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川初恋纪事》姜折西

5、另类偶像

　　秋季早自习，学生六点半必须到教室进行早读，萧霏站在繁忙的米粉店外，一边着急地看时间，一边催促老板快点打包。

　　但今天，老板显得格外热心，连笑容也比往日和善：“同学，牛肉粉要不要多加点汤啊？对了，小菜直接放，还是单独拿个小碗给你装？哦，刚出锅的煎蛋需不需要……”

　　萧霏崩溃了：“大叔，赶紧的吧，要迟到了！”

　　“嘿嘿，放心，时间还早，不会迟到的。”

　　时间确实不算紧张，但萧霏习惯了重点班的节奏，只要出了家门，一定尽快赶到教室。毕竟在二班，即使没迟到，最后进班的学生，都会被周琼阴阳几句。

　　萧霏以为周琼已经足够无理取闹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要厉害。

　　教学楼下，年级主任李江涛手一挥，直接拦住萧霏的去路。

　　李江涛也教一班数学，他个子不高，但手臂很长，上课时喜欢手舞足蹈讲笑话，所以一班的学生私底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猴哥”。

　　当李江涛伸手拦在萧霏面前，萧霏有一瞬间想笑，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看看看看，又在外面买早餐，有那么多时间，怎么不早点到教室读书？”

　　每天早上，李江涛都会提前守在教学楼下，刚开始还只是抓学生迟到，后来问题减少了，他便开始在学生带早餐的事情上找茬。

　　关于早餐问题，学校并没有要求学生一定要买食堂的早餐，只要学生有时间提前买，换换校外的口味也无伤大雅。

　　但李江涛却不这么认为，每天都要在楼下抓几个学生，大做思想工作，然后没收早餐，树立威严。

　　学生们对此愤愤不平，但又没人敢出来反驳。

　　李江涛还在滔滔不竭地讲话，引经据典，唾沫横飞，萧霏听得眼皮都在打架，忍不住打了声哈欠。

　　这下倒好，一声哈欠直接点燃李江涛育人的小火苗。“不服管是不是，你几班的，去把你班主任叫过来！”

　　听到要叫周琼过来，萧霏立刻打起了精神：“李主任，您不要这么敏感，我就是有点困。”

　　“那我现在给你批个条，你直接回家睡吧！”

　　“谢谢李主任，可是不用了。”萧霏认真摇摇头，“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先回班吗，按您说的，读书要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霏努力表现得礼貌又乖巧。

　　“等等！”李江涛瞪了萧霏一眼，“人可以走，东西留下。”

　　“为什么，难道您饿了吗？”

　　李江涛正要反驳，肚子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两人同时僵了僵，场面顿时陷入了尴尬。

　　萧霏狡黠一笑，突然将早餐塞到李江涛手里，热心说道：“好吧好吧，今天这顿算我请您吧！”

　　“你胡说什么……”

　　经过的学生频频回首，有男生小声嘟囔：“原来李主任没收早餐是为了自己吃啊……”

　　李江涛的脸一阵轻一阵白，最后手忙脚乱地将早餐还给了萧霏。

　　*

　　中午，萧霏被周琼留在教室写检讨，原因是目无法纪，挑战年级主任的威严。

　　下课铃响，同学们争先恐后涌出教室，萧霏认命地掏出草稿纸，凉凉地想，明明没收学生早餐才是毫无根据啊。

　　“萧，怎么还不动啊，”傅钰在外面敲了敲窗户，“赶紧的，请你吃麻辣烫啊！”

　　“唉，要写检讨呢，你自己去吧。”

　　“不是吧姐，你又干啥了？”

　　“老师们就爱拿规矩说事，偏偏自己还犯规。”萧霏无奈耸耸肩，“对了，我中午就在学校待，不出去了，你午休回来帮我带一份炸土豆，加辣加葱哈，爱你么么！”

　　“就爱吃土豆，小心变成土豆精。”

　　“花楹（《仙剑三》角色）嘛，可可爱爱也不错呀！”

　　“你是真土豆，腿短腰粗，人还挺逗。”

　　“滚！”其实还挺喜欢傅钰那张嘴，又损又好玩。

　　傅钰走后，世界终于清净了，萧霏写了一会，等学生们都散了，这才去小卖部买了碗泡面。

　　萧霏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吃泡面，不知是初秋的温度宜人，微风吹在身上暖洋洋的，还是泡面能够激活体内的多巴胺，萧霏难得有些享受午间悠闲的时光，甚至连写检讨也不觉得心烦了。

　　也只有在独处的时光里，萧霏才能静心下来欣赏陵川一中的风景。其实，陵川一中很美，偌大的校园掩映在花木之中，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教学楼是连栋的复古建筑，回环往复的造型，似乎每一个转角都会有新奇的故事发生。

　　然而，萧霏的高中生活才刚刚开始，但她从来没有期待新奇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没有出众的才华，也没有伟大的志向，像所有同龄人一样平凡地长大，是她唯一有资格期待的事情。

　　*

　　午间的校园寂静无声，粉笔落下的声音清脆悦耳，萧霏愣愣地站在教室后门，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骨节分明的手在黑板上匀速游走，遒劲有力的字迹下方，是夏成蹊认真专注的侧脸。

　　原来，中午留在教室的人不止会写检讨，还有可能会写黑板报，她与夏成蹊之间，隔着一整个二班的距离。

　　听见门外的动静，夏成蹊稍稍别过头，眼里一闪而过一丝惊讶。

　　“嗨，好巧啊。”萧霏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笨丫头，每次打招呼都是这句无聊的台词。

　　夏成蹊应了一声，目光却没有从萧霏身上挪开。

　　“怎、怎么了吗？”

　　心跳越来越快了，他在看什么，难道刚刚吃泡面弄脏了衣服？

　　下意识低下头，却听见夏成蹊轻轻笑了声：“看你的样子，应该已经好了。”

　　原来竟是关心，萧霏粲然一笑：“托你的福，没有伤筋动骨。”

　　虽然，她并不希望夏成蹊提起这个话题，多狼狈啊。

　　“客气。”

　　夏成蹊回过头，继续专注手上的动作。萧霏很想继续聊点什么，上前一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说到底，她和夏成蹊根本不熟，他们只是话都没有说过几句的普通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

　　萧霏懊恼地转过身。

　　“哎，能帮个忙吗？”

　　“诶？”

　　夏成蹊要萧霏帮忙拿书，萧霏走到他的座位，他的桌子很干净，书本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没有一点杂物。不像萧霏，书本乱放，还堆满了乱七八糟的零食。

　　“是最上面一本吗？”萧霏问。

　　“应该是，《云安梦忆》。”

　　“《云安梦忆》？哇，是我老家诶！”萧霏拿出书一看，果然是这本。

　　萧霏老家在云安市，位于南湘省西部。云安遍布崇山峻岭，民风剽悍，早些年盛产土匪。民国时，云安出了个闻名全国的大文学家，这才让云安的山水多了几许浪漫意味。

　　“我小学在云安读的，那时候，我们语文老师可骄傲了，让我们每个人都看。”终于找到合适的话题，萧霏的话匣子一下便打开了，“有些不搞学习的同学死活不看，我还挺喜欢看的，因为周先生写了好多好吃的，比如云安的腊肉……”

　　夏成蹊眼眸微动：“腊肉有什么特殊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周先生写得比较有趣。不过呢，周先生说的不对，腊肉应该有……有四种做法。”

　　“说来听听？”

　　萧霏狡黠一笑：“第一，温水清蒸；第二，猪油爆炒；第三，蜂蜜碳烤……”说完突然闭了嘴，陷入了沉思。

　　“第四呢？”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女生，萧霏第一次近距离看她的脸，高鼻梁，眉毛很浓，以后化了妆，一定比现在更有味道。

　　见萧霏不说话，邱伶俊更加来了兴致，追问道：“快说呀，第四是什么？”

　　“第四，竹签一穿，煮麻辣烫！”

　　“麻辣烫还能煮腊肉？这是你们云安的吃法？”

　　“额，算是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居然愉快地聊了起来，夏成蹊在一边安静地听着，也没插话。

　　萧霏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她和邱伶俊说话的契机，居然是腊肉的第四种做法。事实上，腊肉的做法有很多，她随口说有四种，最后却连第四种都是现编的。

　　麻辣烫煮腊肉，没准味道还不错。

　　“对了萧霏，你会赶尸术吗？”

　　“地摊文学看多了？”夏成蹊冷冷地瞥了邱伶俊一眼。

　　邱伶俊不理夏成蹊，继续对萧霏说道：“你最好会下蛊，第一个就毒他！”

　　萧霏大笑着摆摆手：“哈哈，这个还真不会……等等，你好像认识我？”

　　“对啊，能让猴哥吃瘪，你可是大家的偶像好不好！”

　　这算哪门子偶像，写检讨的偶像吗？也真够另类的。

　　邱伶俊大大方方伸出手：“刚刚和你聊，觉得你人挺不错的，咱们交个朋友吧，你可以叫我小邱。”

　　萧霏一时有些无措，抬头看了一眼夏成蹊。夏成蹊正好看向萧霏，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却没由来地说了句：“嗯，小邱人也挺不错的。”

　　明明他和邱伶俊才是一家，这句话说出来，却分明像在宽慰自己。萧霏不明白夏成蹊话里的意思，但还是乖乖伸出了手。

　　当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再次听见邱伶俊爽朗的笑声，萧霏突然明白，自己并不是不喜欢邱伶俊，她只是羡慕她、嫉妒她，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