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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直男》
文/盛鱼
陶野是缪市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犟骨头,被他爸差点打死也不跑不叫。幸而对门邻居伯伯是个退休警察,几次把他救下,不然他估计早就一命呜呼了。
警察伯伯姓路,多次警告陶野他爸,再有家暴行为会起诉他伤害未成年人而剥夺掉他的监护权,把陶野送到社区去。
路伯伯起诉了,把陶野送去社区了,对他爸进行教育了,社区把陶野送回家之后,他爸还是打他。
陶仁国喝得烂醉,挑衅地跟路伯伯说:“这是我儿子我想揍就揍,你管得着吗?”
路伯伯气得大骂,又把陶仁国起诉了。社区对他们的事见怪不怪,安抚了几句这位老警官,路树平气得拍桌子:“你们安抚我干什么?去看看那孩子啊!”
社区的人跟他实话实说,这种家务事社区也很无能为力,虽然有一时之效,但把陶野送回去之后悲剧还是会重演。
路树平无力吼道:“悲剧!你们也知道是悲剧!”
路树平把陶野揪到自己家教他拳脚功夫,嫌他性子太木太犟,告诉他以后不许站那挨打,该还手就还手,打不过就跑,没地方去就来他家。
还惦记着自己是光荣的人民警察,就跟陶野说不许跟别人提起是他教的。
陶野还手了,被陶仁国拎住从楼梯上扔了下去。
路树平有个儿子叫路俭筝,陶野知道他出柜了,跟路树平闹翻了,但他那时候还没有概念,不知道什么叫出柜,只知道闹翻了。
有次路俭筝难得回来,从窄小的楼道走上去,忽然滚下来一个小孩,脑袋上脸上全是血,他抬起头看,陶仁国正拿着酒瓶子对着他笑。
路俭筝报了警,又抱着陶野上了救护车。这是陶野印象里第一次和他接触。
后来路俭筝每次回家总能看到一个小孩,很瘦,皮肤有点黑,站的很远偷偷看他。
他知道路树平把陶野当干儿子,他不在家的时候陶野很多时间都在他家度过。路树平征得了他的同意,有时候会让陶野睡他的房间。
所以他招招手叫陶野和他回家吃饭,但陶野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他,并不和他回家。
回家之后路树平问他,看见陶野了吗?
他说看见了。路树平指责他为什么不叫那孩子过来吃饭,他说叫了,陶野没理他。
他还在想是不是那次见面他太暴力了,把陶仁国踹出老远,吓到陶野了,所以这孩子每次都离他远远的。
路树平叹了口气:“这小子犟得很,随他去吧,等会饿了我再给他热热。”
路树平其实不怎么理他,说起陶野才会跟他多说几句。
后来他进了体制内,和领导的儿子谈恋爱,还解决不了陶野的问题,路树平看他更不顺眼了。
路俭筝说现在国家都承认同性可婚了,爸你能不能别再搞这些歧视了?
路树平气得拍桌:“同性可婚能给我大孙子抱吗?”
路俭筝没办法,说:“想抱大孙子您只能指望陶野了。”
路树平又暴躁起来:“那小子屁大点,指望他我都多大岁数了,我还抱个球啊!”
路俭筝走了之后陶野才溜回他家,路树平看什么都来气,“野哪去了!又不吃饭!”
因为路俭筝和男人谈恋爱的事,路树平没少发脾气,死活不让路俭筝把人往家带,还骂路俭筝越来越斯文败类,是不是指望攀上领导高枝升官发财呢。
陶野已经高三了,他见过几次路俭筝和他对象。
那真是陶野见过的最最漂亮的男生了,皮肤白的发光,身上干干净净,几乎没有什么汗毛,腰细腿长身材很好,浑身上下散发着艺术家的气息。
他还主动跟陶野说话,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阮施礼,是路俭筝的男朋友。”
他含着笑,眉眼弯弯地伸出手,那手掌白皙,纹路清晰,看上去就没什么烦恼。
陶野把手背到校服后面,有点说不清楚的自卑,他听到路俭筝说:“走了。”
陶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想连名字都很配啊。
路树平不乐意让他带阮施礼回去,阮施礼也不在意,每次都在楼下等路俭筝,每次都遇见在那里的陶野。
幸好他也没去过几次。
后来时间久了,好像路树平也渐渐接纳了,开始骂路俭筝混蛋,同性婚姻合法了为什么还不给人一个名分。
陶野不知道他有没有跟路俭筝说过,倒是当着陶野的面吐槽过几次,陶野吃饭的动作渐渐停了,他想:连路伯伯这关都过了,路俭筝要结婚了么?
路俭筝又一次回家,在楼道外面就听到楼上的巨响,他快步上楼,陶野刚从楼道角落废弃的桌椅里爬起来,几年前的小孩好像等比例放大,也是同样的一脑袋血,只是现在的陶野还站得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平静地叫他:“俭筝哥。”
如果可以忽略他那些血的话,他称得上没事人一样路过路俭筝身旁,路俭筝动作比脑子快,抓住了他的胳膊。
但陶野挣脱了。
陶野一直以为自己想成为路俭筝那样的人,高大、强壮,可以把他爹像扔垃圾一样扔出去。
直到他见到了阮施礼,那是一个很美好、他望尘莫及的漂亮男人,可他想了一晚上,发现自己并不想像路俭筝一样有那样的男朋友,这也罢了,要命的是——他好像……比较想成为路俭筝的男朋友。
所以他每次都不想这么不体面地出现在路俭筝面前。
还有阮施礼,他不确定阮施礼有没有在楼下等着,他不希望阮施礼在,尤其是在他很狼狈的时候。
万幸他不在。
从这次以后,他就暂时没再见过路俭筝,路树平也变得很少提起他。时间久了他忍不住问路树平:“俭筝哥呢?”
路树平先开始情绪激动,渐渐低落下来说:“被下派到不知道什么小山村里去了。”
陶野说:“他……男朋友的爸爸不是领导吗?”
路树平说:“那孩子车祸死了。”
陶野脑子里冒出阮施礼那张漂亮的惹人妒忌的脸,那人言笑晏晏地朝他伸手的样子仿佛就在昨日,怎么就死了呢?
这就是天妒红颜吗?路俭筝呢?会很伤心吗?有找新的男朋友吗?
阮施礼的死对陶野没有太大的影响,路俭筝仿佛再也不回来对他也没有太大影响。
陶野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他们这里有很恼人的规定,填报志愿必须有监护人的同意,否则就不能离开本市。
他从来没抱过离开的希望,路树平对他有恩,要求他一定要读大学,所以他半工半读也认真学到现在了。
但路俭筝忽然回来了,他站在废弃的网球场边抽烟,被路俭筝逮个正着。
陶野犹豫了一两秒,还是没有熄掉,他夹烟的那只手垂在身侧,烟雾渐渐飘绕上来,他和路俭筝隔着车窗对视。
他和路俭筝许久没见了,路俭筝好像瘦了,比之前更成熟了。
他叫了声:“俭筝哥。”
路俭筝有一双很深邃的眼睛,但却是凉薄的单眼皮,陶野禁不住想,他曾经很深情地看过阮施礼,以后会用那样的眼神注视别人,总归不会是他的。
他长得不讨喜,皮肤不白,眼睛也不是很大,不是同性恋会喜欢的那种类型,据他了解是这样的。
路俭筝嗯了声,看了眼他手里的烟没发表意见,不过他说:“上来。”
陶野扬了扬手,说:“我抽完再回。”
路俭筝居然在路边等他!
陶野很没有办法把烟熄了,手在校服裤上擦了又擦,上车前还在地面上蹭了几下运动鞋脚底板。
陶野无可避免地想起阮施礼,一句‘节哀’在他嘴边滚了几圈都没能成功说出口。
但是路俭筝看起来真的一副受过了巨大悲痛的样子。
陶野把额头抵在车窗上吹风,还是说不出来。
陶野把原因归结于他们两个不太熟,是真的不太熟,话都没说过几句。
路俭筝应该只是看到邻居家小孩顺路载一程?但他现在完全不想回去啊!
两人一句话没说,一前一后上了四楼,路俭筝往左他往右,他礼貌地说:“俭筝哥,谢谢。”
路俭筝把他叫住了,“先别回去,老路叫你。”
哦,怪不得。
陶野跟他回了家,又觉得不妥,“你和路伯伯先聊吧我等会再来。”
“过来过来。”路树平叫他。
路树平翻出一沓A4纸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接下来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事情。
路树平放到桌子上他还好奇地看了看,最上面是一张类似于简历的东西,右上角还贴着一张大大的照片,是个不认识的女生。
“志愿的事我想到一个办法。”路树平整了整那一沓资料,“有一种情况可以不需要监护人同意,就是结婚,包括预注册。”
陶野缓缓抬头,看着路树平,眨了两下眼睛。
“这些都是我托还在任的老战友搜集的,都是稳妥可靠的女孩子。”路树平摊开几张给他一一介绍,“这个,跟你一样大,也是为了摆脱监护人的这条规定。这个,比你大两岁,不过人家是认真找对象的,也可以认识认识。这个……”
“等一下。”
“这个比你大五岁,大点好,比你还小的现在急着注册的不多,不好找,你比较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再……”
“等一下路伯伯。”陶野说:“我没打算离开缪市。”
“胡闹。”路树平斥道:“你这个成绩留在缪市多可惜。”
路树平让他仔细挑一挑,或者有什么要求让他说,还说只是预注册,合适的话可以结婚,不合适的话大学毕业就可以解除。
陶野硬着头皮拒绝:“不了。”
路树平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路俭筝坐旁边解救了他:“这是大事,您让他好好想想。”
路树平说:“行,拿着好好挑挑!”
陶野没敢往旁边看一眼,抱着那沓照片要跑走。
路树平不让他走,说要吃饭了,让他一起吃饭。陶野跟没听见似的,大步走了,留下路树平在家里骂骂咧咧说他犟。
陶野没回家,拿着那沓东西跟烫手山芋似的,一溜烟跑到小广场的石凳上,终于舒了口气坐下。
陶野坐着发了许久呆,天快黑的时候他才回家。陶仁国骂骂咧咧问他去哪了,整天往隔壁跑不认得自己老子是哪个,还不如跟他妈一样早早死了。
陶野对这话早免疫了,一言不发把自己锁在房间,没一会他听见门响了,接着有陌生女人的声音响起。
陶仁国经常带各种各样的女人回家里,完全不管陶野是不是在旁边,直接在客厅里就能搞起来,还有女人问他要不要一起。
这种场面不论经历多少次陶野都依旧恶心的不行。
他抓起路树平给他的那些纸,目不斜视地路过客厅,砰地一下很用力甩上了门。
陶野刚深吸一口气,对面的门忽然开了,他身后门里的动静在昏暗的环境里好像被无限放大,陶野有点尴尬,路俭筝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在楼道里看到他,他穿着闲适的家居服,问陶野:“要不要进来?”
陶野完全无法忽略那种成年人制造的动静,尴尬道:“不用了。”
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路俭筝叫住他,听声音是在玄关摘了把钥匙,然后把家里门关上了,他问陶野:“一起下去走走?”
陶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回神的时候路俭筝已经走到了他前面。
路俭筝说出来走走好像只是单纯地出来走走,直到慢悠悠走出小区了,路俭筝随口问:“吃饭了没?”
陶野说:“吃了。”
路俭筝说:“想吃什么?”
“……”陶野强调:“我吃了。”
路俭筝看了他一眼,说:“老路让我带你吃饭。”
陶野比路俭筝矮一点,身子骨没他那么宽厚,更少年一点,站在路俭筝旁边显得他像是个没长大的小男孩,而路俭筝已是成熟的男人,他不知道路俭筝在想什么,路俭筝却好像一眼就能洞悉他的想法。
陶野犟得很,坚持强调自己已经吃过了,路俭筝依旧把他带到小区边上的一家面店,给他点了一份面。
陶野盯了一会那碗冒着热气的面,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说:“谢谢。”
然后拿起筷子,慢吞吞吃起来。
他的吃相远没有这么斯文,但他都很确定地说自己吃过了,再吃得狼吞虎咽岂不露馅?再者,在路俭筝面前他也不想吃得太狼狈。
路俭筝也不会一直盯着他瞧,看他开始吃了就随意地挪开了目光。
“选好了吗?”他的目光落在那沓照片上。
陶野一下呛住,虽然他皮肤黑,看不出脸色有点呛红了。
路俭筝又给他买了瓶水,他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又跟路俭筝说谢谢,说:“我没想结婚。”
路俭筝看着他说:“如果是和我呢?”
陶野吓得不会呼吸,他就说,路俭筝好像真的能洞悉他的心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