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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西南 ...

  •   雨停时,有人敲响了城东南的一扇门。
      不久,里面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响后,露出半张清秀脸庞。
      那人怔了一下,蹙眉道:“你不是……蓝妩吗?”
      蓝妩抬眸打量了她一会儿,才道:“你又是谁?这不是楚娇姑娘的住处吗?”
      对方尴尬笑笑,道:“这里确实是楚娇的住处,我叫沈衣,是楚娇的好友。”说着,她将门敞开:“你也是来探病的吗,快请进。”
      “也?”蓝妩侧眸瞧她:“之前还有谁来过吗?”
      “哦,就是金堂殿的温时玉姑娘,”沈衣一边带着她往前走,一边道:“不过,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楚娇今早刚误食了毒草,下午大家就上门了。”
      “毒草?”
      “是啊,所以我才来照顾她的,毕竟她身边没人,庆子白还不见了。”沈衣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有这么个不靠谱的丈夫,楚娇这日子可太不好过了。”
      蓝妩蹙眉:“庆子白不见了,楚娇不着急吗?”
      “有什么好急的,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沈衣漫不经心道:“他隔三差五便要失踪个几天,次次都是楚娇把人带回来,也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
      见她如此抱怨,蓝妩不禁问:“你和楚娇关系很好吗?”
      “当然,”沈衣弯起眼睛,道:“我们是几十年的朋友了。”
      “你也是蓬莱的人?”
      “不是,我只是一个散修。”回想起过去的日子,沈衣忍不住声音上扬:“当年出门在外,是楚娇于危难中救我一命,从那以后,我们一起降妖除魔,在世间行走,救助了不少百姓呢。”
      蓝妩垂下眸,淡淡道:“这么说,她倒是个好人了。”
      沈衣一怔,停下脚步,不满道:“她当然是个好人。”
      蓝妩不语,两人对视间,气氛忽然凝滞起来。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你最好赶快把他找回来!”那人没好气地用手中的拐杖砸了下地面,听起来颇有怨气:“白儿可是我们庆家唯一的男丁,今日是他爹的祭日,他怎么可能乱跑?”
      另一个声音疲倦道:“我会去找的,庆伯回去等着便好。”
      “回去等着,你怕不是又要敷衍我,”老人不悦地哼了声,继续说:“当初我就不同意白儿娶你,不过是楚家旁支的一个女娃,我们白儿可是未来的城主,身份尊贵,能攀上他是你的福分,你倒好,不好好照顾他,三番五次找不着人!”
      楚娇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会带人出去找的,我向你保证。”
      老人却不依不饶道:你的保证算什么,你知不知道白儿有多重要?他要是真出事了,我们庆家、我们魍魉城就无后了!”
      站在院子里的蓝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庆家不是还有女孩吗?怎么就无后了?”
      庆家老伯一愣,转头看见她,立马吹胡子瞪眼:“你又算什么东西,人不人妖不妖的,在这儿插嘴?”
      蓝妩冷笑:“确实,我人不人妖不妖,搞不懂你们人类在想什么,说着以实力为尊,却还是只想着男丁,这是什么道理?再说魍魉城,破了多少年了,就你们还惦记着城主荣光,我没记错的话,建起魍魉城的初代城主是名女子吧,而且在最开始,你们不也是庆家旁支吗?”
      “你,你……”
      “我没功夫与你们吵,”蓝妩上前几步,发现楚娇正瞧着她,便道:“楚姑娘有病在身,我也是来探病的,庆老伯年岁大了,还不依不饶欺负人家小姑娘,赖在人家院子里不走,未免有些过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蓝妩转过头,那双温润灵动的眼眸头一次如冰封一般:“快滚。”
      到底是忌惮着蓝妩的身份,庆家老伯气得脸红脖子粗,也没有冲动动手,只是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这里,待他走后,楚娇才微微一笑,温和道:“多谢蓝姑娘替我解围。”
      “我并非为你,”蓝妩冷漠道:“只是看不上他那种言行罢了。”
      楚娇摇摇头:“不管如何,蓝姑娘确实帮了我,还是要道谢的。”
      蓝妩垂眸瞧着她苍白的脸庞,冷不丁道:“我听沈姑娘说,你误食了毒草,身子不适,现在还好吗?”
      楚娇应道:“好多了。”
      蓝妩嗯了声,转头望了眼空空荡荡的院落,漫不经心地问:“听说楚姑娘与楚霁是表兄妹,关系颇为密切,修为也是楚家子弟里的佼佼者,生了病后,竟没人来照顾吗?”
      楚娇抿了抿唇,回答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不必麻烦他们来……”
      “什么不是大事?”一旁的沈衣忍不住出声:“你中午还咳了血呢,今天有那么多道友热心探望,却没见一个楚家人,我就说你那群亲戚靠不住,你以前不也……”
      “沈衣!”楚娇蓦地打断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很快放软了声音:“这种事不必在意,咳,毕竟……毕竟他们也有事在忙。”
      “……”
      沈衣蹙起眉,不情不愿地抿紧了嘴。
      蓝妩眯了眯眼,视线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终于露出一个惯常的微笑来:“原来如此,是我冒犯了。”
      她摊开手,掌心浮出一只雪白瓷瓶:“来得匆忙,未曾仔细准备,这瓶灵药就赠与楚姑娘,望楚姑娘早日康复。”
      楚娇一怔,忙道:“不必了,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微薄心意,楚姑娘收着便好。”
      见楚娇不接,她便顺手塞到沈衣怀里,转身离开:“我还会再来探望的。”
      “哎?”沈衣看着她消失的身影,又看向自己怀里的瓷瓶,犹豫了会儿,拔开瓶塞嗅了嗅,忍不住笑了声:“这蓝姑娘也真是,你误食了毒草,得对症下药,她给一瓶治疗外伤的碧华露作甚?”
      楚娇一僵,下意识攥紧拳,半晌,她低声道:“确实于我无用,这瓶药你拿着吧。”
      “那怎么行?这是给你的。”
      楚娇垂下眼,倦道:“那就帮我扔掉吧。”
      “啊?”
      “我累了,”楚娇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屋里走:“晚安。”
      “什么晚安,这还没天黑……楚娇,楚娇?”

      蓝妩离开那座宅子,沿着街巷走到头,转过弯,便见齐月瑶靠墙站着:“怎么样?”
      齐月瑶撇了撇嘴,道:“你进去后,有三四个蓬莱弟子从外面街上经过,这算异常吗?”
      蓝妩思索道:“本来不算什么异常,不过,结合我方才进去那一会儿的发现,可能又算是异常了。”
      “哦?”齐月瑶来了兴趣,站直身体:“怎么说?”
      蓝妩沉默了一会儿,道:“楚家人内部……可能并不是完全一条心。”
      齐月瑶一愣,歪头道:“你指的什么?”
      “你不如去问问温姑娘,她那么聪明,在更早之前就来探望过了,可能也会发现些什么。”
      “什么?”齐月瑶惊讶道:“她来过了,我怎么不知道?”
      蓝妩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转身往外走:“我要回去找阿月了,这些事,我得告诉她。”
      然而刚走几步,不远处的街道上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女人脸色苍白,漆黑长发还未干透,刚一走近,就死死抓住了她的手:“找到你了。”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同时说完这一句,蓝妩一怔,点头道:“你先说。”
      季泠月似乎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半晌,才慢慢从唇里吐出几个字:“那块蓬莱岛地宫的石板,是假的。”
      蓝妩茫然一瞬:“假的?”
      “是,我们拿的那块,是近百年才造出来的东西。”
      蓝妩错愕道:“近百年,可它不是……”
      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季泠月看了眼上面的文字,惊讶道:“这是什么?”
      “是前任大祭司藏起来的东西。”蓝妩低声道:“若石板是假的,那上面的复生之术,还会是真的吗?”
      两人对视一眼,季泠月忽然拽住她,匆忙朝回跑去:“趁袁缜还没走,我们去问问。”
      好在袁缜师徒俩还坐在原来的亭子里休息,看见火急火燎跑来的季泠月两人,不禁面露惊奇:“仙师怎么又回来了?”
      季泠月一把将纸摊平,放到他面前:“先生可知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袁缜一愣,眯着眼弯腰去看,过了一会儿,他摇头道:“果然,老朽还是不善于此……”
      季泠月抿起唇,还没来得及失望,就见他转过头,对着书童道:“把你师祖那本《字经》和纸笔拿出来。”
      在两人惊讶的注视下,袁缜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一边慢吞吞翻阅,一边道:“师父死之前,把这个交给了我,里面有多种古字的译文,是他的毕生心血。”
      说话间,他翻到《子桑》那一卷,蘸了蘸墨,对照着两边的文字,慢条斯理地译写起来。
      蓝妩下意识凑上前,过了会儿,一字一句念道:“亡者魂、亲者血,入鬼界,取忘川水浸泡四十九日,夺舍生体,死而复生……”
      她睁大眼睛,忽地拿起那张纸,死死盯着那几行字:“没有……没有菰苓花。”
      四周忽然陷入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季泠月沉默片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蓝妩。”
      “没有菰苓花,”蓝妩喃喃自语,回过身,茫然看着城西那面浩大的结界:“那这一切,又算是什么?”
      “蓝妩,”季泠月再次唤了她一声,见她没有反应,便不容置疑地掰过她的肩膀:“振作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真相告诉蓝月邀。”
      “蓝月邀?”蓝妩眨了下眼,恍惚回神:“对,她,我……我得告诉她……”
      这么说着,她却有些站不稳似的晃了下:“可是,我要如何告诉她?”她颤声道:“我见不到她,纵使能见到,我又该如何告诉她,这么多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蓝妩……”
      “楚尘还活着,蓝止川也还活着,复生之术是假的,”蓝妩语无伦次道:“对,一定是他们调换了真正的石板,这些都是他们的算计,可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藏在了什么地方?”
      季泠月咬了咬唇,在她继续混乱自语时,忽然用力将她拉到了怀里:“没事的,没事的,”她安抚地拍着女人的脊背,哑声哄道:“不要着急,我们会找到他们的,我们一定可以。”
      蓝妩蓦地僵住,半晌,她才慢慢低下头,从喉咙里发出哭泣般的声音:“我该怎么告诉她,这么多条性命,原来都白白死了……原来她,白白担了如此杀孽……”

      入夜后,浮游终于得到了入城的许可,只不过手腕上多了个季泠月同款禁忌咒。
      她跟随丹青一路来到蓝妩和季泠月的小宅,入门便看见抱着膝盖坐在水边发呆的三公主,等她走近,蓝妩便自顾自道:“那张纸是前任大祭司藏起来的,是不是说明,调换石板的事情,她也知情。”
      浮游沉默了会儿,道:“即便知情,可师傅将它偷偷藏起来,应该也是为了不被那人发现。”
      “谁?”蓝妩转过头,一眨不眨看着她:“蓝止川吗?”
      浮游点点头:“你知道我是如何发现那个匣子的吗?”
      不等蓝妩回应,她就继续道:“我心生怀疑后,觉得蓝止川的魂灯被调换过,真正的魂灯被藏了起来,海王树上挂着的应该是一盏假的,但是能这么做的只有师傅,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便日日在她过去的书房里寻找线索。”
      “师傅的书房尽是些占卜预言的竹简,只有一本是来自人界的书,讲述植物的栽种方法,有一日我忽然想到,师傅在临死前曾嘱托过我,要好好照顾她种下的那棵桃花树。”说到这儿,浮游轻叹一声:“那时我以为她是因病重神志不清,海底哪里会有桃花树,可那天我却下意识翻到了那页,发现了师傅留下的一句话。”
      “悬灯脏了,该多擦拭。”
      “祭司殿有一千七百多盏悬灯,我一一擦拭,终于在其中一盏中,找到了密室的线索。”
      浮游摇摇头,低笑一声:“搞得这么麻烦,当初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蓝妩望了她一会儿,又把脑袋埋回了膝盖:“浮游。”
      “嗯?”
      “你嘴上总是嫌弃你师傅,但其实,你很崇敬她吧?”
      浮游一怔。
      “你小时候就爱缠着她,虽然对她的死看起来并不在意,却还是会无条件相信她的预言,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连她的书房,都保存原状至今。”蓝妩低声道:“你喜欢她吧。”
      沉默半晌,浮游提起衣摆,挨着蓝妩坐下:“喜不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低喃道:“她早就死了。”
      看着面前的寂静水面,两人都不再言语,不久,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打破这片静默:“蓝妩,你怎么不告诉我有客人来了?”
      蓝妩蔫蔫道:“是浮游,又不是旁人。”
      季泠月哦了声,坐到蓝妩另一边,温热的手指抚上女人的后颈,漫不经心地蹭了蹭她的耳垂:“坐了这么久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蓝妩摇摇头,忧愁道:“我还在想如何将消息传给蓝月邀呢。”
      季泠月眨了眨眼,视线慢吞吞投向浮游:“她不是大祭司吗?不能帮你卜一下吗?”
      蓝妩一怔,下意识抬起头:“对哦,你能帮忙吗?”
      面对着两双期待的眼睛,浮游呃了一声,迟疑道:“也许可以。”

      第二日一早,四人再次穿过结界,前来迎接的仍是石磊,不过,比起上次的温和客气,他这次严肃了不少,齐月瑶独自去和他交谈,剩下三人便无所事事地等在一旁。
      清晨的沙漠格外寒冷,蓝妩被风吹得皱眉,不想消耗灵力避寒,便披了件厚实的大氅,季泠月看她几眼,忍不住拉起兜帽两边的绳结,往下一拽,那张漂亮小脸便陷进了软和的绒毛里。
      她忍不住笑了声,蓝妩倒是眼前一黑,挣扎着去扒拉她:“幼不幼稚?”
      “谁叫你愁眉苦脸的,”季泠月小声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蓝妩一默,掀开自己的大氅,把她整个人包了进去,怀里的人柔软温暖,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压下帽檐,低头在季泠月脸蛋上亲了下。
      隔着厚厚一层布料,呼啸风声好似忽然模糊起来,季泠月眨了下眼,两只手捏住她的肩膀,凭着感觉抬起头,在黑暗中准确地吻住她的唇。
      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不久,蓝妩喘息着抬起头,女人却不依不饶地黏了上来,小动物般噬咬她的唇瓣,蓝妩低嗯一声,忍不住捏住她的下巴:“旁边还有人呢。”
      季泠月眯起眼,声音黏糊糊的:“你昨晚都没亲我。”
      蓝妩一怔,指腹蹭了下她红润的唇角:“你昨晚也没亲我。”
      季泠月:?
      她张了张嘴,正要反驳,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呼唤:“哎!”
      蓝妩连忙抬头,季泠月也从她毛茸茸的领口探出脑袋,一起盯着走回来的齐月瑶。
      齐月瑶满脸不爽:“他说我们可以进沙漠,但后果自负,出事了没人会来帮我们。”
      “刚好,”季泠月挑眉道:“我也不想有累赘跟着。”
      齐月瑶沉默了下:“你应该没有另有所指吧。”
      季泠月:“没有哦。”
      蓝妩笑着将她抱紧:“那就我们几个出发吧。”
      “说是出发,你也没说要做什么,”齐月瑶问道:“咱们到底去哪儿啊?”
      “去西南。”
      “西南?西南哪儿?”
      “就只有西南,”蓝妩道:“我那朋友告诉我了,机遇在西南,今日便能遇见。”
      齐月瑶皱起眉:“你这……听起来不太靠谱啊,你那朋友不会是神棍吧?”
      “她很厉害的。”蓝妩想向她解释,又觉得解释不清,只道:“你相信我,我们只管往西南走,若天黑时还发现不了任何东西,我们就回来。”
      “话说的轻巧,万一又遇到危险……”
      季泠月再次探出脑袋,面露疑惑:“跟着我,你还怕什么危险?”
      “……”齐月瑶磨了磨牙:“虽然是事实,但你说这种话,真的很欠。”
      “好了好了,”温时玉连忙解围:“西南就西南,刚好我这次多带了东西,来,隐匿符,一人一个。”
      齐月瑶一愣,转阴为晴,赞赏地拍了拍温时玉的肩膀:“做得好,你可比那两个靠谱多了。”
      说完,她又白了蓝妩一眼:“不是要走吗?你们两个在干嘛,是要抱着走吗?”
      蓝妩弯起眼睛:“怎么会,我们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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