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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看不见的屏障 ...

  •   扬州城在唐良晏的梦里又下起了连绵不绝的雨。

      他站在扬州老宅子的屋檐下,抬头看着雨水流下瓦当,珠链般垂在身前,水珠溅落在他怀里包着桂花糕的牛皮纸袋上,绰绰落下几个深浅交杂的痕子。

      这是他幼年时每年梅雨季都会做的一件事,透过雨幕看庭院里的山水,聆听池塘落雨密麻的雨声。

      要是现在能喝上一杯绿杨春茶就更好了。

      他在梦中抿起唇,身上穿着一件水绿的长衫。他低头看着,记着这是他十几岁时的衣服,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拿不定主意。大脑像蓄满了棉花,周流他的意识慢慢飘向天际,将他变成雨幕外毫无思想的稻草人,不带任何情感的漠然接受庭院里的一切。

      于是他又看见了一个自己,背对着唐良晏,打着赤脚在池塘里抓青蛙,爷爷推开身后的木门,撑着纸伞焦急蹒跚到他身边,幼年时的自己转过身,却看不清脸,听声音很快乐的说:“爷爷,上次我抓青蛙,母亲夸我勇敢。”

      爷爷撑伞在两人头顶,担忧的摸摸唐良晏头顶的旋儿,道:“可你母亲现在不在家,你抓了她也瞧不见。快起来回屋罢,要生病可怎么了得。”

      “那母亲什么时候回来?”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去牵爷爷的手,“我想吃妈妈做的油糕了。”

      “等她忙完了就回来了,你身子不好,生病了你妈妈该担心了,跟爷爷回屋罢。”

      唐良晏印象里爷爷总是这样的,总是担忧他,他幼年时的好多乐趣都被爷爷半路截胡。等在长大一点他才知道,是自己长了一副短命的样子,害得他老人家日日不安宁,恨不得拿条链子把自己拴在身边。

      爷孙两个谈着闲话,幼年时的自己被爷爷抱进了屋子。

      他的视线追逐了一阵两人的背影,眼前的景色在唐良晏倒带的记忆中骤然变了摸样,院子里的亭台楼阁成了秋末摆满了菊花的长廊,他爹穿着西装倚在一根柱子边抽烟,他母亲潮流前卫的卫衣超短裙,两人在讨论给唐良晏七岁的生辰服订什么款式。

      肖茶,唐良晏的母亲,她日常穿着要么青春,要么火辣,目光从唐清山拟好的样式上凝视了半晌,“这些衣服是你挑的?什么审美啊,都什么年代了还穿中山装,你儿子七岁又不是七十岁!”

      唐清山一口一口吸着烟,“哪能是我挑的,你儿子子自己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里就两个传统的东西,一个老宅子,一个你儿子。”

      肖茶抿着唇踢了唐清山一脚,美丽的容颜露出嗔怒,骂道:“不是你儿子?”

      唐清山低低地笑出声,微笑着抱住肖茶,边亲吻她的脸庞边道:“那等你去新疆的任务结束,咱们再要一个好不还,这次生个open的。”

      唐良晏很久没见他妈妈了,肖茶就在他们刚才谈论的那次新疆之旅中彻底消失,自此唐良晏无数次像今天这般梦回,梦见无数次母亲逐渐模糊的侧脸,直到梦境里的自己蹬蹬跑来,这场难得清明的梦坠入了深渊。

      唐良晏幽幽睁开眼,眼前一片暗红色,从胸腔深处泛起一阵灼烧的疼痛,他艰难的滚动了一次喉咙。意识逐渐清醒,他察觉自己似乎躺在谁的身上,不由得疑惑的屏气凝神,伸出手触摸。

      他摸见了段短刺刺的毛发,手悬停在在发尖处,一时间大脑没明白摸到了什么。紧接着眼前蒙住的红布被扯了半边,唐良晏漆黑的眼瞳适应了一会黑暗,从四周蓊郁的红色枝桠发出的光芒里,看清了自己正趴在霍泽渊的背上。

      而他刚才摸到的,应该是霍泽渊后脖颈上面一点的头发。很短,有点扎,但手感也还算不错。

      唐良晏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面无表情地伸手摸了摸,被霍泽渊腾出一只手背过来,用手背轻轻拍打了一下。

      唐良晏不乐意的抿起嘴巴,胸膛贴近霍泽渊的背脊,嘴唇凑近霍泽渊的耳朵,轻飘飘的说道:“我还以为我死了。”

      霍泽渊竖起一根指头贴住唐良晏的嘴唇,示意他不要出声。

      唐良晏这才发觉众人的处境,他们匍匐穿越在密林之中,那些像涂了脂粉的树枝亮着红光,在头顶一簇一簇蓬勃生长。他借助昏暗的光抬头,看到最前面的是赵禁,之后是长丰,五爷等人,他回头看,霍泽渊的身后还跟着薛瑜,薛瑜见他清醒,冲他笑了笑,忽然抬手冲着唐良晏挥了挥,吸引了唐良晏的目光,又指了指地板。

      他是在让自己……看地下?

      唐良晏揉了揉还在闷痛的胸口,疑惑的撑起一点身子,目光看过去倒吸了一口凉气。

      霍泽渊带着他爬在一团虚无里。

      不只是霍泽渊,这里每个人的身子底下全都是看不见的,他们在上面爬行,好像学会了腾云驾雾,四周野蛮的诡异的大型植株,彷佛闯进了侏罗纪时代。

      唐良晏重新趴回霍泽渊的背上,霍泽渊的肩膀十分宽大,脊背是倒三角,唐良晏的胸膛靠上去,无知觉有种“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心安。霍泽渊也不管他,随他在自己背上动弹,只怕他掉下,抓住他的一只脚踝勾在自己的腰上。

      唐良晏瞪大眼睛,眼睛骨碌碌转动八百圈,无声在心里质问:这样好吗?这种动作太……

      他想把脚踝收回来,霍泽渊头也没回再一次拽住他的脚腕扯了一下,细白的一节暴露在了空中,他顺手用了点力道抽了一巴掌。

      唐良晏登时疼的瑟缩了一下,探头去看。

      红了一片……

      唐良晏气恼的在心中狠狠咒骂霍泽渊,但终究是被打疼了,怕他再打一巴掌,老老实实的趴在霍泽渊的背上,听薛瑜在他背后像耗子一样吱吱的笑。

      唐良晏没安静多久,他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忽然抬头看见长丰,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一道人影,手下意识去摸勾在腰间的背包带,想顺着带子找大熊交给他的背包,却什么也没摸见。

      他慌的一下子要直起身,看了四处所有目光可及的地方,连续的动作惹得霍泽渊扭过头看他,压低声音道:“没打疼你?又不安分?”

      唐良晏没时间听他说什么,瞧见救世主似的凑上去,嘴唇离得霍泽渊耳边近极了,声音小声又焦急的询问:“你下来的时候看没看见我怀里抱住的包,背包带子和我腰间的扣子拴在一起的,那是熊叔的包……”

      唐良晏眉毛都急得皱在了一起,看的霍泽渊想要帮他抚平,他打断唐良晏的话,“薛瑜背着呢。”

      随口交谈的几句话又引起那些伺机而动的生物向他们这边涌来,霍泽渊捂住唐良晏的嘴巴,加快速度向前爬去。

      整段路是到了尽头,再向下爬过去的。

      唐良晏被霍泽渊放下来往下走时,感觉手里攥住的像是一种木头柱子,很粗糙的触感,整体却太划手。他们一路爬到底,在距离地面还有十多米的距离时,一堵高大的墙映入眼帘。身侧血红的树在墙上方断的十分突兀,好似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很强硬的拼凑在一起,连看不见的木柱也摸不见了。

      唐良晏从醒来后,对待这个世界就是一知半解,接二连三超出他认知的东西像ppt似的一页页在他面前展览,让他心力交瘁的同时,大脑也变得更为敏感。

      太敏感就很容易宕机,就比如现在,他的大脑转一阵卡一阵,看见眼前突然消失在半空,连个树根都没见到的巨树,他没跟着赵禁他们直接从柱子边上一跃到墙边,反而探身去摸树根消失的地方。

      一摸更是诧异非常,能摸到,但是就像是他手里抓住的这根木柱一样,看不见了而已。

      他像兔子洗脸那样一只手狠狠摸了摸脸,胸口中抑郁的气怎么也叹不完。霍泽渊已经身手敏捷的落到了下面的墙上,不耐的敲着墙体,督促唐良晏不要掉队。

      真是好不容易从墙上壁虎似的爬下来,脚踩到实地,唐良晏腿软的直接坐在地上。霍泽渊把水壶递给他,他摆摆手,抬头看着霍泽渊,手指指了指嘴巴。

      “应该是没事了。”霍泽渊没有压制声音,这阵声响没有招来什么东西。唐良晏满心满眼的疑惑总算可以问出口。

      他第一个疑惑,首当其冲是大熊,这比他好奇的其他事情都更重要的多,“你们找没找见熊叔,他应该落在和我差不多的地方,我没死,他应该也不会有事。”

      赵禁道:“他没你那么幸运。你活着是因为你落在了空间中的那层屏障上,但大熊……我们在附近找遍了。”

      他长长的一声叹息像是宣告了大熊的死亡,唐良晏沉默了半晌刚,他没哭,大脑仿佛知道这件事情才刚显露出冰山一角,死亡无法在不接近尾声时逼迫出他的眼泪。

      他只是捂住脸,默念了一遍知道的,已经死去的人们的名字,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但他马上就从悲哀中抽离出情绪,他向赵禁询问道:“屏障,为什么那片树林里的半空会有一层屏障?那树上红色的雾气到底是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看不见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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