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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chapter 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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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萤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已经不在玻璃房了,最初几秒,她以为还在梦里,直到耳边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才回过神。
“你醒了。”
她视线一动,看向声源,一个满脸疤痕的女人坐在旁边,四目相对,对方收回视线,看向床头放置的监测屏幕。
陶萤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女人没给她这个机会,先一步开了口:“今天是第四天了。”
陶萤挤出沙哑的声音:“什么……第四天?”
女人在屏幕上点来点去,目不斜视地说:“你的治疗。”
陶萤想起身,忽然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女人又说:“别紧张,等药效过去。”
她定定地看了几秒屏幕上跌宕起伏的数据,随后转过头看着陶萤:“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了梦……
一个接一个的梦。
陶萤不禁又回想起梦里的场景。
当时她冒着大雨追了过去,看到女人被数十个黑衣人团团围住,但女人不知从哪变出的匕首,手起刀落,霎时间了结了十多个黑衣人。
陶萤知道这是梦,却还是看得心惊胆战,那些黑衣人显然不是女人的对手,很快便落了下风。
陶萤的注意力都在那边,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正在靠近,等到反应过来,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想让你的女儿替你去死吗?”
男人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阴沉沉的,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陶萤明知这是梦,却还是捏了一把汗。
女人远远看过来,正是停顿的这一秒,让那些围在她身边的黑衣人钻到了空子,一刀落下,她的手臂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陶萤奋力挣扎,男人依旧紧紧箍住她,冷声威胁道:“你最好别乱动,否则你妈妈会死得很惨。”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道疾风迎面扑来,只听男人痛苦的闷哼一声,骤然松开了手上的力道,陶萤看着飞奔而来的女人,她的表情跟刚才在树林时完全不同,冷静到像是换了个人。
女人伸手接住了陶萤,余光扫过地上的男人,男人死死瞪着眼睛,血迹顺着眉心往下在脸上一路蜿蜒。
插在他眉心的是一把小巧精致的箭,乍一看,那箭就像长在上面似的,深深没入。
“萤萤,姐姐呢?”女人低头问她。
她摇头,“她没来。”
女人松了口气:“那就好。”
原本躲在草丛里的陶源吓得浑身发抖,看到妈妈杀了那么多人,更是害怕得不行,她不敢贸然出去,担心自己也会像妹妹一样被人抓到,到时又会害得妈妈受伤。
她后悔了,不该追着妹妹过来的,她应该去找人帮忙报警的。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剩余的黑衣人再次围上来,女人顾及怀里的陶萤,出手就没有刚才那么果断利落了,陶萤也看出了是自己影响了女人出手的速度。
于是找准时机扑上去,一口咬在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腿上,秉持着偷袭绝不恋战的原则,狠狠咬了一口就翻身滚到地上,配合女人出手。
黑衣人很快就被解决干净了,女人冲陶萤灿然一笑:“萤萤,你可以嘛,小牙还挺锋利啊。”
陶萤笑着摇摇头,忽然有些舍不得从这场梦里醒来。
但梦境终归是虚幻,即便过程变了,结果也不会变。
陶萤看到女人脸色一变,随即抬手用力甩出一道黑影,黑影正中空中闪过的寒光,发出清脆的当啷声,短箭和子弹双双落地。
下一秒,无数子弹同时穿透重重雨幕,赫然对准了不远处草丛里一道小小的身影。
女人猛地拽了一把陶萤,低声道:“跟紧我!”
话音未落,无数短箭从她手中迸射而出,当啷声响起,迟迟不断。
陶源的哭声从草丛里传来,短短几秒,女人已经跑到她面前,将人一把提起,往前推开:“跑!”
接着用力把陶萤往前一搡:“你也快跑!”
女人转身背对她们,在她们身后挡住四面八方的子弹,她手里的刀快得只剩残影,伴随着当啷声,刀上的缺口也越来越多,手臂流下的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她冲着前方大声喊道:“别回头!”
陶萤拽着姐姐的手往银河福利院的方向跑,跑出十多米,一次也没回头。
陶源哭着回头看去,看到朦胧雨幕里无数道黑影冲向妈妈,看到这,她义无反顾甩开了妹妹的手,重新折返回去。
“回来!”
陶萤扑出去摁倒了姐姐,不让她走。
女人的视线穿过人群,冷酷的表情终是透出了几分温柔笑意,那种笑夹杂着无奈和苦涩,但最多的还是不舍。
陶萤也定定地看着她,她们的视线在雨中相撞,久久没有收回,也许是母女之间与生俱来的心灵感应,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陶萤分明看不清楚雨中的人,却清晰了看见了那双眼睛,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女人想传递的信息。
就在这时,陶萤看到她的眼神一下冷了,转过身去,以极快的速度割开黑衣人的衣袖,手法纯熟,将他们一个个绑在一起,随即抬手,刀尖对准了自己,刀尖一偏扎进脖子,爆炸……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那不是电视里演的爆炸,而是另一种她们从未见过的,无声的爆炸。
以女人的脖子为中心,仿佛荡开了一道透明的涟漪,像铡刀一样,在一瞬间斩下了周遭所有人的头颅。
陶萤紧紧捂住陶源的嘴,眼睁睁看着另一波人穿过雨幕前来,迅速清理了现场。
尸山血海在暴雨的冲刷下消失不见,留下来的一部分人继续搜寻四周遗留的尸块,其中一个黑衣人快要接近草丛时,忽然抬起头看向远处,随即转身匆匆离开。
陶萤顺着那人刚才的视线看去,发觉是几个女人带着一群孩子冒雨赶来,她想大概是刚才的打斗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所以才会过来这么多人。
她忽然吓了一跳,发现陶源不挣扎了,连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她看着年幼的姐姐,脑海中浮现出爆炸前的最后一幕。
那个在她记忆里消失多年的女人,她的亲生母亲,还没来得及跟她多说说话就走了,走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别怕。
她迟来的眼泪滑落脸庞,转瞬便被大雨冲刷。
既然这是梦,那就让这场梦走到最后好了。
她把姐姐轻轻放到地上,起身朝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没跑多远,四周的一切都开始崩塌瓦解,她没有停下脚步,一遍遍提醒自己这是梦,不是真的,她冲过了黑暗,被一面铁护栏挡住去路。
环顾四周,她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
“杀了他,你就赢了!”
四周的看台坐满了人,那些人全都戴着面具,有人拄着拐杖,一边大腿只剩肉坨,有人体型壮硕,碗那么粗的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像蜈蚣一样。刚才发出吼叫的人戴的是兔子面具,那人激动地站在人群中间,面具下的脖子又粗又红,旁边的人拉他坐下,他不坐,那人跟他对骂起来。
陶萤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便感觉一道疾风直冲面门,一转头,随即鼻梁一痛,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往后仰去。
她撑着地面起身,在对方一脚踹来时,立刻往旁边滚了两圈,刚稳住,鼻腔突然发痒,她以为鼻涕流出来了,随手一抹才发觉是血。
“愣着干什么?起来啊!”
“这么不经打还上来干什么!”
“不想死就赶紧站起来!”
四周骂声一片,直到陶萤又一次躲开对方的攻击,声音才小了下去。
她的对手应该是个长得很可爱的男孩,约莫也就七八岁,手指上缠着绷带,步子变幻莫测,她之所以觉得是“应该”,是因为此时那张小脸鼻青脸肿,一口牙被鲜血染红,半睁的眼睛充斥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戾气,原本的可爱也变得若有似无。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孩子,能露出这么可怕的凶相。
梦境跳跃得太快,她觉得自己就像在赶过场的游客,时间一到,又会自动跳到下一场,每一场无一例外,皆是走马观花。
她差点忘了自己现在也是孩子。
“哈……”她在喘气的同时,身上的血也在往下滴落。
她低下头,看到了地上裂成两半的猪头面具,以及自己这身被血染透的红衣。
陶萤恍然大悟,忽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那些画,这才明白过来,其实此时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她遗失的记忆。
男孩又想突然袭击,却被陶萤一拳撂倒。
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似乎谁也没想到赢到最后的人会是她。
两秒之后,众人都沸腾了。
陶萤的喘息越发急促,鼻腔的血越来越多,仿佛开了闸的水龙头,血水流了一地,很快汇集成一条小河,她一阵恍惚,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倒在了地上,她看到了血河的另一边连接着另一个男孩,男孩怒目圆睁,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呼——”
陶萤从回忆里抽离,呼吸急促。
坐在她面前的是一直安静聆听的女人,女人穿着白大褂,柔顺长发垂落胸前,她在回忆梦中场景时,女人听得很认真,也许是担心会打扰她,连呼吸都刻意放到最轻。
女人缓缓眨了眨眼,轻声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陶萤微不可查地蹙眉。
“最后出现的男孩是谁?”女人说,“你似乎认识他。”
陶萤的呼吸渐渐平缓,良久,沉声道:“我以前也在梦里见过他。”
“是么?”女人顿了顿,“那你为什么会吓成这样?”
“他在梦里杀过我。”
“杀过你?”
“嗯。”
“他怎么杀的你?”
“这重要吗?”
女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用她那双寡淡的眼睛盯着她,陶萤被看得有些不舒服,问道:“难道这也是被我遗忘的记忆之一?”
女人说:“我想是的。人的大脑很聪明,当它接收到你无法承受这份痛苦的信号时,它就会自动为你开启防御机制,让你忘掉那段记忆,也就暂时忘掉了那份痛苦,而梦境,就是你潜意识的其中一面。”
陶萤说:“可我还活着,这说明梦是错的。”
女人摇了摇头,“人的潜意识是可以被控制的,即便在梦里,你的大脑也会为了保护你,从而修改你的梦境。”
“你的意思是……可能不是他杀了我,而是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