一笑：“就当姐姐在夸我了。”
　　“……还是别叫姐姐了，怪得很。”
　　随着那个红色身影的到来，花瓣也纷纷扬扬落下，蓝妩仰起头，从宽大的袖中伸出手，待它落到掌心，才又专注地看着季泠月走来的身影。
　　最后几步，蓝鸢停下了脚步，女人便独自上前，握住了朝她伸来的手。
　　“阿月，”蓝妩唤了一声，视线扫过她身上的火红嫁衣：“我方才还觉得，搞这么一出实在太麻烦了，但看到你之后……”
　　她欲言又止，季泠月便问道：“什么？”
　　蓝妩眨巴一下眼，小声说：“我当初该坚持的，明明是我们成亲，如今却被姐姐安排好了一切，真是对不起。”
　　季泠月忍不住笑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因为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模样，”蓝妩轻轻抚上她的脸庞，坦诚道：“真的很喜欢，我怎么能那么不上心呢，若不是姐姐，我都不会看到这样的你了。”
　　季泠月怔了下，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蓝色眼眸，喃喃道：“你怎么，道起歉来也像是在说情话？”
　　眼看她俩越凑越近，嘴巴都要黏一起了，站到另一个鲸首上的蓝鸢蓦地干咳一声，风意再次心领神会，大声道：“入——海——！”
　　巨鲸发出悠远的鸣声，载着脊背上的修士们潜入水下，朝幽深的海底游去，无数斑斓鱼群跟随在她们身后，鳞片闪烁着晶莹的微光，聚集在一起时，仿佛一条拖曳在鲸群身后的绚丽长虹。
　　鲛人空灵的吟唱再次响起，本该漆黑的深海却亮若白昼，遥遥望去，各色各样的海妖们游动在湛蓝的幕布中，呼啦散开，又呼啦聚集在一起，一边舞蹈，一边捧着手中的夜明珠照亮通往王宫的水路，无边无际的大海忽然变得拥挤起来，仿若人间繁华处般笙歌鼎沸、鼓乐喧天。
　　蓝妩站在最前方的鲸首上，身后是无数欢腾的海妖，嫁衣长长的衣摆漂浮在身后，仿若热情舞动的火焰，她侧头看着季泠月欢欣四顾的脸庞，再克制不住心里的欲望，轻声念出了咒语。
　　季泠月下意识回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同样火红的头冠。
　　站在后面鲸首上的蓝鸢大吃一惊，正要冲上去说还不到时候，就被孟长歌拉住了：“嗳，也不必那么一板一眼，顺其自然就好了。”
　　蓝鸢犹豫了下，缓缓收回脚，冲风意使了个眼色。
　　风意点头，再次指挥道：“合——奏——”
　　蓝妩却已经听不到耳边的乐声，她抓紧手中的头冠，一张艳丽的脸庞逐渐染上红晕：“这是……是我根据你的喜好做的，红珊瑚是最漂亮的，而且，人类好像都喜欢用红色表示喜庆，你喜欢剑，我就……就把围绕冠心的珊瑚枝，做成了，做成了剑的……”
　　季泠月一言不发，看了眼那顶锋锐又华丽的头冠，便将目光落到了蓝妩身上。
　　一向游刃有余的鲛人少有的磕磕巴巴说不囫囵话，明明要为她戴上头冠，此时又像学堂的学生一样，老老实实为她解释自己制作的理念。
　　有点过于可爱了。
　　蓝妩还在紧张：“所以，你，你愿意……接受我的珊瑚冠吗？”
　　季泠月粲然笑道：“当然。”
　　蓝妩肩膀一松，在季泠月垂首时小心翼翼为她戴上，等确保戴稳后，她刚要收回手，就被季泠月攥住手腕：“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
　　季泠月抬头瞧着她，柔声道：“你愿意和我结为伴侣吗？”
　　蓝妩眨了下眼，很快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