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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掩天机(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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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严老城主这次给南华道人送了不少好东西,专门算出了个良辰吉日,每一项都力争卡着点儿进行,先是新老城主交接,后是合籍大典。
空中灵光闪烁,各大世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已经陆续前往城主府。世家门派在这上多少都有些讲究,只可惜一般没这情况可以相互炫耀。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自然是怎么花哨怎么来。
两人纵身一跃,上了停泊在十二阁之上的云舟。说是舟,其实更像是画舫,三层小楼精致无比,通身金玉之质。
这次大典,城主府请了声色阁做乐,方寸间绘阵,这云舟就是来载声色阁修士的。
众多法宝中,十二阁的云舟显得毫不起眼,一进城主府,声色阁的修士便带着各自乐器,在高台之下的两侧摆开了阵势。
唯有一个执笛的绿衣男子停了下来,犹犹豫豫地看着闻世芳。
倪霁看着男子,眼里有些探究。刚刚她便察觉到,这个人时不时地便盯着闻世芳一会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如此反复。
照神境,乐修,年纪大概不大。
能找她师叔有什么事呢?
倪霁心头不愉,转头见闻世芳也在看那男子,便不由地想把他抓过来问上一问。
“狄昆,怎么还不来?”另一个修士遥遥喊道。
狄昆低了低头,转身去了。
倪霁有心要问那狄昆是谁,却被谢棠截了胡。
“闻前辈。”谢棠看上去乖乖巧巧地招呼道。
她一身谢家标志性的雪青衣袍,乌黑发髻上一支玉笔神光内敛,整个人神采奕奕。
闻世芳笑了笑,看上去很是温柔。
不知为何,倪霁心头更堵了,不由插道:“师叔,刚刚那人是谁?”
闻世芳偏过头来,半晌微微笑道:“不知。不过,许是故人之徒。”
其实,倪霁的心情还是很好看出来的,起码在她面前。比如,时常微微上扬的嘴角有些耷拉下来,往日亮晶晶的眼睛多了些莫名的委屈。
至于为什么,那便只有天道知道了。她只是觉得,非常有生气。
年纪大又闭了长关就是这样,出来逛逛就是东一个故人之子,西一个故人之徒。倪霁心道。
谢棠扫了扫周围,都是穿得珠光宝气的修士。
等等?
那个是?
兴致高昂的杏花洲少主惊疑不定,眼神又转回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
啧,还真是她,不过,这位定然不是什么故人之徒。
倪霁和谢棠打小一起长大,这人眼神一变她就知道那边是来了什么人物。
只是,谢棠此人却挑了个好时机,轻飘飘一转身便冲着闻世芳再度开口,表情颇为郑重,
“闻前辈,不知前辈可愿前往谢家与我母亲叙旧?”
倪霁:“……?”
“故人久别,自当如此。只是,我还要先去一趟云州,待云州事了,我再去杏花州恐怕也应该不迟?”闻世芳道。
谢棠眼睛一亮,使劲点头,“不迟不迟!我母亲基本都会呆在杏花州。”
倪霁看着谢棠掩饰不了的激动,都怕她把玉笔给晃下来,心道:不过五年未见,怎么就成这样了?听闻风雨山庄弟子山崩于前亦可静坐对弈,她当真去风雨山庄拜师了吗?
“那你……”谢棠的兴奋消失了,难得有些踌躇。刚刚她才和倪怀雪打过招呼,看样子倪霁并没有去仙客来?听闻倪家这些年折损了好几个长老,不知道是真的折损还是另有原因。
谢棠神色转而有些担忧:“那你当心些。”
倪霁冷哼一声:“怎么多读了六年书,反倒更不会讲话了,说得好像琼花台是什么九死一生之地一般!”
谢棠陡然震惊,张了张口,一时竟然没接上。
几年没见,那温和寡言得小剑修居然学会呛人了!
“你说话好听,想刚来的时候,你叫我什么?一口一个谢姐姐,叫得可甜了,如今再叫一个!”谢棠想了半晌,终究不甘示弱,阴阳怪气地开口挑衅。
倪霁:“……”
闻世芳哑然失笑。
铛——
钟声缓缓响起,起先隐微,而后而来越大,如黄钟大吕,闻之令人精神一清。
“要开始了。”
谢棠趾高气扬地觑了眼倪霁,随后飞快敛了神色。
身边奔走的修士一停,迅速回到了自家门派或家族的队伍中。
半空中,一个身着五色法袍的身影忽然降临,威严的灵压力弥漫开来,隐隐与整个锦城的灵力相互应和。
高台之下,满场肃穆,带着五色标识的修士们无声行了半礼。
“严之肃。”谢棠做了个口型示意道。
即将退位的老城主。闻世芳一眼望去,正好和严之肃撞上了眼神。
严之肃冲她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又是一道身着五色法袍的身影出现,却要年轻许多,两人安安静静落到了高台上天道碑的两侧。
天道碑,据说是古仙人所传,专门用以记录天道誓言,如今所传不多。锦城的天道碑更为特殊一些,不知哪一任城主凭着身死道消的风险硬生生将其与锦城地脉相连,以后各任城主因此获得了沟通锦城地脉的能力,芝麻大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被现任城主感应到。
这平常供在城主府深处的碑石就是锦城城主控制锦城的最大依仗。
高台之下,一个身着流丽长袍的修士忽而轻轻敲了一下面前的小鼓。
吉时到。
严之肃开口,声音清亮,面容无悲无喜,场内灵气犹如凝滞,“第三历八百九十三年七月廿一,值黄道吉日,贵客盈门,吾五十年天道誓言今日废止,请诸位见证!”
话音落下,天道碑光芒大作,原本血红的几条碑文渐次变为黑色,几道淡红碑文逐渐浮现,凝滞的灵气也为之一松。
锦城地脉暂时无主。
闻世芳心中一动,场内寒光骤现,几道飞光直逼高台。
与此同时,城主府北侧一阵喧嚣,一道白光直冲云霄,飞速变大,直至将正午烈阳取而代之。
高台之上,严瑶重剑如山倒,杀机毕现,似乎早有准备,不过片刻,几个黑衣人便已死于非命,只留了一个活口。
但,这不是生门的杀手。
高台之下,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惊呼:“天机被屏蔽了!”
众人凝眸望去,是个身着周天星辰袍的道士,此时他正一脸煞白地看着空中的一轮白日。
城主府修士齐动,法器齐出,迅速围住了高台。
天道被屏蔽,那天道碑上所刻下的所有誓言就暂时无用了。更何况,老城主的誓言已然无效,但新城主的誓言还未被完全镌刻上去。
正是好时机。
“天道威严,不容蒙骗,何等宵小,敢用如此下作手段,可敢现身!”严瑶目若寒星,上狠狠一击,大喝道。
“严家操控锦城已有数百年之久,不过靠着一块破碑,这城主之位,是时候该换人坐坐了!”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
一个身着褐黄法袍的中年男子升起,一掌拍飞了围住高台的修士,直向天道碑掠去。
场内杀机尽显,十来个生门杀手暴起,杀向毫无防备的修士,褐黄袍子的焦家修士也面色骤变,猛然向周围人动起手来。
严之肃怒发冲冠,悍然出手,一边喝道:“焦律!王家可是被你屠戮的!”
两人都是观我境大圆满,往日凭借锦城地脉,严之肃自可将人拿下,但此时便也只能与他慢慢缠斗。
高台之下,敲鼓的修士双手持鼓槌,急急敲了三下,场内如斗转星移,分成了数十块,每块之间升起了厚厚的屏障,惟有城主府修士可自由穿梭。
这一块唯有声色阁的修士和外带的三人。
声色阁的修士虽然修为参差不齐,最高不过照神,倒都是老神在在地看戏。
一来出不去动不了手,二来也是他们见得多了。
不知为何,心怀鬼胎的人们向来喜欢挑这种典礼的时候动手。
最后,他们耳朵可都好着呢,那一声“远春君”可谁也没漏听,前面站着一位元君,还能有事吗?
焦家修士很不幸,他们附近的是三山宗的剑修,战斗力一个比一个强,不用城主府的修士帮忙,就被一个个地拿下了。
但真正的生门杀手却更棘手。
十六个照神境,两个观我境,刚好可以组成十八天煞阵。前提是,他们被分在了一起。但此刻,杀手们都在单打独斗。
缠斗间,严氏父女匆忙对了个眼神,从嘉剑出鞘,严瑶纵身一跃,直奔一个观我境的杀手。
重剑漆黑,中间一道金线极为显眼。严瑶身量不高,但使起来丝毫没有不协调之感,剑意凌厉刚猛,霸道非常。
那杀手身法鬼魅,变幻莫测,严瑶却是转瞬间与他斗了数十招,叮当格挡之声不绝于耳。
倪霁盯着严瑶,入了迷。
虽然修界剑道风行,但以轻剑居多,少有重剑,更何况,严瑶剑意凛然,显然已在剑道沉浸久矣,不似郑杉那般只以剑作为法宝的。
另一个观我境本来直奔严之肃,却被一个模样俊美的公子截胡。
“杨之光,”谢棠小声介绍道,“人不错,天资还可以,脾气没那么像杨家人。”
杨之光模样看着斯文,但手里一方金印用得虎虎生威,每一击都似乎力重千钧,被意外砸到的地面纷纷如蛛网般开裂。
代天印。杨家的独门功法之一,也是修士最讨厌的东西之一,被代天印打中后,灵力滞涩难用,并且会在几日内留下抹不去的印记,十分利于杨家修士追踪。
威势有余,灵活不足。
似乎觉得力有不逮,那杀手开始有所留手,只引着金印往禁制上撞去。杨之光见状,脸色一肃,一条半透明的长链立刻从胸口生出,电光火石间便卷上了杀手,将他牢牢地捆住了。
谢棠轻“咦”一声道:“这山河锁可比之前长进许多了啊。”
山河锁,杨家又一讨厌的东西,连带着神魂一起锁,被缠上之后,有如陷入沉眠。传说若是修练到极致,有移动地脉之能。
闻世芳微微摇了摇头,难怪杨之光之前一直不用山河锁,原来是没练好。山河锁若是大成,则惶惶如日,念动链动,又有心链之称。
比杨心岸差得远了。
说话间,那杀手陡然伸手,拼着被山河锁的灵力伤得体无完肤,也要带着金链直直向禁制撞去,刹那间,杨小公子竟被他直接拽得一踉跄。
砰——
禁制抖了几下,轰然破碎。
击鼓的修士身形一晃,猛地喷出一口血。
这禁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时间,天道台下星罗棋布的禁制都跟风中之烛一般晃起来。
“山河锁!”谢棠一拍掌,盯着杨小公子的眼神有些兴奋,“山河锁号称有夺灵气、牵地脉之能,这禁制依靠锦城地脉而建,生门这群人真是挑了个好对手!”
倪霁看了又看,总觉得谢枕山有些癫了。
承袭着杏花洲的尚武风气,谢棠向来喜欢约人比试,曾经一连在白鹿崖上呆了半个月。但眼下,这位杨小公子似乎有些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