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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张若霭 ...

  •   明璟真正出名,是在之后的一次茶楼聚会。

      是时九月,明璟没能等来传说中的木兰围猎。

      今年已经是雍正连续第五年取消围猎,一时民间流言又四起。

      如果前三年是出于守孝,那后来说公事繁忙,说身体不适,那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借口。

      于是就有人说他篡位内心有愧,不敢享乐放纵,只好兢兢业业,省得百年后没脸见祖宗。

      后来,连带着从前的传言又重新流传一遍,说他不敢住乾清宫,只敢住养心殿,就是当年弑父,生怕先帝鬼魂半夜回来索命……

      总之流言蜚语,众说纷纭。

      外面如何“热闹”,明璟是不太知道。没了木兰围猎这个消遣,她之前的准备就都白费了,日子又回归到清净闲散。

      这日,弘暾受张廷玉之子张若霭相邀,前往茶楼一聚。

      明璟有心想跟去,又觉得没被邀请,不太妥当。

      她看着弘暾在整理衣裳,像花孔雀一样,暗道他真够臭美。

      “不是说不能结党营私?你还去?”她说。

      弘暾道:“我又不去他家里,只是喝个茶而已,在外面,光明正大得很。

      我与他还算相熟,之前在宫中茶宴,交谈过几次。他父亲张廷玉大人是大学士,朝廷重臣,还是弘黎、弘昼的夫子,我亦时常受张大人教诲,不去说不过去。

      这种应酬时常有之,我总得出门‘打探打探情况’、‘笼络笼络人心’,只不过之前天气炎热,懒得出门罢了……”

      明璟打趣道:“要我说,那位张公子精明得很,邀你过去,是让你去见证他们并没有结党营私,避嫌用的。你堂堂一个怡亲王世子,也就这点用处了!”

      弘暾大笑,敲她脑袋:“你个小机灵鬼,一天到晚抖机灵!”

      弘暾带龙津出门后,明璟闲不住,佯扮成普通公子哥,带上佯装成书童的筠贤和几个仆从,也上街去了。

      今日只是小集,街上人倒不多。

      这条街明璟私下逛过许多次,哪里卖的什么,她了如指掌,但今日她对那些个小物件和小零嘴兴致缺缺。

      她正寻思着要不要到戏楼去听一会儿书的时候,旁边突然泼出一盆脏水,险些浇她一身。

      她躲避及时,饶是如此,还是被溅湿鞋面。

      好大哐当一声,旁边面摊老板显然被长条凳绊到脚,拿着盆,面朝地狠狠摔了一跤。

      筠贤气得找那摊贩理论:“喂!你怎么搞的!怎么平白无故对我们公子泼脏水!”

      那面摊老板连忙爬起来,道:“实在对不住,公子!我原本想泼旁边那臭乞丐,怎想发生这种意外!我给您擦擦吧!”

      说着就弯下腰去,抽下搭在肩膀上的汗巾,想给明璟擦鞋。

      明璟连忙退后两步,实在经受不住他这样的服务。

      筠贤以为她被吓到了,更是以身挡在明璟身前,怒道:“我家公子岂是你能靠近!离远点!”

      旁边被骂是乞丐的,是一个卖笛子、年近五十、身形消瘦的老伯,他穿得落魄,此时也气红了脸。

      他对那面摊老板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已经一再忍让,你还要怎样!”

      明璟挥退筠贤,好奇问面摊老板:“你为什么泼他?”

      面摊老板回道:“公子,不是我要泼他!实在是他卖笛子就卖笛子,还非得在旁边乱吹一通,十分晦气!想吃面的客人都被吓跑了!”

      “公子您评评理,我不吹笛如何揽客!我都已经尽量不在饭点吹了,你还要怎样!”那卖笛老伯气道。

      明璟略一思索,对那面摊老板道:“照你说,他吹得难听,那其他人也觉得他难听吗?也想赶他走吗?你们斜对面就是大茶楼,难道他们不会来赶吗?”

      她又问卖笛老伯:“你在此处卖笛子多久了?”

      那老伯答道:“一年有余……我老家洪灾泛滥,房子都淹了,不得已才上京的……”

      那面摊老板犹豫了一阵,仍是不满。

      “怎么不想赶!那茶楼小二都走到门口了,有个经常光顾的公子给了他一两银子叫他别赶,说是想再听一会儿,那掌柜的见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钱公子酒足饭饱,哪里能体会百姓疾苦,他觉得好听,我们这些草芥莽夫却只觉得吵吵!”

      “那就有意思了!”明璟摇起扇子,笑道:“今个儿我就来评评,到底是他笛子吹得难听,还是你面煮得难吃!老板,把面煮上吧,给我仆从一人煮一碗,你们都尝尝!”

      她问筠贤:“你要不要?”筠贤忙摇头。

      明璟找条长凳,坐到卖笛老伯旁边,问道:“你笛子多少钱?”

      “回公子,十文!”

      “我买一支,你给我吹一个你最拿手的曲子……”

      “好嘞!”

      筠贤不赞同地道:“公子,您又不会吹,买什么笛子!”

      明璟此时正兴奋上头,哪里在乎她说什么。

      她道:“就看看!筠贤,掏钱!”

      筠贤不情不愿地打开荷包,点了十文铜钱给老伯。

      那老伯却先找出一条崭新的长笛,毕恭毕敬地递给明璟,然后才收钱。

      随后,他开始吹奏。

      他吹的那条笛子颜色老旧,声音却清亮顺耳。

      听得出这老伯还是有些功底的,气息平稳,指法自然,就是选曲不太好,带着浓浓的乡愁。

      曲毕,明璟鼓掌,“虽然我不懂吹笛子,但也能听出其中的离愁别绪,好听!筠贤,再赏二十文!”

      “谢公子!”老伯喜道。

      明璟拿着笛子在手上把玩一会儿,又拿起来胡乱吹几下,刺耳难听,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但即便如此,也难挡她的兴致。

      她道:“我看老伯吹得十分容易,原来这么难……”

      老伯道:“公子要是不嫌弃,不如让老夫教公子几个音?”

      “甚好!”

      茶楼里,弘暾听着街上传来的笛音,时不时抿上几口铁观音,还算怡然自得。

      但他其实心想,此时若能来上一壶新出的菊花酿,那才叫真正惬意!

      这个张若霭叫他来喝茶,谁曾想就真的只是喝茶,实在无趣!

      曲毕,张若霭道:“我发现的!不错吧?”

      同行的一位公子道:“闹市之中竟然还有此等音律,不错不错!”

      “就是门口那卖笛的老伯吧?”弘暾道。

      “正是。”张若霭道,“他有一首曲子能将思乡之情发挥得淋漓尽致,不知今日能不能有幸听到……”

      有人道:“你若想听,何不直接叫他上来吹?”

      张若霭摇头:“太容易得到反而觉得一般……”此时,笛声响起,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那首。“你们听!正是这首!”

      等曲毕,弘暾道:“尚可。”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张若霭道:“今日吹得比平常都要好呢……”

      然后他们就说了些别的,暗暗等待老伯吹别的曲子。

      然而不仅没能等来老伯的笛音,还等来了折磨人的单音,就像孩童初学笛一样,难听刺耳。

      张若霭道:“兴许老伯来生意了……”

      后来像这样单个单个的笛音吹了很久,像是在教学一般,听得这些公子哥脸色不耐。

      张若霭打圆场:“看来老伯真是来生意了……”

      一公子哥道:“我盼那买笛之人赶紧走才好,怎么这么不识趣,那老板那么一教,他就能会?痴人说梦呢?回去请夫子教导才是正经!”

      不多时,楼下隐约传来笑声,那笑声弘暾听着觉得耳熟。

      他好奇站到窗边,竟看到几个穿着他熟悉的、统一样式紫色衣裳的仆从,不禁挑了挑眉。

      那分明是王府家仆的服饰……

      他看到佯装成书童的筠贤在付钱,女扮男装的明璟在和一个卖笛子的老人说话。

      老伯逐个音教明璟怎么发,明璟逐个学。

      面摊老板不堪其扰,道:“公子,您可不能因此偏心这厮!”

      明璟道:“老伯的笛音有耳共闻,老板你的面他们也都有吃,你们觉得好吃吗?”她问仆从。

      有人回道:“一般。”

      面摊老板不满道:“兴许贵府府上伙食极好,吃不惯我这孤汤寡水……”

      明璟大笑,道:“很有道理!很有道理!那也许在这边出入的都来自大富大贵之家,兴许吃惯了山珍海味,就不想吃你这素面咯!”

      她又对仆从道:“就算吃不惯也得吃完啊,不准浪费粮食!”

      她将刚才老伯教给她的单音一一吹一遍,问:“我吹得可对?”

      老伯点点头,赞道:“公子学得真快!”

      明璟将刚才掌握的音调融会贯通之后,断断续续吹出几句流行曲。

      老伯惊道:“看来公子天赋极高!”

      明璟摆手道:“只不过心中还记得几句乐谱罢了。我曾见过有人将琵琶弹出古琴、京韵大鼓等十多种乐器的声音,不知将这笛子练到登峰造极之后,能否同样模仿出其他乐器的声音?”

      老伯摇头,正欲回答,斜对面茶楼三楼,有人站在窗边大喊:“喂,对面的兄台,你学笛能否回家学,你这样实在扰民!”

      明璟下意识回道:“对不住!立马就走!”

      她忽感声音不对,忙抬头,发现弘暾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她笑喊道:“兄长!原来是你啊,这么巧!我就先回去了啊,告辞!”

      她手拿笛子,朝他拱了拱手。那做派,自有一番江湖意味,非常可爱。

      张若霭走到弘暾身边,问:“他是?”

      弘暾叹气,道:“舍妹……”

      张若霭惊讶道:“我早有耳闻,说怡亲王府的明月珠古灵精怪,今日难得一见,果如传闻中的一样,十分可爱!”

      “见笑,见笑……”弘暾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一个提前溜走的好办法。

      他道:“我得下去找她了,她一个人在外闲逛,我实在不放心。舍妹打扰诸位雅兴,实在对不住!告辞!”说罢快步离开,十万火急的样子。

      有人道:“都说怡亲王府上下都十分宠溺这个明月珠,看来传闻不假!”

      弘暾走后,张若霭等人将那卖笛老伯请上来,询问他明璟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老伯道:“您说那位小公子啊!本来他路见不平,来调解我与那位面摊老板的矛盾,后来买了我的笛子。

      他不会吹,我就说教他几个音调,他不用一炷香时间就学会了,还吹得有模有样的!若是勤加练习,我觉得最多三日,他便能掌握要领!”

      “此话当真?”说这话的人后来又觉得老伯没理由骗他,觉得自己未免过于激动,于是不做声了。

      “是真的……”老伯点头道。

      张若霭等人面面相觑。

      送走老伯后,有人对张若霭说:“晴岚,你之前不是说明月珠可爱?我怎么听那老翁的形容,是在说一个怪……才?”

      他原本想说怪胎,后来觉得不妥,才改了口。

      “不知……”

      众人心想:能得怡亲王亲自教导,能让世子那么紧张心念,看来这个明月珠真有什么过人之处也说不定……

      不出意料地,这件事日后又成了旁人饭桌上的谈资,广为流传。

      回府的路上,筠贤问:“公子,您什么时候见过有人将琵琶弹出古琴、京韵大鼓等十多种乐器的声音,我怎么没见过?”

      她整日与格格形影不离,没道理格格见过而她没见过,她还比格格大两岁呢!

      明璟一顿,笑了笑,道:“梦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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