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誓》兰铃野草

40、抹杀？延续？

　　“我说，你为什么一直戴着这个又丑又土的帽子?”

　　在连续好几天看不顺眼路伽这个造型后，莉娜终于问出心中疑惑。

　　始作俑者安安静静坐在路伽身旁，不发一言，透明的杯壁触到冰凉的唇，摇曳的橙红液体随之流入喉管。洛维斯敛了敛神色，极轻地挑了下眉，朝身边人投去一丝目光。

　　路伽回瞪洛维斯一眼，依然闷着不回答。

　　莉娜又把目光转向洛维斯:“你给他挑的？”

　　洛维斯淡然得仿若置身事外:“是他自己费了好大精力才找到的。”

　　路伽气急败坏，打断他的幸灾乐祸:“要不是你命人把帽子之类的东西扔了，我至于捡这玩意儿戴吗?”

　　“我可没逼你戴。”

　　莉娜好奇玩味地探究着二人，看似剑拔弩张的气息，实则充满了快活。她细细观察路伽身上异样的地方，终于从帽子下钻出的几缕头发发现了异常。

　　“你的头发——”

　　路伽再次闷声不说话，用凶狠却毫无震慑力的余光瞥向洛维斯。

　　“难怪。”莉娜双手环胸，随意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玩笑，“要是我辛辛苦苦养长的头发，被人随意一刀切了，我也会发疯。”

　　“我也没想到，原来某个人那么注重形象。”

　　“洛维斯，他这个年龄在人类世界在意形象也正常——”莉娜支着下巴，好奇帽子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发型，“正值年纪和样貌鼎盛的时期，不好好收拾自己怎么获得小姑娘的青睐?”

　　洛维斯的眼神闪烁片刻，不过瞬即恢复原样。

　　“不过这个地方与外界隔绝，见不着人类姑娘，房子里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个人，就算出丑也没多少人知道。”莉娜笑呵呵，继续道，“而且，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完全可以拦住一个会打理头发的仆人，以洛维斯的名义胁迫他帮你修剪。”

　　不提建议还好，一提建议，莉娜明显感觉路伽的气意比刚才更浓了。

　　路伽的闷声不语令洛维斯忍不住开口回答:“我提前跟所有的仆人吩咐过，禁止他们这么做。”

　　莉娜啧啧:“这么无聊的游戏也要防备着。”

　　“走了。”路伽径直起身上楼。

　　“啊......还是这么没礼貌啊，每次都走得不顾主人心愿。”莉娜笑道，“但谁让兄长大人喜欢呢?你说是不是啊，洛维斯?”

　　洛维斯没理会莉娜的话，跟着路伽上楼了。

　　他推开卧室门，床上的青年正背着他侧躺着，看不清脸，只看得清一个背影。

　　“sweety.”

　　路伽没搭理他。

　　“......”洛维斯又道，“路伽。”

　　床上的人有了点反应，却仍没转过身来看他:“做什么?”

　　“把仆人叫来，给你重新剪头发。”

　　路伽硬刚:“不去。”

　　“你一直戴着帽子不取下来，时间久点，头发丝里藏着的味道就快赶得上人类腐烂的尸体了。”

　　“那让我烂在床上好了——”路伽不知道是自暴自弃还是故意惹洛维斯生气，“斯特兰德先生不是最喜欢整洁了吗？能恶心到您的事，想想就开心。”

　　吸血鬼的身影倏地瞬移到路伽面前，他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书一下脱手。

　　洛维斯捡起掉落的书，看到书名后微微皱眉:

　　《血族轶闻二三件》

　　不用多翻，只需看见书名，洛维斯便知道里面讲的是什么。

　　伊特拉大陆“赫赫有名”的书籍，几百年来稳居销量前列，讲的大多数都是些知名血族的花边桃色故事。

　　洛维斯的目光重回路伽身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心中莫名而来的心虚感，像极了从前上课时偷看漫画书被抓了个正着。

　　他几乎是下意识狡辩:“了解本地风土人情。”

　　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多了些别的意味儿，仿佛在无声诉说怀疑。

　　“那你找错书了，这里面的故事，十个有九个都是假的。”洛维斯随意翻翻，又合上还回去，“很多故事为了博人眼球，夸大其词，大家族的血族基本没一个能逃脱他们的杜撰。”

　　路伽“蹭”地一下坐直身子:“可我找了半天，也没在里面发现洛维斯大人的故事。”

　　洛维斯悠悠盯着他，半晌道:“也许不在这个系列里。”

　　路伽想了下，在血族几百年甚至更长的寿命里，这类书出了这么多期，也挺正常的。

　　“不过莉娜姐的倒是挺多——你看这书最后一页:‘血色玫瑰如何绽放于伊特拉的黑夜?贵族男性又因何前仆后继?一切尽在下期内容《谁是斯特兰德小姐最爱的男人》，支持提前预购，送货上门。’......”

　　“骗你买下一本的噱头。”

　　自莉娜的绯闻第一次被写入这本书时，销量直接猛翻好几倍，于是乎到后面，里面的故事越编越离谱。

　　“真厉害......”路伽翻阅书本，饥肠辘辘地读着，仿若打开新世界大门，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洛维斯说话，“上面还怀疑斯特兰德伯爵与莉娜小姐血缘关系的真实性，有传言说她根本不是斯特兰德伯爵的子嗣，而是情人，不然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把一个身上流着异族血液的人带回来......”

　　洛维斯为这荒唐的猜测哑然失笑：“但凡是见过他们俩的血族，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写这本书的血族应该庆幸自己躲在文字背后，否则以莉娜的性子，指不定会让他变成什么惨样——毕竟啊，她可是很讨厌那个男人的。”

　　路伽当即问出口：“斯特兰德伯爵以及那个男人，是指你们共同的父亲么？”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洛维斯玩味漂亮的眼睛正观察着他，似乎看出他的意图。

　　那些斑驳的光影点缀在紫色的星海里，全都化成了眼尾的笑意，洛维斯的声音染上温柔亲昵的安抚，一字一句仿佛要将人融化:“没关系，sweety，有什么好奇的，直接问就好了。”

　　他娓娓道来，语调不似在讲一个故事，反倒是正在念一首诗——路伽很早便有这种感觉。恍然忆起他们之间隔了千年的岁月沟壑，一个普通人类十几年的光阴在他面前又算得上什么呢?沧海一粟，天地蜉蝣。所以洛维斯才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无时无刻不压制路伽一头。

　　然而某些方面又被强行截断，空白得如张尚未着墨的白纸。

　　“经元老会认可的伴侣，与之结合生出符合这个规则下、基因最好的孩子，为何仍存在执意将私生子带回来的血族呢?——直到我看见莉娜。”洛维斯陷入某种沉思里，“我的父亲是个极度自恋的人，也许最初让莉娜回到斯特兰德是为了防着我，可时间久了你才会发现并不完全是这样的，他们太像了，不单单只是容貌方面......”

　　洛维斯目光重新聚焦路伽身上，清浅的笑意不减：“你说得对，在差异中寻找相似来获得认同，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人总是会不由自主接近与自己相似的人，不是么？血族是这样，我对你也是这样。虽然目前我还不知道那相似到底是什么，不过我正在探寻，或许等哪天找到了，解开疑团了，对你的热情自然而然就下去了。”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出生起，父亲对我格外冷淡，因为我不像他，更像自己的母亲，不过相似的那部分，很早之前就被我扼杀了，是母亲强迫我的——也不算强迫，事实上那是每个继承人都会经历的事。”

　　洛维斯脸上没有任何伤感，这对他来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他是血族规则下制定的秩序一栏，他很早就清楚这一点。只是偶尔，提及“相似”一词时，眸中有一瞬的茫然。

　　掌心温热轻柔落在吸血鬼脸上，这是下意识的举动。路伽再次被蛊惑了，惊于自己身体做出的反应，想抽回手时已经来不及，洛维斯牢牢抓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

　　“你的眼神，像是某种怜悯。”

　　【“别总是拿你的人类思维来理解血族。”】

　　柔软的笑意浮于表面，凉意却浸入路伽的骨髓:“我喜欢你一直看着我，不管那目光到底是什么样的。”

　　洛维斯的吻蜻蜓点水般落在路伽掌心:“莉娜如果不是我妹妹，我们会相处得很愉快，她的身份本就不该存在血族制定的规则之内......我迟早会杀了她。”

　　他的话风轻云淡，认为一切理所当然。

　　“总觉得有些惋惜，毕竟莉娜与我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路伽感受着手背传来的丝丝凉意，任凭四季变迁、昼夜轮回，吸血鬼的体温始终如这片凝固的大陆，亘古不变，人类的幽幽声化成了风中的一丝叹息。

　　“杀掉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会让你觉得杀掉了一部分自己吗？”

　　紫色的眸光有一瞬的迟疑，随后便是层层叠起的笑意：“这是个很新奇的观点，”

　　难言的思绪笼罩于心间，路伽不经意抬眸，恰见皎皎流光落在自己身上，灼灼如火。

　　“想不通的事就别想了。”路伽一下失了重力，被洛维斯强行抱起来，“真难以相信，我竟然忍着你发丝的味道，聊了这么久。”

　　“是啊，大人不仅忍了这么久，还一边嫌弃一边抱了起来。”

　　路伽说完往他鼻尖凑，洛维斯本能蹙眉避开，看到怀中人作恶的目光时却毫无苛责之意，只是加快了步伐。

　　几个仆人早早地就站在房间里等着，手上拿着理发的工具。

　　“把其他地方修剪下，后脑勺的发尾可以留长点。”

　　洛维斯吩咐完，凑近路伽，看着镜子里的人:“我在期待你留长发的样子。”

　　“sweety，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