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花言言

1、满月

　　楔子
　　苏颜把车子停进修车行趁着空闲去买了一杯水，还没到七月，L城的天气已经热得像是下了火。等她回来时已经有师傅趴在车底检查，那是个年轻的背影，背对着她看不见脸，耳后的皮肤上沾了一小点油垢，和头发一样的颜色。她没有着急上前，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直觉上他应该是有一副她喜欢的长相，斯文白净的，带着天真的纯情。看着他站起身，苏颜自嘲地笑起来，看来不论到什么时候自己都会是沉迷美色的女人。
　　只是等他回过头时，苏颜再也笑不出来。对面的人确实有一张她喜欢的脸，那是她喜欢了七年的一张脸。她愣了一会才勉强出声，“方凯？”
　　对面的人也愣起来，反应过来后特意把手在T恤上擦了擦才伸向她，“苏颜，好久不见。”

　　1、
　　晚餐是方凯推荐的地方，在一个临湖的小餐馆。餐馆不大布置得却小有情调，座位间用竹帘隔开，窗外是一小片睡莲。天色已晚，只有荷叶平铺在水面上，偶尔有一两颗水珠滚落到湖里，映出天边纯白的月光。
　　老友重逢应该是愉快的事，但是苏颜看着方凯身边小小的孩子始终高兴不起来。方凯的眼里终于不再只有她一个人。苏颜端起酒杯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伤感，他们错过的是一个人，是一段情，还是相互依偎的后半辈子？她想自己始终是分不清了。吃完饭后苏颜开车送他们回家。车子是租来的，她还没有过来，林俊已经帮她准备好，林俊对她总是体贴的。
　　入夜后暑气已经退去，车窗里灌入凉爽的风。窗外是满月，路边高大的树木长长的枝桠相互掩映遮盖了头顶的那一小片天空，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间洒落下来。车里很安静，只有方凯轻轻拍着孩子后背的轻柔声音。苏颜抬起头，后视镜里方凯看着她，漆黑的瞳仁中映出她的脸，模糊不清。
　　她掩饰地笑笑，“我以为你会带我去大学附近的小餐馆。”
　　方凯低下头，“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没有必要刻意去怀念。”
　　苏颜抿紧了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方凯也变成这样绝情的人。
　　下车时，孩子已经睡熟了，窝在方凯怀里蜷成小小的一团。苏颜伸出手拂了拂孩子长长的睫毛，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来。
　　苏颜没有上楼，看着方凯上了楼梯才回过头，身后却传来方凯的声音，“苏颜，你有没有想念过我？”

　　2、
　　我最喜欢看你扎着高高的马尾，穿一件白衬衫背着大大的画夹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即使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我觉得那也是好的。

　　苏颜醒过来，梦中那个男人的声音近在耳畔，她记得他喜欢牵她的手，或者轻轻摩挲她的额角，掌心温暖粗糙带着她熟悉的纹路，那时候她想过要跟他一生一世。对着镜子苏颜把头发高高的束起来，往事总是不可追。
　　方凯打开了院门领着苏颜走进来，院落有些陈旧，但是打扫得很干净。石板路的边角里有没清理干净的青苔，在早晨未散的轻雾里露出模糊的一点绿。苏颜拿起相机调好焦距拍下来。
　　方凯跟在她身后，苏颜看出来他的生活过得不好，身上的T恤都是旧的，领子已经磨出毛边来。苏颜想起他在修车行的工作，现在又帮人看院子，忍了几次还是问出来，“你现在怎么弄成这样？”
　　“没什么，混得不好呗。”方凯显然不愿多讲，转移话题道，“这次会留几天？”
　　“只是协会组织来采景，差不多就一个星期吧。”
　　“怎么不画画改摄影了？”
　　“不喜欢了，反正我本来就没有天分。”
　　“苏颜，对不起。”身后的人莫名其妙地道起谦来。
　　苏颜转过身，“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苏颜，不要因为我放弃任何你自己喜欢的事。”
　　“我不会的，你放心。”

　　苏颜背着相机在院子里四处采景，她知道身后盯着她的目光又变得跟最初一样，带着不相称的羞涩和腼腆，是她迷恋的那种纯情。那是她爱过的人，从最初的无知无觉，到最后的刻骨铭心，其中的过程仿佛是一场拉锯战，那时的她最喜欢问，你爱我吗？
　　他说，爱，我最爱苏颜。

　　林俊来得很突然，苏颜正坐在酒店房间里修照片，门口传来敲门声。打开门林俊把她抱起来转了一个圈。苏颜伏在他的肩膀上，笑着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公司有一个项目，过来出差。”说完林俊吻了她一下就去洗澡。
　　苏颜帮他把西装挂起来，里面掉出一个纸条，她展开来看上面是方凯的地址。苏颜看完后又不动声色地放回去，她知道林俊看她看得紧，她也从没有戳穿过，一直以来她都只想息事宁人，只是这一次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林俊洗完澡出来他们到酒店花园里逛了逛，傍晚的空气中还带着白天未尽的燥热，夕阳躲在假山后，映出一片橘色。苏颜牵着林俊的手在公园的小路上慢慢走，雕花的石板路硌着脚心带来微微的麻痹感。
　　林俊细细观察她的表情问，“你不高兴？”
　　苏颜继续往前走，状似无意地问他，“林俊你信任我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看到你口袋里的纸条，上面是方凯的地址。”
　　林俊拉着她停下来，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苏颜，请你原谅，我是善妒的人。我不想节外生枝，毕竟你曾经那么爱他。而且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去看了他们一眼，你相信我。”
　　“好。”苏颜应了一声趴在她怀里，她是懒惰的女人，伤脑筋的事她都不愿多想。

　　当晚，林俊留下来，他们躺在床上，窗外已经不是玉盘般的满月，半遮半掩在云层后的明月缺了一个角。
　　林俊靠在她的枕边抚摸她的脸，他说，“苏颜，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在透过我看别人，你这样我很害怕。”

　　3、
　　苏颜接到方凯的电话已经是夜里十二点，方凯的声音在电话的那一头已经慌乱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苏颜紧张起来，胡乱地套好衣服就往外跑。林俊拉住她，“怎么了？”
　　“方凯出事了。”
　　林俊皱了一下眉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方凯家门口，苏颜没等车子停稳就跑下去。方凯蹲在在台阶上，怀里的孩子满脸的鲜血，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他说，“苏颜，我的孩子。”她来不及细想已经走过去把他们抱在怀里，她握着他的手安慰他，“方凯，我们去医院，不要害怕。”

　　孩子是收衣服的时候从板凳上摔下来，磕破了头，方凯回来时孩子已经昏过去，看着地上的一滩鲜血，他被吓坏了。到了医院方凯窝在长椅上，整个人颤抖着越发说不出话来。苏颜接了一杯热水给他，方凯接过来抿了一口。他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林俊，拉着她的手说，“苏颜，谢谢你。我太着急了，只想到你，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苏颜把手搭在他的脖颈上，“没事，不用担心。”
　　“是我的错，他还那么小我不该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是我害了他。”方凯捏着手里的杯子，当着她的面哽咽着哭起来。苏颜情不自禁把他抱在怀里，那么多年她也没见过几次他的眼泪，现在就这么哭出来，她想方凯真的是被吓到了。

　　孩子做了手术，昏了两天终于醒过来。方凯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孩子睁开眼的一瞬间，他欣喜地去亲吻他的脸。苏颜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抱在一起的样子安下心来。
　　方凯发现她后把孩子小心地放回床上，冲她走过来。
　　“孩子没事了？”
　　“嗯，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谢谢你，苏颜。”
　　“我要走了，方凯。”苏颜盯着他的脸，努力地想把他的样子记下来。
　　方凯看着她低下身子似乎是想吻一吻她的脸，最后终究是克制住了，又站回去笑着对她说，“一路顺风。”
　　“谢谢。”
　　走出医院门口，苏颜翻开相机，镜头里的孩子趴在方凯的肩头，睁大了一双眼，好奇地看着她。她觉得自己应该有一张方凯的照片，这是她最后的想念。

　　4、
　　本来就没什么行李，苏颜整理起来很快，林俊已经订好了机票，明晚她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也许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苏颜站在窗前想最后一次看一看这个城市的夜景，门铃突然想起来。她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她认识她，是那个餐馆的老板。
　　苏颜把她请进来，礼貌地问，“找我有事？”
　　女人没有坐下来，只问她，“你要走了？”
　　“对，明天的飞机。”
　　“你又要离开他？”
　　“不，是他先离开我。”
　　“那个孩子不是方凯的。”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活得那么辛苦？”
　　苏颜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想知道。”
　　“他被人告了密，被学校开除了。只有最后一个学期了，他辛苦了那么久最后什么都没有，只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儿子。”
　　“那不是我的错，是你姐姐害了他。她不该挺着大肚子去找他，更不该这样利用他。”
　　“是你没有耐心，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转身就走了。”
　　“我不需要有这种耐心，这件事里我没有任何错。”
　　对面的女人沉默下来，良久才说一句，“苏颜，你太残忍了。我姐姐她已经不在了，你仍不肯松口。”
　　“我爱方凯，太爱他了，所以这样的错不能容忍，你不会明白。”
　　“苏颜，你知道告密的是谁，你怎么还能跟他在一起？”女人盛怒中甩了一句话走出去，随后又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扔给她，“看看他是用什么样的方式爱着你。”

　　笔记本已经有些旧了，页面的边缘有些发黄，苏颜翻开来，里面是熟悉的字迹一笔一划都写得认真，带着软软的温柔。她翻到其中一页，日期被红色的水笔着重圈起来，下面是日记的内容：
　　苏颜，我收到你的结婚请柬，我做梦都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最后梦里也看不到。
　　苏颜，我后悔了，可是我知道这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回不去了。
　　之后是一厚叠的空白，直到最近几日才有新的内容：
　　六月十五日，苏颜回来了。
　　六月二十日，苏颜又走了。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有泪滴在上面，晕开一个墨色的圈，他说，苏颜，你还会记得我吗？
　　那本笔记本里，没有她的日子，除了日期都只有空白。她把日记抱在怀里，那些空白仿佛摞在她的胸口，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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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就素小短篇，如果觉得矫情请忽视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