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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掩天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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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此时,白袍剑客飘然而至,一剑挑飞了冰蓝长剑,又乘势一转,回身挡住了凤凰虚影,见月寒光湛然,如接天水光。
方才还火炉似的酒楼顿时有了几分凉意。
白袍修士还欲再战,为首之人却是惊疑不定地摇了摇头。
蓝衣少年一击不中,长剑脱手,深深插进了桌上,却不欲罢手,又召出一条长鞭,攻将过来,喝道:“你是什么人,也敢来管我的事!”
那长鞭灵活柔韧,且坚如金刚,又被使得十分刁钻古怪,所到之处无一完整。倪霁闪身避了几次,少年越发得意,不仅喝退了同族,还道:“你长得甚是不错,可惜不该学剑,若此时认输,我便留你一张完好无损的脸蛋。”
倪霁充耳不闻,只一心闪避,渐渐摸清了招式路数,随后整个人如烟云出岫般从长鞭中穿过,带着凛冽剑意直取少年首级,最后长剑堪堪停在颈侧。
剑意浩荡,牢牢锁定在少年身上,他面色煞白,只觉如泰山压顶,双膝僵硬无比,动弹不得。
“好!”楼上蒋瑛探身,大喝一声,又不知从哪里摸了块惊堂木出来,狠狠一拍。
躲在犄角旮旯里的说书先生目瞪口呆,盯着楼上女修的眼神满是崇敬。
吾辈楷模!
也许,等会儿可以问问她是否愿意做三言门的长老?
一声大响震得蓝袍修士集体抖了一下,先前还是一片大好的局势竟是转瞬之间便倒转了。这女子是打哪儿来的!
为首的蓝衣修士急了,盯着少年的眼神满是惶恐,这可是族中难得的好苗子,万不能折在这里。
他急声道:“家弟年轻,不知世事,又被族中长老宠坏了,不知轻重,还望道友海涵。若需要什么赔偿,尽管来提。”
“且不论前因,你族中子弟在此地出口伤人,又毫无顾忌,大打出手。须知,此次大典亦有不少灵兽前来参加,你可敢让他到它们前面讲一讲?至于赔偿,你该找客栈老板才对。”倪霁被蒋瑛逗得笑了一下,执剑之手却是稳稳当当的,盯着那少年修士道。
见倪霁不为所动,蓝衣修士越发着急,若是他堂弟真出什么事,那他恐怕在郑家也呆不下去了!
“我乃洪湖郑家主枝子弟,族中二长老修为已至观我境大圆满,此番亦来了锦城,我若出事,你定逃不了!”倪霁微微放松了一些,少年修士便迫不及待地喊道。
倪霁笑了笑,轻道:“是吗?”
想了想,她把剑锋更移近了几分,又问道:“会怎样?”
蓝衣修士看着少年脖颈骤然出现一条细细血线,满头冷汗,手里紧紧攥住的联络玉牌差一点就捏碎了。
楼上蒋瑛不住咋舌,向闻世芳道:“你这徒弟看着乖乖顺顺的,倒也是个生猛的。”
生猛——
若是对灵兽如此说,那它多半会很欣喜,可若是人……闻世芳不禁扶额,多年不见,蒋瑛的评价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怪。
“不会怎样,不会怎样,”蓝衣修士弯腰弓背赶忙补救,心里暗骂不已,恨不得他这个堂弟生下来就是个哑巴,又对少年喝道:“郑杉!你给我闭嘴!”
他看得分明,楼上那两个频频看过来的女修绝对就是这剑客的师长。这剑客既然如此态度,那绝对是有所依仗。他看不清二人修为,说不定,那两人都是观我境大能!
被当众驳了面子的少年脸色骤然赤红,后槽牙咬得吱吱响。他天资出众,被族中重点培养,从小到大应有尽有,哪有这等屈辱的时刻。
这女修不能留!他那“好”堂哥也是个废物!
倪霁道:“你虽有几分修为,却无半点道心,只不过是仗势欺人。现在,我比你强,我身后亦有长辈相护,按你的道理,不久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了?”
“你——”郑杉还想再说什么,却立刻被蓝衣修士打断:“此番是我们的不是。这酒楼的损失尽数由我来偿付,我堂弟失言在先,此后定备下厚礼,登门赔不是。他在族中被娇惯久了,不知天高地厚,此番出来也是为了见见世面。道友且放他一马,我好回去交差。”
那修士言辞恳切,倪霁有几分被说动了,想了想,便收了剑。
剑意一撤,郑杉立刻就要叫骂起来,却被他堂兄眼疾手快地打晕了。
“多谢道友。”蓝衣修士做了一个长揖,往柜台丢了一个储物袋,便带着一众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多谢道友出手。”身后的秦家修士亦是拜谢道。
倪霁赶忙让开。
“在下秦思棉,且多问一句,刚刚道友使得可是秋水剑诀?”为首的白袍修士道。
倪霁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看来我这客卿令也是给不出去了。”秦思绵叹道。
原以为碰见了个修为卓绝的散修,兴许能给族中多拉拢一个潜力股,谁知却是倪家人。
倪霁笑道:“如今修士云集,城中修士何其多,道友的客卿令总是能给出去的。”
“刚刚一番争斗,我族人有些带了伤,就先告辞了。”秦思棉道。
说罢,便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秦思棉想着郑杉,暗暗摇头。虽说秋水剑诀天下闻名,但天下修士何其多,真正见过的又有几个?秦家因与谢家交好,他先前也碰巧见过秋水剑诀,从此难忘。郑家那个小子,真是除了修为便一无是处,迟早要折在外面,大抵也成不了大气候。不过,他要是真死了,没准还能为郑家少点事。
楼上,闻世芳一如既往静静看着她。蒋瑛翘着脚,喝着酒,磕着瓜子,快活似神仙。
倪霁正准备飞身上楼,却听一道惊疑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倪霁?”
下一刻,一个身着雪青长袍的女修便跳了下来。
那长袍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胸口处却绣着一朵几可乱真的杏花,是杏花洲谢家的人。
闻世芳心头一动,俯身看下去。
一片狼藉中,白袍剑客呆了刹那,愕然道:“枕山!?”
谢棠冲上去便拍了拍倪霁肩膀,哈哈一笑,“真是你!你剑法大有长进啊!你、你怎么在此处?”
“只是偶然经过,从这里再往云洲去。”
谢棠会意地点点头,“金秋会?”
倪霁:“对。”
“大—花儿——”蒋瑛忽地探身出去,一声大喊。
谢棠浑身一抖,眉梢眼角都挂着兴奋的脸刹那间缩成一团,像是吞了一口酸醋,但只是一错眼,她转身时便已然调到了无奈。
“薛前辈。”
她长长一拜,做足了礼数。
“拜个屁!上来!”蒋瑛又是一声大喝。
上去喝酒。倪霁奇异地明白了蒋瑛的潜台词。
楼上,闻世芳正想着谢棠是谁,便被那一声富有蒋瑛特色的称呼呛了一呛。
蒋瑛理直气壮一咧嘴,“呦,怎得还呛了,莫不是太久没见我,都不习惯了?”
闻世芳:“……文卿,许久不见,我可还记得那一声‘秃驴’呢。”
蒋瑛翻了个白眼,往后一仰,郁闷道:“旧事莫提!这不是恭贺你出关么?怎么说到了尘身上了!”
闻世芳满意了,“说起来,你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你我怎么这么有缘?”
蒋瑛指了指正在走过来的谢棠,笑而不语。
“师叔,这是谢棠,谢姨的长女。”两人上了楼,倪霁立刻介绍道。
闻世芳了然,难怪是大花儿。
“前辈好。”
谢棠垂眸而立,规规矩矩地一拜,看上去十分腼腆羞涩,若不是方才见了她兴奋的模样,闻世芳被她骗过去了。
“我姓闻。你母亲近来可还安好?”
谢棠一愣,随后眼睛唰地亮起来:“好!她很好!”
母亲故友,与蒋前辈认识,又姓闻,那便只有那一位!
谢棠简直狂喜,幸亏没推脱了这番差事,要不然就见不到远春君了!这可是目前最年轻的一位元君!
倪霁震惊地转头看着谢棠,她从未见过谢棠这副模样,在她心里谢棠一直是温润端方、谨慎持重的形象。
怎会如此?!
蒋瑛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价值千金的千春水直接撒了半碗。
芬芳酒气中,蒋瑛勾了勾手指,谢棠不由自主地一歪,做到了椅子上,腰间玉笔磕碰到桌板发出叮的一声,“小棠,你这是已经醉了啊!?可惜了可惜了!我这酒你是喝不着了!”
谢棠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整个人窘迫到可怜。
“蒋前辈!你!”
她从未觉得蒋瑛这么讨厌过!
“这回来锦城是因为那婚事?”
谢棠松了口气,点点头,感激地看着闻世芳,开口道:
“此次,严城主与杨公子结秦晋之好,母亲派我来代表谢家送上贺礼。”
果然如母亲所言,远春君是个极好的人!
闻世芳点点头,又道:“你拜师风雨山庄?”
谢棠按捺住激动,点点头,“晚辈师从白珧白大家。”
“白珧的关门弟子哦,”蒋瑛懒洋洋地接腔,“狂客帖修得算是风雨山庄数一数二的了吧。”
“没有没有,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谢棠急忙摆手。
闻世芳笑起来,摸出一个玉瓶,一股淡淡的海腥气弥漫出来,“墨鱼大妖的墨汁,应该对你有用。”
谢棠受宠若惊地收下了墨汁,道:“有用!晚辈一定好好修炼,不负前辈厚望!”
倪霁长叹一声,盯着清亮亮的酒水看得认真。
这么喜欢她师叔的吗?或者蒋瑛说得对,谢棠来之前已经喝多了,所以才会如此亢奋?
蒋瑛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忽而倒了满满一碗千春水递给谢棠,道:“来来来,尝尝这酒。另外……”
倪霁心中警铃大作,蒋瑛的表情很是不对劲。
只听她如传闻中勾人魂魄的妖女般轻轻道:“……你该叫怀梦什么?”
谢棠脸色微微一白,艰难道:“蒋前辈,我……你……”
谢棠求救般的眼神投向闻世芳。
“随你。”闻世芳冲谢棠笑了笑。
她摸不清蒋瑛在做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闻……前辈。”谢棠低下头磕巴了一下,才说出口。
蒋瑛轻笑了一声,满足地喟叹道:“真是可爱。”
谢棠低下的脸腾得红了,她很后悔,很后悔。
蒋瑛曾来过杏花州,当年她还小,居然傻不楞登地喊了一声蒋姨,从此便被蒋瑛记到了现在。每逢这种场合,总要捉弄她一番。到她能喝酒的年纪,甚至被蒋瑛灌了不少酒,然后被忽悠着叫她姐姐!
“谢棠。”
谢棠噌地抬起头,只见闻世芳含笑看着她道:“文卿就是喜欢你这般,下回可别脸红了。”
她觉得有些头晕,闻前辈真是个好人!
身侧,倪霁眼神不知不觉已然沉了下来,捏着酒碗的手青筋毕露。
谢枕山!你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