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角落目光 ...
-
“元老会那边，寻找圣物的事受到了些挫折。”
女人的指尖擦过古老书籍的封皮，闻言倨傲地抬起下颌，等着男人继续说下去。
“近乎一夜之间，大量有关记载神鸟之羽的资料都消失了，元老会的人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哈...哈哈......”
维拉妮卡肆意大笑起来，身子随着仰头的动作重心后移，斜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红色的发尾跟着凌乱地乱颤。
“为了个凭空冒出来的东西，忙得焦头烂额哈...哈哈......现在倒成了一场竹篮打水。”她随手拿过从元老会窃来的书，展开，一字一句念着上面的文字，“......神的遗骸——故事编得不错，可惜比起充满奇幻色彩的故事，桃色花边绯闻在伊特拉更有销量。”
书被随手扔掷地上，掉在男人跟前，他蹲下身捡起，视线重新投向高坐椅子上的女人，忽而问道:“您相信神的存在吗?”
阴影处转过女人半张艳丽的脸，闯入月色的清辉，维拉妮卡的嘴角是尚未淡下去的弧度:“上一个说自己是神的家伙，已经成为血族课本里的帷幕了，不过——谁又能断定始祖真的存在呢?就像这次人人趋之若鹜的圣物......把所有东西都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无法证实的幻想上......一群蠢货。”
“在这些古老的文字里，确有记载。”
“过个几千年几万年，《血族轶闻》里的文字也能称得上古老了——”维拉妮卡收起笑意，回到方才的话题上，“元老会的事，有查到是谁做的吗?”
男人摇头:“唯一可以确信的是，附近没有人类入侵的痕迹。”
维拉妮卡陷入沉思，时间悄然溜走的间隙中，对面人缓缓靠过来，半蹲下身子仰视她:“实不相瞒，在下的房间里就放着几本《血族轶闻》。”
她抬眼，读出男人眼底别的思绪，嗤地一笑:“你也喜欢看这种八卦读物吗?”
“每当寻不到您的踪影时，过不了多久，您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新的故事里，往往还伴随着新的男人......阿利斯特?兰利，那个冠上您姓氏的流民，身上毫无魅力可言。”
幽怨混着妒意的话钻进女人的耳朵，维拉妮卡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她放下交叠的双腿，缓缓倾身：“心胸开阔点——我可不怎么喜欢小肚鸡肠的男人。”
馥郁的香气划开沉静的夜空，专横强势地开辟一条新路，涌入男人的鼻息，近乎顷刻，他的双膝便软了下去。
男人惯性启唇，由着指尖伸入操纵他的感知，放任神志沉溺在绿色晶石的注视中。
维拉妮卡笑着，指腹湿润的触感轻轻擦拭男人的下唇：“被嫉妒蒙蔽的你，哪会露出像现在这样可爱的表情？”
他发出沉重紊乱的呼吸。
发丝垂落，女人的吻随之落在男人的唇上，浅尝即止。他却不满足现状，身体随着女人离去的动作前倾，追逐那片柔软。
什么东西踩在他的胸膛，遏制他前进的动作。
“再上前，到这儿的就是刀了。”
维拉妮卡看着他，面上含了些旖旎暧昧的调谑之意，足尖慢慢移动，从胸口转移到肩膀:“维持你的绅士风范，好歹装一装，掩盖一下你衣服下面的野兽味儿。”
得到指令，他自觉往后退了点:“在兰利小姐面前，我总是难以把持自己。”
维拉妮卡懒散地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这是你们男人的缺点。”
她恢复了方才的神情状态:“神鸟之羽的事继续盯着，有什么异常就来汇报。”
“是——那徘徊附近的流民?”
“扔点食物出去，部分极端的处理掉。”
“维拉妮卡大人——”他踌躇道，“在下依然建议，采取其他家族的方法，处理掉所有不稳定的因素。”
女人的眼神扫过来:“怎么?要不你来坐这个位置，替我做决策?”
“属下不敢。”
他心下明了，这份态度不容置喙，于是又走上前，一条腿跪下，执起女人的手，用额头去贴她的手背:“明天的时间，兰利小姐愿为我空出来吗?”
“昨天玩得不够尽兴么?”她兴味盎然看着他。
男人抬头，又用着那痴痴的眼神注视着对方:“独占欲，每个血族都无法避免——不主动点，总怕您把我忘在一众情人里了。”
维拉妮卡懒于应付，随口回答道:“最近没什么空。”
“我明白了。”他执手轻轻落下一吻，“属下告退。”
寥寥四周，藏在夜风中的呼吸逐渐清晰可闻，维拉妮卡余光瞥了一眼昏暗角落，不甚在意收回目光:“偷听不是个好习惯。”
角落里的身影一顿，紧接着阿利斯特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抱歉，大人，我......”
“离那么远，你在说给自己听吗?”
阿利斯特一个激灵，局促不安地走到女人面前，低下头:“冒然现身，怕打搅了你们。”
“打搅?”维拉妮卡闷闷笑出声，“你怎么知道会不会是另一种愉快的体验?”
阿利斯特张了张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那股愁绪依然徘徊于他的眉宇间，挥之不去。
维拉妮卡懒洋洋地靠着扶手，腿则搭在椅子另一侧，更新没多久的椅子比之前宽大不少，躺着舒适惬意。
静然的空气持续了一阵，阿利斯特好不容易有点胆气去看她，又在接触到对方目光的一刹那，胆怯地移开。
女人喟然：“过来了，又什么都不说。”
“抱歉......”
维拉妮卡忍俊不禁，投来耐人寻味的眼神。
被这样的目光所注视，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便会直直涌上来，这是从前他不曾有过的感受。
从前的他俨然一副死尸，哪怕被扒光，赤着身躯供人打量也无足轻重，布料下掩盖的是具毫无情致的白骨，滋生不了任何欲念。
可如今，女人目光扫过的白骨，开始裹上一层皮肉，脱去从前死寂的感觉，饶是对方不经意的一瞥，他身上都会着起羞耻的烫意。
阿利斯特却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莫名地期盼，紧接着又开始恨自己这副干瘪的身体，不能留住对方的目光。
“某位血族说，自己身体的支配权全部属于我......”维拉妮卡草草翻阅书页，没看阿利斯特一眼，语调轻佻，“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我喜欢玩什么吧?”
阿利斯特一怔，喉咙艰涩地发出声:“知道......”
维拉妮卡不再出声，似乎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书本上。阿利斯特试探性上前，半跪着，指尖触上自己胸口的纽扣。
他察觉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到第四颗扣子时，女人的叹息顿住他的动作。
“你还是没有搞清自己的定位。”
面前的身影坐起来，抬起他的下颌，逼迫他对上绿色的眼睛。
四目相视的刹那，阿利斯特的膝盖又软了下去，怪异的情绪于内心深处陡然生出，一点一点形化于起伏的胸膛，沾了粉色的耳垂。
“放任自己下沉，会让你忘了自己原本的任务。”
“我没有忘记，我只是......”
阿利斯特的话随着下颌离去的力道不了了之，眉眼染上落寞。
维拉妮卡默了会儿:“你的实验进行得怎么样了?”
“......最近遇到点阻力。”
“嗯。”
这简略的回答让他误以为对方是在搪塞自己，阿利斯特赶忙道:“我会尽快——”
“不用急于求成，那样反而会适得其反。”维拉妮卡深深看向他，“——你还真是一点定力都没有。”
“对不——”
“你的嘴巴只会说这个词吗?”
被斥责的阿利斯特，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对不起”生生咽了回去。
“和那些个顶着没用的贵族头衔，却天天狂妄自大的血族相比，你倒是走向了与他们相反的极端——多想想自己的优势，别让负面评价左右你。”
维拉妮卡再度躺倒椅子上，翻阅着老旧的书籍。
阿利斯特这时才想起最初来找她的目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水，犹豫道:“兰利小姐。”
女人的目光被他手上的小瓶子吸引:“这是什么?”
“新研制的药水......”
阿利斯特不知晓这份礼物能否送得出手:“具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你把提供的原料浪费在这个东西上?”
“不、不是。”他慌忙解释道，“大多都是研究剩下的材料，利用空闲时间制作出来的......”
他期许地看向维拉妮卡，小心斟酌语句:“是对这段时间的一点感谢。”
绿色的眼眸不似方才的凌厉，阿利斯特见女人摊开了掌心，目光重新燃起希冀，物品落在她手心的一瞬间，一道身影闪过，瞬即将瓶子夺了去。
“薇薇安能用吗?”
维拉妮卡自然收回手，随口应了声，没留意到阿利斯特一闪而过的落寞。
“大哥哥，你那么厉害，能研究出让人一夜长大的药水吗?”薇薇安拽着阿利斯特的衣袖，抬头仰望他，“不能吗?这样的话，大哥哥也没那么厉害。”
“薇薇安，有时候过早成长并非一件好事。”
视野里出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挡住了维拉妮卡的光线，她撂下手中的书，朝女孩儿的脸颊伸出魔爪。
“疼——疼——”
维拉妮卡这才轻轻松开掐住她脸的手指:“先能把这点疼痛忍住，再说长大。”
薇薇安鼓起腮帮子，气鼓鼓地嘟嘴:“莉娜姐姐永远都不会对薇薇安做这样的恶作剧。”
“嗯，对，那去找你喜欢的莉娜姐姐吧。”
薇薇安在维拉妮卡面前一向脸皮薄，尤其是当现场有外人的情况下，她照例佯装生气，“哼”了一声走开了。
余下，又只剩下了原本的二人，阿利斯特又试着开口:“或许，我可以试试薇薇安小姐的请求。”
“她的那些话，都是三分钟热度，不用放在心上。”
阿利斯特目光黯然。
维拉妮卡站起身:“还有什么事汇报吗?”
“...没有了。”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拐角处，阿利斯特才敢回头看一眼。
他收回落寞的目光，朝着实验室走去。
“阁下安。”
阿利斯特简单回礼门口的仆人，迈步进入实验室，实验途中，他整个人被都混乱的心绪干扰着，连着打翻了好几个瓶子。
一系列失误的举动又加重了他的心绪不宁，脑海里蓦地虚构出女人的说话声。
(“你是这样浪费这些东西的么?”)
“!”
“不是...”他低头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努力平复呼吸，收拾桌上的残局。
烛火的光映射在阿利斯特骨瘦嶙峋的脸上，莫名地，他觉得今天比往常要更累些，身体虚弱无力，喉咙里干涸的痒意渐渐袭来。
他痛苦地捂住脸，声音惊扰了门外的仆人。
“阁下?!”
“没事......”
指缝里透出一点红色的光。
......
“算啦，大不了薇薇安再做一次大度的血族。”
维拉妮卡:“......”
和阿利斯特告别没多久，薇薇安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突然出现在维拉妮卡回房间的道路上。
她絮絮叨叨说了会儿，可怜兮兮控诉刚才维拉妮卡的“恶行”，然后又拍拍胸脯，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声称自己原谅了对方。
维拉妮卡倒是习以为常她这副样子，也不恼，眉眼反而含着真切的笑意:“颠倒黑白的能力一向厉害。”
薇薇安亲昵地摇晃面前人的手臂，忽然想起什么，又松开道:“我也有东西要给维拉姐姐。”
小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薇薇安摸索到一条冰凉的手串，正欲掏出来，恰好不远处迎面而来一个女仆，似乎有要事相告。
“维拉妮卡大人安。”
薇薇安默默地将手串放回口袋。
“什么事?”
女仆组织好语言:“与大人前几日带回来的那位先生有关——阿利斯特阁下，多次拒绝进食。”
她其实很早就想把这件事告知给维拉妮卡了。奈何最近几天对方行踪轨迹飘忽不定，好不容易今天才终于碰上一面。
维拉妮卡回想方才与阿利斯特对话的场景:“那副身体，看上去的确也不像饮过血的样子。”
这儿为血族提供最好的衣食住行，按理说，来到兰利家族那么多天，他的身躯理应有些变化，不说一定要比大多数血族高大，但是一眼便能感受到的孱弱是绝对不可能的。
“阁下他...似乎发自内心地抗拒这件事。”
薇薇安背手，脚尖提着地上的石头玩。
维拉妮卡回想起把阿利斯特从奥特卡斯附近带回的那天，她不仅当着他的面杀人，还强行把血喂到他嘴里，尽管这样，对方还是克制住了饮血的本能。
当时的她就是看重他这一点，可如今反而成了他给自己套上的枷锁，画地为牢，不懂变通。
“是件好事，也是件坏事啊...”
最近忙着处理其它事，一开始确实是忽略了这点。但也许维拉妮卡心中存着一丝侥幸，觉得阿利斯特会在周遭环境的耳濡目染下，稍微改变一下身上畏缩胆怯的行事风格，
但目前看来，改变寥寥。
什么事都要她去教，甚至是要教他怎么说话。他像个只知道接收自己指令的木头，讷讷回应完成后，又等着自己发布下一轮命令。
“姐姐?”
维拉妮卡朝着声音低头看去，薇薇安正冲她笑，心中的阴霾顿时驱散不少。
不等这温馨的场景维持片刻，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那人边跑边朝着维拉妮卡呼喊:“大人!大人!阿利斯特阁下他——”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角落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