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顺其孜然

1、躲雨

　　依旧是阴云绵绵，三月天里冷空气未完全离去，一连好几天不停的雨，别说人，花都被淋的病恹恹。 　　还没有到上班的点，柳希就被乔阳和一通电话喊起床，叫她去店里开门。 　　“小渠呢？”柳希不情愿地把被子搂紧了一点，闷着声说。 　　“小渠今晚有事情，估计要九点才有空，”乔阳和的声音听着风风火火地，不知道在赶些什么，“你七点必须得给我到店里收拾，七点半准时开门，听见没有！” 　　“我就一唱歌的...”还没有等柳希回答完，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她坐起来一看时间，才六点。 　　而她家离店不过才十分钟步行路程。 　　拉开窗帘，外面不见太阳，雨难得的停了，一片死气沉沉，柳希最讨厌这种天气。 　　潮湿的水汽总是混着冷风从脚贯穿到头，身外没有一处地方是暖的。 　　她找出毛衣和围巾套着，洗漱完，给阳台养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浇了水，出门前又加了件外套。 　　尽管是在春天，但周围没有一点绿色，完全没有春暖花开，路边的叶子挂满着水珠，地上的水坑倒映着耸入乌云的大厦，怎么都看不到头。
　　在路边不起眼的小店铺，她往里面喊了声，“奶奶，我想吃一碗云吞。”
　　小小的铺子里坐满了人，她随意扫了一眼，发现并没有能坐的地方。
　　一位头发半花白，围着围裙的老奶奶从里间走出来，“来了来了，小希今天那么早。”
　　“天好冷啊，睡不着了。”柳希向里面走了几步，钱雅丽在门口边撑开一张桌子，喊她到里边拿个小凳子坐。
　　只差一点点坐到路上面，半个身子挡着路过的风，散开的发尾也被吹动起来。
　　没有葱花的云吞端上来，钱雅丽也顺手拿了张凳子，坐她旁边跟她说白天里她和姐妹那些事。
　　微暗的天色里，只有钱记云吞这里开着满灯，铺里热热闹闹。
　　柳希边吃边和钱雅丽聊天，被吵醒的郁闷逐渐散去了点。
　　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柳希在这家小店遇到了钱雅丽，在得知她是独自出来工作后，给她介绍房子和工作，因为她说，年轻的时候是自己打工，什么都不懂，辛苦的很。
　　一来二去，便逐渐熟络起来，钱雅丽一生未曾婚嫁，无儿无女，倒是把柳希当孙女一般照顾。
　　柳希白天睡觉夜晚工作，平常都七点才来吃饭，那正是钱雅丽关门的点，她就有空给柳希做顿好的吃。
　　等她吃完，钱雅丽捂着她冰凉的手，温度从厚厚的老茧传来，她说，“你这么早来呀，我都没时间给你做吃的。”
　　钱雅丽执着于柳希上晚班，幸苦，不能吃不好，想着便心生愧疚。
　　“我吃得饱，没事。”柳希用手摸摸她鬓边的碎发说，“我有空帮你再染染头发吧，都花啦。”
　　“你还是抓紧时间休息，按时吃饭，不要闹坏身体。”说完钱雅丽又起身走进去，拿着个东西出来，塞到她手下说，“我前些日子看人用这个好像挺暖和，给你买了一个。”
　　暖水袋还很热，她问，“你有没有？”
　　“放心，有好东西我肯定也不会忘记自己的。”钱雅丽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快去上班，别迟到了。”
　　柳希伸手抱住钱雅丽，拍了拍她的背，“那我走了，你收摊慢些。”
　　路上风吹不断，她捂在怀里的暖水袋给予了她在这潮湿的春天里唯一的温热。 　　柳希一步当半步走，只有风吹落几滴雨水，落在头皮冰冷发麻，才能把她赶着走两步。 　　路尽头拐个角看见不远处，挂着“酒馆”两个字的双层建筑。 　　酒馆里还弥漫着前一晚拖洗干净的消毒味道，一打开门就扑面而来。 　　她敞着一半的门，开了盏暖黄的灯，能照见的地方不大，摸着昏暗的光线去把窗给打开。 　　窗户撞着竹风铃响了几响，沉脆悦耳。 　　这酒馆原身是一位老奶奶的手作工作室，她自觉老来难以经营，想要出售，被乔阳和买来开酒馆。 　　也是这个原因，店里各处摆放着老奶奶的作品，几乎都是用竹子制作的。 　　等她慢悠悠地把店里的东西都放好摆好，走到舞台上拿起吉他调音，拉起链将暖水袋裹在身上，然后开始自顾自地哼着歌。 　　身处暖光和竹绿之间，柳希突然想起最近上映的一部电影，在手机上无意间刷到的。
　　具体内容没有看是什么，倒是听了下主题曲，她只记得旋律，还没有记住词，只好随便弹弹。
　　雨是突然下大的，密集的雨声让她甚至只能听见一点点琴声，看不见挂钟上的时间，她祈祷阿南能够在瓢泼大雨里顺利抵达。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柳希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大门那边问，“阿南？”
　　来人似乎并不是男生，她隐隐约约看见好像是个长头发的，也没有出去迎客，撑着吉他说，“抱歉，我们还没有到营业时间哦。”
　　“打扰了，我是来躲个雨的。”
　　外面的建筑仿佛被雨突袭，叮铃哐啷地响，屋内有一瞬是莫名的宁静，让她一下就捕捉到那人的声音。
　　如雨中飞燕撞进她的心里，在春天的泥地里撞出一个小小的坑，生出草芽一片。
　　柳希放下手中的吉他，站起身去开灯，灯亮的瞬间，她看见那人也正好朝她看来。
　　时间仿佛静止，来人望着她似有所思。
　　“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站在门口。”
　　她回过神抱歉地一笑，“还没人来呢，所以我没开灯。”
　　“请进来吧，”柳希到柜台拿出杯子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说，“我不会调酒，你先喝杯水。”
　　“不用了，我等雨停就走，麻烦你收留了。”温菡在门口拂了拂肩膀和袖子的水珠，才走进门来坐着。
　　美，这是柳希见到她的第一反应。
　　很少有人能有英气和漂亮并存的气质，眼前的女生便是这样一个人，好看得有点超脱于世。
　　走近时她发现对方还要比她高点，穿着一身宽松的灰西装，披散的长发卷卷如海浪。
　　还带着一股淡淡的不知名香味。
　　她似乎有些局促，四处寻望着能坐一下的地方。
　　“来这里坐吧。”柳希指了指眼前的桌子。
　　“谢谢，”温菡从刚开始就注意到她肚子，便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您是……”
　　话没讲完，注意到她的目光的柳希把外套拉链拉开，拿出暖水袋，“是我奶奶给的暖水袋。”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她去把袋子放好后，回来在吧台撑着下巴说，“姐姐，有没有人夸过你，特别帅气，好看。”
　　对于突如其来的夸奖，温菡呆住片刻，有点不自在的说，“谢谢。”
　　“姐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看起来像是个老板娘。”她左瞧瞧，右瞧瞧，好像也看不出什么来。
　　“医生，”温菡喝了口水说，“我是医生。”
　　“穿的这么……”柳希思索着说，“商务？”
　　温菡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说，“下午开了会，要正式点，我还没换。”
　　“原来如此。”
　　空气又一下安静下来，貌似雨变小了点，柳希又重新去拿起琴弹了起来，时不时唱一句词，温菡没太能听出来是什么歌。
　　她就这样慢慢唱着，她也这样静静听着。
　　又快哼完一首歌的时候，门口有人匆忙收伞进来，这回柳希没叫错人，“阿南，迟到了，扣工资。”
　　阿南吓得抬起手看手表，明显离七点半还有十几分钟，“你别唬我啊。”
　　他去衣间换了身衣服出来，小马甲背心搭配，很有调酒师风范。
　　看见温菡前面放了杯白开水，提起调酒杯说，“姐姐要喝什么，来一杯。”
　　“不用了，”温菡刚想开口问怎么都喊我姐姐，就被柳希抢先一步说，“人家不喝酒。”
　　她让出位置给阿南说，“怎么这么自来熟，一开口就喊人姐姐，要说——美丽的小姐。”
　　“不是你朋友嘛，喊姐姐亲近点。”
　　“叫我温菡就行了。”温菡话音刚落，手机便响起来，她拿出按了接听，“喂？”
　　阿南和柳希都停下了说话，又听她说，“雨太大了，我中途避着，马上就到。”
　　等她挂了电话，柳希坐到她面前，看她外套上还没干涸的水迹，说，“温医生，这就要走了吗？”
　　“嗯，快到时间了。”温菡一副不着不急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赶，不知道是想走还是不想。
　　“那还是快点吧。”说完柳希不知道跑去哪个储物室里拿出一把墨绿色的雨伞递给温菡说，“喏，给你，第二医院离这里还有一段路吧。”
　　温菡听她说出医院名，稍稍顿住后没有客气，接过雨伞，跟柳希往外走，“谢谢你，有机会会来还你的。”
　　柳希推开门，倚在门框上说，“要是没机会呢？”
　　温菡撑着伞站在雨中回过身去看她，见她在台阶上抱臂站着，笑的有点像只小狐狸，她把伞移高了点，让柳希能看到她的脸。
　　“你刚才唱的歌叫什么名字？”她问。
　　“不和你说，”柳希回答，“等有机会再告诉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温菡浅浅地笑了，向她挥了挥手，“再见了。”
　　“再见，温医生。”柳希朝在雨幕中消失的墨绿色挥了挥手，转身回了店里。
　　阿南看她恋恋不舍的样子，真诚地发问说，“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温柔的，这就是男女有别吗？”
　　“想太多，”柳希走进去路过他的时候看都不看一眼说，“就没把你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