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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故人 ...

  •   自从亲耳从弘黎口中得知当年的秘事,再见太后钮钴禄氏,明璟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想必太后也是知道真相的,自己亲生的孩子,又怎会不知生的是男是女呢?

      当年对她那么好,是觉得亏欠、对她的弥补吗?她既知道真相,却什么都没说,不正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既然什么都没说,那她也就没有必要说穿了,只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还是维持原来的样子吧。

      还有皇后富察·琬卿。再见她,明璟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别扭。

      她感慨,到底心境不一样了。从前尊敬她,所以虽然喜欢弘黎,但仍时刻记得和身为四哥的他保持距离。

      现在,她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不爱了,也和爱新觉罗氏疏远了。再见富察·琬卿,也只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女人而已。

      她也能看得出,她们显然都不相信她就是高滢泠。

      但皇帝说是,那便是,她们又怎么敢反驳……他当真只手遮天,能为所欲为了。

      如今热情退却,她反而看清了很多事情。

      年轻时,爱慕一个人,只觉得世上就他最完美,惊叹他的一切。待年轻不再了,蓦然回首,才发现当初所谓的刻骨铭心,其实不过如此。

      它甚至是有残缺的——感情的双方,一个任性自私,并不把爱情当成全部,一个为爱盲目,又将一切臆想得很完美……

      对感情的认知不同,对感情的付出不同,共鸣那么小,怎么可能完美,这种感情怎么可能经得起回忆?

      只能说,爱让人盲目啊……

      弘黎牵着她出了慈宁宫,等走远一些后,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真乖……”

      她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何必这样自欺欺人,现在你满意了?”

      他反道:“你不想我自欺欺人就以真的身份和我在一起,如何?再换个身份也容易,朕就说你被大火的迷烟闷昏,被人所救,实则还活着,但惊吓过度短暂失去过记忆……”

      “看来你真的记不住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明璟叹了一口气,忍住泪意道:“罢了,你以前不理解我这所谓的、“不知所谓”的坚持,以后也不必理解了。

      现在我之所以还和你在一起,已经无关喜不喜欢,只是习惯罢了。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你虚伪的一面,还是你阴狠的一面,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远胜他人。

      我累了,何必再去连累其他人,余下的日子,我们就相看两厌着过吧。”

      说罢,不等弘黎反应,自己就走了。脚步之快,宫女险些跟不上。

      “娘娘!”

      “让开,这路我走过上百遍!”

      弘黎站在那里,悲伤地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你想要的……哼,我成全了你,谁来成全我呢。你要我成全你离开,你就不能成全我,留下来陪我么……也罢,恨就恨吧,能恨一辈子也好。”

      她眼中的恨意那样真实,伤得他那样彻底。那一刻,他真的迷茫了。他们明明曾经那么相爱,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当天下午,明璟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李玉领着筠贤走进明月阁时,明璟几乎认不出那个身形消瘦、两鬓斑白的人,竟是曾经开朗活泼的筠贤。

      筠贤一见到她就抱着她的腿,跪坐在地上,痛哭不已。

      “格格!格格啊……奴婢终于找着您了!奴婢终于找着您了!终于找着您了……”

      “筠贤……”明璟哽咽地抱住她,既伤心又开心,干脆抱着她一起痛哭起来。

      李玉见状,悄声遣退所有人,留她们主仆二人叙旧。

      良久,明璟才扶筠贤坐到榻上。

      她握着她的手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虽然后面命人去找过,却找不到你,我一度以为你已经没了呢!”

      说到动情处,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筠贤眼睛哭得红肿,虽满脸泪痕,但总算冷静下来。

      她说:“其实当年在泰安县,格格您被掳走又被救回后,那个跟随回来的护卫头领给过我一封信。

      那是皇上的亲笔函,里面还有一块令牌。

      皇上说您太任性,说龙津太过自以为是以为能保您周全,嘱咐我如果有任何意外,就拿着那块令牌去当地最大的酒楼,就会有人传送消息给他。

      我想着也是条后路,就没跟您说,省得惹您不痛快。

      那天我和守云丫头被迷晕,等醒来的时候,您和龙津早已不见踪影。我带着令牌去酒楼,他们后来派了很多人过来,但始终找不到您。

      后来,我们被送回京城,皇上也没有怪罪我们,还恩准我们留在祥云山庄,我就一直在祥云山庄等您了!

      格格,咱们别再出去了,就在宫里住着吧!江湖险恶,您看您都遇险几回了,再遇一回,奴婢真的遭不住了!唯有以死谢罪,以告王爷在天之灵,死了还能痛快些!”

      筠贤一脸后怕,又哭起来。

      明璟一愣,满心苦涩,却只能打起精神来安慰她,一遍又一遍。

      晚上,弘黎过来明月阁留宿,就像在宫外时一样。她睡床,他睡在一旁的躺椅,互不打扰,却硬要制造某种假象,满足自己的占有欲。

      明璟原本以为经过白天的争吵,他会生气,会冷淡自己一段时间,结果即便脸色不悦,晚上还是来了。

      明璟睡不着,侧耳倾听他那边的动静,却什么动静也没听到。她犹豫了一下,翻过身,却看到他已经睡着了。

      她忆起白天吵架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变得有些在意。她知道他活得很痛苦,所以希望所有人一起痛苦,她不想他余生都那样。

      而且归根结底,他痛苦的原因,很大程度都是因为她,她能否在临死前改变他、拯救他呢……

      想着想着,她还是抵不住身体的虚弱,睡了过去。

      临近黎明,弘黎被噩梦惊醒。

      他从躺椅上坐起来,环顾昏暗的四周,许久才记起自己是在明月阁。

      他光着脚走到床边,看到熟睡的明璟,忍不住躺到她身边。他轻轻地抱着她,只觉得她越发清瘦,大抵是病了的缘故。

      手上传来衣料柔软顺滑的触感,她的身体温热,只有抱着她才能让他感觉到踏实。

      只是从前她睡得很香甜的,如今却眉头紧锁,连呼吸都透着疲惫。等她睡醒,应该让太医来为她诊一下平安脉才是……弘黎心想。

      大抵是被弘黎的手压得不舒服,明璟的眼皮动了动,似有醒来的迹象,弘黎不得不放开她。

      左右天也快亮了,他于是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倒让高云从吃了一惊。平日他若是早起,都是在屋里等着他进去的,今儿倒是反常,自己穿着里衣就出来了。

      只听得他说:“等娘娘醒来,去找个太医来,替她请一下平安脉。”

      高云从小声回道:“喳。”

      白天太医来的时候,被明璟撵了出去。

      “我不用看太医,给我滚出去!”还将茶壶摔在太医脚边,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决绝。

      李玉被明璟的喜怒无常闹得焦头烂额,不明白曾经性格那么温和的格格,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无法,他只好让太医先行离开。

      明璟本来动了恻隐之心,还在想着是否要开导弘黎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那日,他带着她去新的怡亲王府探望兆佳氏和弘晓。

      不巧,弘晓不在,兆佳氏忙令人出门寻找。

      兆佳氏已经年迈,记忆力大不如前,加之年前生过一场重病,已然忘记明璟已经“去了”的事实。

      母女数年未见,相拥而泣,自然有许多话要讲。

      弘黎识趣地到书房和龙丹下棋,留明璟和兆佳氏叙旧。

      左等右等,等不到弘晓,眼看时候不早,弘黎道:“无妨,让他明日进宫便是。”

      说罢,领着明璟离开。

      兆佳氏年迈,腿脚不便,他没让她相送。

      出门在外,弘黎总会收敛一点,不像在宫里时刻要牵着她的手,但言语间就不够注意。

      离开兆佳氏的院子,明璟讽刺道:“你怎么让弘晓进宫见我,他知道我如今是‘高滢泠’吗?

      我看额娘的反应,她似乎病糊涂了,还以为我仍在祥云山庄住着呢。出了宫你我是堂兄妹,进了宫却成你的妃子,这什么辈分……”

      弘黎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道:“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难道还敢哭着求着让朕放了你不成?

      朕的心意他们心知肚明,如若不然,每次见朕亲自送你回来,为何不起疑?

      朕体恤你不自在,所以才跟你保持距离,朕现在就算光明正大牵着你走出去又如何,谁敢异议!”

      说罢强硬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你放开我!”

      “你再动,朕当众亲你信不信!”

      明璟不得已噤了声。

      走着走着,府上突然有异动。一只凶恶的大狗,撵着一只公鸡,从侧方直奔明璟而来。

      弘黎条件反射将明璟护在身后,龙丹更是直接挺身而出,一刀宰了那只鸡和狗,血溅一地,还有星星点点溅到弘黎的鞋面。

      膳房要杀的牲畜,绝不可能跑到前院来。再者,追着鸡和狗来的太监手上拿着项圈、绳子和笼子。那狗肌肉健硕,那鸡毛光发亮,倒像是专门养的宠物。

      太监们认出弘黎,全都吓得跪在地上。

      弘晓姗姗来迟,见着弘黎,怯懦地跪下,道:“皇上恕罪,府上奴才没看住这些畜生,冲撞了圣上,是臣管教无方……”

      弘晓虽然怕弘黎,但不难看出他对弘黎的崇拜和顺从,那神态和语气就像在和兄长撒娇。

      弘黎大怒:“从前你斗鸡斗狗朕都不管你,但这次你险些冲撞了你姐姐!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朕必不饶你,罚你禁足一个月!”

      “姐姐?”弘晓像是没有听到惩罚,只听到了“姐姐”二字。抬起眼来看明璟,只觉得眼前这人既熟悉又陌生。

      明璟也在打量着弘晓,眼前这个稚嫩的少年相较以前,身形拔高许多,一身薄薄的肌肉,五官虽和允祥有些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

      要说允祥和弘暾的气质是儒雅、充满了书卷气息,那弘晓便是飞扬跋扈、充满戾气。

      两人相互打量对方,都觉得对方陌生,一时都忘了说话。

      弘黎没再管他,牵着明璟就走。

      明璟觉得震惊,一直想着弘晓的样子和神态。

      回到皇宫后,弘黎特意在西华门下了马车,牵起明璟的手散步似的走回明月阁。

      在路上,她忍不住责问道:“你怎么把弘晓教成这个跋扈样子……”

      他云淡风轻道:“朕虽除掉了弘皙,但看不惯朕的余孽还不少。

      他们嚣张惯了,要让他们突然变顺从会使他们抗拒,倒不如让他们亲眼瞧瞧,要还想过从前的安稳日子,就要站在朕这边。

      而且朕也反思了些年,你说照额其克的性子,劳碌这么些年,弘暾刻苦学习这么些年,落得什么好处?

      要么积劳成疾,要么意外去世,朕看那些纨绔子弟就活得很长寿,弘晓又何必再走额其克和弘暾的老路?”

      “你真的……”

      她哑口无言。那一刻,她才打心里觉得他真正无药可救。

      没有人制约他,他便随心所欲地改变别人的人生轨道,让别人的人生都照着他的意愿走,整个皇室已经被他改变得乌烟瘴气,再不是她记忆中的皇室。

      他一边将雍正的行事作风贯彻到底,一边却又逆向而行,企图改写出不一样的结局,真觉得这样就能“逆天改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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