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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风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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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钟声悠悠响起,闻世芳凝神望去。
云海上,一个白袍修士一跃而出,身前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五朵琼花。
“第一位,倪家倪晞。”听风台修士朗声道。
看台上的倪家众人都各看各的,没什么反应,似乎这是个理所应当之事。
“切。原来是倪家人。这有什么了不得的!”不知哪家的黑衣修士一脸不屑。
“这位更是其中佼佼者呢,”另一个瘦高个儿阴阳怪气道,“听闻他平日里就喜欢在云海里瞎折腾,这会儿可不得是第一吗!”
那修士出了云海,便匆匆交了琼花,一溜儿烟地不知跑去了哪里。
大抵是睡觉去了吧。
昨日倪蔚给两人好生科普了一番这届金秋会的看点,这位倪晞虽只是个镶边的,但倪蔚一口咬定他会第一个找齐五朵琼花出云海。
毕竟,这位最大的爱好就是在云海里找一朵大大的、棉花般的云,然后快乐地跳进去睡大觉。
他对云海的熟悉程度,倪家恐怕无出其右者。
隔壁,倪震宇一身威严的白底金纹法袍,正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双眼死死盯着一块听风壁。
听风壁上正是倪霁和另外一位金纹白袍的倪家修士。
不知为何,两人面对而立,神情肃穆,透过画面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剑拔弩张。
正当两人似乎蓄势待发之际,一轮弯刀从缓缓飘过的白云中一跃而出,寒光直逼倪霁,另一道金光穿透层云,自二人脚下偷袭而来。
倪霁轻巧地一侧身,与弯刀擦肩而过,脚尖轻轻一点,如生羽翼,长剑如长了眼般刺入云中,只听一声惨叫,一个白衣修士便抱臂而出,挥出一朵琼花,便逃也似得往云下一跳。
另一位倪家修士则甚是一脸冷漠,一柄长剑似玉非玉,出手便是风卷流云,周围骤然冷了几分。
那修士将长剑往脚下狠狠一挥,正将跳下去的白衣修士和云下的修士罩了个彻底。两人被剑气兜头一击,腰上宝钟灵光一闪,带着两人出了云海,两人彻底落败。
面前唯余三朵琼花。
倪霁把白衣修士先前扔出来的一朵琼花捡过来,正好凑了四朵,推了两朵给对面的剑修。
那剑修毫无反应,只死死看着倪霁,好似她头上插了百十朵琼花一样。
“铛铛铛——”
钟声连响几声,听风台修士有条不紊地报道:“第二位白玉京钱小寒,第三位白云门章之康,第四位散修叶斯。”
钟声似乎惊醒了那剑修。那人臭着脸,终于挥手收了两朵琼花。
倪霁略一抱拳,二人便对向而行。
身边,倪震宇轻轻叹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
闻世芳心中一动:“倪怀雪?”
倪震宇点了点头,铁板一块的表情终于裂了一道缝,显出隐隐忧色,“她心高气傲,天资也高,正好到了照神境大圆满,对这次金秋会的头名势在必得。”
虽然倪怀雪和倪霁撞上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能拖则拖,这样云州榜上倪家的名次也好看些。倪震宇暗自盘算着。也许……
看台上,白袍的倪家人神色各异。倪震宇再次显出板正威严的模样来,一一扫去,心中又多了几分成算。
闻世芳看了看她的小师侄,避开了倪怀雪之后,停在了一朵黑紫的雷云边上。
此时她身若游龙,避开了道道银线般的雷光,一剑从雷云中挑出了一朵粉嫩的琼花。
随后,毫不停留地绕开雷云,剑光开路,飞驰而去。
“漂亮!”不知哪人高叫了一声。
闻世芳面上有些笑意,确实很好看,雷光映花,花衬剑客。
若她没有数错,这就是第四朵了。
“倪家何时出了这样一号人物?”有人问道。
“我怎知?说不定是特意藏着的呢。”
“非也非也。在下不才,交了几个倪家好友,据说是那位回来了。”
“啥,说人话,哪个?!”
“那个!!”
江潮生应该来的。闻世芳饶有趣味地听着台下人的闲谈,心中不无遗憾。她可最喜欢这种场景了。
又转念一想,若是她千里迢迢过来看这个,那恐怕是真要出大麻烦了。
“铛铛铛铛——”
又是几声连响。
不知怎的,这一届参赛的都喜欢扎堆儿一起来,真是折腾,我可就一张嘴。听风台的修士心中诽谤不已,面上仍是淡定自若,朗声报道:“第五位,散修贝司,第五位,碧海门汤九郎,第六位,碧海门张暖,第七位,南华观,何不静。”
刚刚报完,又是几道钟声连响。
众人还来不及对上面几位评头论足一番,就听听风台修士继续拖长了调子唱道:“第八位,倪家倪怀雪,第九位,倪家倪蔚,第十位,倪煦,第十一位,倪家倪霁。”
众人这才炸了锅。
“南华观真来人了?!”
“哪个哪个,是那个穿道袍的不?让我看看!”
“不是,那是个散修!说起来,这一届散修是真多啊。”
“……九郎那一手碧海剑法使得可是真漂亮!”
“哪个,倪霁是哪个!?”
“就那个看着第二不好说话的。”
“等等,那个一身红的也是倪家的?”
“不是那个红衣服的,是那个,那个!!”
……
南华观一向秉着真仙传承,清净无扰的态度,下山的弟子极少不说,各式各样的榜单更是从不参与,眼下出了这一个例外,各路闲人们便盯着云海猛找一番,看看这位难得一见的南华观道人是个什么稀奇模样。
听风台修士忍受着耳边炸雷般的动静,心里虽然好笑,表情却一本正经得跟耳聋了一样,“第十二位,白玉京钱大寒,第十三位,云阳陈知川,第十四位,潜山季伯玉……”
东道主一连五位子弟出云海,名次还都很好看,看台上倪家长老的表情终于松弛了些,面子是有了。
“怀雪这丫头是真不错。”倪岱不由点了点头,“风雪为引,充分利用地形优势,若非比试,则是一击必杀。”
“小云儿也很好。”倪岱又补充道。她觉得此时绝不能厚此薄彼。
话音刚落,长老们刚刚放松的表情又变得诡异了。
“哈哈,确实都很好,很好!”一个两鬓斑白,但驻颜有术,看着很是年轻的长老抚掌大笑,“我倪家真是后继有人啊!”
倪震宇抬了抬眼皮,冲着那人难得嘲讽道:“确实后继有人,人不要太多了。”
众人静默了一瞬,倪岱嘴角一抽,差点笑出来。
另一个玉冠长髯的长老出来打圆场:“唉,倪霆那堆小辈也有几个很是不错嘛。”
倪震宇呵呵冷笑几声,不搭话。
“霁丫头常年在外,恐怕受了不少苦,还是多亏远春君教护有方。”另一个身上珠光宝气的老夫人冲着缓缓而来的几个小辈点点头,笑得像尊慈眉善目的菩萨。
闻世芳:“不敢。”
“哪里哪里——”倪霆抢过话头,还欲继续,倪霁却正好过来了。
于是,他话风一转,摸出一团光球来,笑眯眯地开口:“小云儿啊,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一匹流云缎就收下吧。这流云缎啊,薄而不透,坚韧不破,色润质柔,更难得的天生便有凝神聚灵之效。”
倪震宇面无表情,什么破烂玩意儿。云仓里好东西多的是!
他瞪眼多看了两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想:算了,这玩意儿的成色看着倒还算可以。
“收下吧。这是大长老,单名一个霆字。那边是四长老倪绣宇和五长老倪述宇。”那满身宝光的老夫人冲倪霁笑了笑,指了指对面头戴玉冠的两位长老,又摸出一支雪落松枝长簪,“我是二长老,单名一个霞字。没什么好东西,看你头上空落落的,就送你个簪子吧。”
倪震宇继续木着一张脸,眼神却是嘲讽非常:这个老孔雀竟然把这东西都拿出来了,下血本了啊。哦,也不对,指不定是那簪子太素,她带不惯呢!
倪霁躬身谢道:“多谢各位长老。”
她心中暗叹:千躲万躲,居然是自己撞上门了。她不过是看闻世芳在这里,下意识地走过来罢了。
倪岱尬笑两声,“我穷,送你道剑意吧。”
说着,手上就凝出一道银光,隐约是把小剑的形状,澎湃气息一闪而逝。
倪霁脸上终于带出了些笑意,“谢长老。”
“今日初见,本该送你些什么东西。不过今日匆忙,且容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倪绣宇抚须笑道。
倪霁正欲回话,云海中就爆出滚滚惊雷,震天撼地,瞬间盖过了场外的喧嚣。
众人惊骇看去,只见千丈云海中兀然出现了一片黑得发紫的雷云,此刻正如沸水一般翻滚着。云海上,几个毫无防备的倒霉修士被炸得飞了出去,云海内,正巧身处那片云海的修士纷纷被炸了一身狼狈,好几个都跌出了云海,直直往下坠。
身着嫩绿色法袍的修士脸色微变,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拼命嘶吼道:“……第五十四位,倪家倪阔野,第五十五位,潜山季仲徽。”
虽有了名次,但二人却没有立刻出云海,而是对立在云海上方,周身灵气沸腾,犹自剑拔弩张。那倪阔野手里悬着一座灵光熠熠的小塔,无数银紫雷光正从塔尖射向四面八方。
大长老动了动珠翠琳琅的脑袋,华丽的灵光一时闪瞎人眼,皮笑肉不笑道:“二长老,你孙子真不错啊。”
“出云海,收法宝。”倪震宇淡淡的声音响起,盖过了轰隆雷响。
倪阔野面上显出些不甘,怨毒地瞪了一眼季仲徽,收了小塔,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闻世芳眯了眯眼睛,心道:若是对上了他,确实有些麻烦,不过,倪阔野似乎对这法宝还没完全磨合好。
雷声骤停,千丈云海渐渐恢复至原来缓缓流动的样子。
“季仲徽不是季伯玉的妹妹吗,看上去怎么脾气这么爆!”
“季伯玉脾气很好?你是记错人了吧?季伯玉才是那个一等一不好惹的!”
“这倪阔野好手段啊!”
“倪家是今年祖坟冒青烟了?又是个好苗子啊。”有人如此叹道。
旁边的修士瞬间冒出一身白毛汗,想捂住那人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倪岱恐怖的眼神已经落到了两人身上,杀机犹如实质笼罩着二人。
“对……对……对不起。”那修士哆哆嗦嗦道。
倪岱阴森森道:“这么大人了,应该知道自己不能说什么。”
两人点头如捣蒜。
倪家以海国商贸起家,修士们或多或少都带了点祖上流传下来的好脾气,还算好打交道。可唯独不能在他们面前提起什么祖坟啊、青烟啊什么的。毕竟,十二年前,倪家就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灵火损失惨重。
倪岱恢复了面上的平淡:“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