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诅咒与救赎》芳杳

179、心口烙印

　　之后的数分钟内我没再挣扎，安安静静地待在然久怀中，哪怕他只是一声不吭地捧着自己下楼回到卧室，没打算解释前因后果。

　　因为每当我试图发泄怒意，视线总是难以抑制地落在他垂下的另一只受伤的手指上...那里还在不断溢出血珠，绽开的伤口被自己的皮毛摩挲得一片斑驳，未曾处理地滴了一路。

　　直到被他抱着进入卧室关上门，我才没花多少力气地挣开那双明显因疼痛隐隐发颤的手，落在床上一点点后退。

　　本以为自己行为举止间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可他还是无视伤口不管不顾地来到床前凑近我，尝试伸出另一只手来抚摸。

　　我很清楚自己当下正处在无法说话的境地，但只要回想起先前还是人形时体会到的窒息感，还是死死遏制住变身的想法，重新缩在角落里极力排斥他的触碰。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不得已才做出的决定。”

　　然久垂下眼眸，脸上显露的浅淡笑容让我没来由地一阵难受...除却因梦魇半夜哭醒的那天，自己从未看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本能地想用爪子捂住耳朵不愿再听下去，却被他口中的话语怔住——

　　“束缚你的阴影烙印并不是由我设下的，而是祖父，但我始终不敢说出口...怕你认为这份感情戴上了沉重的枷锁。”

　　就在我愕然出神之际，那只手已经悄然摸上了自己的兔耳，正以温柔的力道摩挲着，一言一行间满是怜爱。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在当年知晓父母被困牢狱后，我也曾不顾一切地日夜兼程赶回索恩斯特庄园...生怕自己险些就要失去他们。”

　　他说着，竟是坐上床来再度把我搂入怀中，哪怕右手上的血迹已经蔓延干涸至袖口深处。

　　瞥见这一幕的我瞳孔颤抖着，终是忍不住变作原型不由分说地抓住他受伤的手指，伸出舌尖一点点舔.舐，在尝出铁锈味后皱起眉头，索性直接将其含住止血。

　　期间又察觉到然久突然没了动静，便疑惑地抬眸望去，却发现他眼底含笑，有些忍俊不禁:

　　“好痒...”

　　见他丝毫不怪罪自己，也从不抱怨家主，我没好气地松开嘴，刚想趁这时候臭骂克洛芬一顿，却反被然久搂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肯原谅我了？”
　　“并没有。”

　　我黑着脸果断反驳，随后靠坐在那人身上紧贴着彼此，暗中观察对方的举止。
　　结果发现那家伙居然还没打算处理伤口，就这么让它暴露在外面...尽管和之前相比已经没那么狰狞了，还是给人感觉看一眼都疼得要命。

　　“...有什么事就不能等包扎完再说吗?”
　　“我只是想体会一下你的感受。”
　　“什么...?”

　　没等我理清然久的脑回路，他又把我搂住，特地把皮开肉绽的手指展示在面前:

　　“你上臂的伤口和不幸的童年，我至少能感同身受一种了。”

　　这句话被他凑近耳畔道出，我却莫名觉得眼底不可抑制地湿润起来...鼻子也一阵阵发酸。

　　“但还远远不够...如果能回到过去像这样抱着你该多好。”

　　他说罢，又趁我不备捧过脸偷亲了一口，直到尝出唇齿间的咸涩味，才蹙眉看着我哭红的泪眼轻声道:

　　“无论什么苦痛，我都愿意一起承担，别离开好吗。”
　　“我不走还不行...对不起。”

　　直到明白我的泪水是因为愧疚才掉个不停的，然久终于是拿起魔杖准备自行愈合伤口，又被我迅速拦下:

　　“让我来。”

　　似乎是知道我不会再逃跑了，他放心地将那根属于我的魔杖递了过来，目带柔色地专心致志看我施咒。

　　“...你一直盯着我会紧张！”
　　“我只是想记住这一刻。”

　　鉴于自己实在拿他没办法...我索性一气呵成地念完咒语:

　　“Episkey.”

　　在亲眼看着那道被自己狠心咬出的伤口渐渐愈合后，我却没有完全释然。

　　“如果那个愈合我上臂伤疤的人也是你就好了...可惜我始终没能想起这段记忆，包括自己如何失忆的全过程。”

　　我喃喃自语着放下魔杖，感觉自己经历了一早上的折腾分外疲惫，更别提连早餐都还没吃...结果刚这么想肚子就适时地发出一阵咕噜声。

　　“不许笑...”

　　那人在余光中一改先前的哀伤，正侧过脸去忽视了我咬牙切齿的警告，还在那偷着乐。

　　“我去拿早餐，待会上楼给你讲点别的事。”

　　然久说完便起身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投怀送抱，被他掌心抚过的温暖让人莫名依恋...以至于我没忍住用目光暗自追随那人的背影，直到门扉彻底闭合，才不舍地垂下眼睫躺在枕头上自言自语:

　　“明明你的温柔才是束缚我的烙印...”

　　......

　　本以为然久很快就会上来，直到十来分钟后我才捂着饿坏的肚子瘫在床上，看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粥食。

　　“当场做的，会比较慢。”
　　“这是背着我偷偷学新菜式了?”
　　“为了照顾你，临场发挥的。”

　　头回见然久这么诚恳地承认了自己的小心机，我也没太在意地捧起碗和勺子，搅拌着吹凉了再送入口中，顿时感觉一股暖意自体内蔓延开来。

　　“居然做的比我还好吃...”
　　“那以后天天给你做?”

　　他贴近身形，眼底的炽热甚至不输于自己方才虎视眈眈盯着食物的模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坏事...而不是做饭。”

　　我毫不留情地拆穿了然久那点唯一能被自己轻易看透的心思，又吃下一口粥，满意地看着他面露难色。

　　“你不像以前那样好骗了...”
　　“如果在这方面我也能被你骗，岂不是没救了。”

　　我闭上眼美滋滋地吃完最后一口早餐，再把空碗和盘子暂且放到一旁，抱着枕头躺在然久怀里听他讲所谓的事情——

　　“我们暂且不提那些恼人的过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普兰奈组建的团队在前天成功夺得经营冠军，打破了伊法魔尼学校的连胜记录。”
　　“真的假的?”

　　这个消息确实相当振奋人心，我一改先前的失落，目露欣喜地看着然久。

　　“不过有意思的是，中途还出现了一些小插曲...普兰奈在给我的回信中表明，无论是比赛中途还是后期结束，当时在场的评委和顾客都纷纷赞扬我们团队推出的改良版暂变阿尼玛格斯药剂，就连销量都是以压倒性的优势胜过伊法魔尼学校的团队。”
　　“但后来对方突然派出一名学生举报魔药在技术上存在风险漏洞，提及魔法部此前颁布的法典中写明该魔药含有可疑成分，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取消霍格沃兹学校比赛团队的成绩。”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我下意识想起了之前偷偷潜入霍格沃兹刺探情报的家伙，没准查理曼就是然久口中所说的举报者。

　　“普兰奈当时声明那些用于售卖的暂变阿尼马格斯药剂已经被布莱登再度改良了，不仅能维持稳定变身的药效，其效果也会在规定时间内解除，不存在魔法部明令禁止的危险性和不确定性。”
　　“除此之外，她还有备无患地在参赛前准备了一份早期实验报告单，对比当下的研究成果当众宣称那位学生口中所说的违禁魔药实则是暂变阿尼玛格斯药剂的初始版本，不仅会出现半人半兽的状态，效果还很不稳定...而我们目前售出的魔药成功改良了上述问题，还免除了变身伴随的剧痛，能让巫师们无痛尝试和先行体验自己的阿尼玛格斯形态。”

　　然久将那些事情详细陈述完后，头回露出钦羡的目光，把我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还要多亏了你提出的灵感，向原。”
　　“咳...也没有这么厉害吧，我甚至一次会议都没去参加。”

　　面对他名不副实的夸赞，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实在有些承受不起。
　　毕竟这几天自己实际上根本没帮上什么忙...甚至还在为别的事情担忧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普兰奈他们的暗中努力。

　　何况如果没有然久的帮助，我大概还是个困于过去，时而想逃避，时而又冲动得无可救药的人...

　　“既然听完了，就再睡一会吧。”

　　然久的话把我从出神的状态中唤回，他起身端走盘子和餐具，却在临走前说了句让我浑身紧绷的话语:

　　“等下午醒来后，艾德里就抵达索恩斯特庄园了。”
　　“噢...等等?！”

　　我吓得面色发白，下意识掀开被子喊住已经走到门前的人影:

　　“他要来?”
　　“毕竟是你的兄长，经历这次事件后，他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我...我能不能...”

　　讲真的，我不是很想让然久知道自己其实很害怕面对艾德里，尤其是在目前做错事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不清楚我在前天夜闯禁林，又险些被卖掉的事故。

　　如果私下见面的话，不知道将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结果没等我无助地藏起心下的后悔和害怕，迫切地渴望然久能理解自己的处境，那人却只是透过门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直接无视了自己的求救，关门就走。

　　“然久！”

　　我没忍住一个箭步冲下床去，刚想开门却发现这玩意居然被他锁住了。

　　“你个见死不救的...快开门！”
　　“嗯...这是艾德里的要求，不是我无情无义，他指明了要在下午单独见你。”

　　他的声音透出几分无辜，隔着门缝清晰落入我耳中，使得心下那股不详的预感更强了。

　　“你...你敢放他进来，我绝不会原谅你！”
　　“听话，这回如果不是艾德里从中帮忙，我根本来不及把你带回来，暂且忍一忍吧。”

　　听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我绝望地埋下头滑跪在地，良久才无力地起身回到床前躺下，默默祈祷自己醒来后不会太惨...最后干脆祈祷一觉不醒最好。

　　......

　　待坎坷不安地窝在被子里陷入沉睡后，我没想到自己竟是再度陷入了和昨晚类似的梦境，那些承载过去记忆的事物化作飘絮淹没了知觉。

　　但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似乎因为自己不再恐惧和排斥那些过去了，在拥有勇气面对现实后，那部分记忆不再如梦魇般死死纠缠着我，而是温和地渗入脑海，如画卷徐徐展开在眼前——

　　视角又回到了原先的山洞中，但里面躺着的却不再是冰凉血腥的尸体，而是一位有着清丽背影的女子，她姿态娴雅地端坐在草席子上弹奏乐曲，空灵清越的乐音如水潺潺，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一曲未了，席子边缘却渐渐爬上一道阴影，它的主人身着风格与之类似的服饰渐渐接近她，两侧指间微拢，刚想上前搂住女子，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躲开。

　　“你的消息呢？”

　　女子停下拨动弦丝的指尖，露出一双银眸朝男子看去，脸上笑意淡淡。

　　“他一切安好...阖家幸福。”

　　得到答案的人终于收起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她拂袖起身步步接近他，再伸手自如地捧起那人莫名紧绷的下颌，一点点吻上隐隐发颤的唇角，末了弯起眼眸笑道:

　　“那就在今晚满足你的心愿。”
　　“...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突然一改先前的主动，挥起双臂狠狠推开面前的人，看她踉跄几步倒在席子上，自颇为凌乱的发丝间显露出一张始终温婉淡然的面容，仿佛不曾畏惧男子的冲动举止。

　　“你当真别无所求?”
　　“别忘了当初是谁提的要求！”

　　男子突然发狂般冲上前去，狠狠掌掴她的脸，却又在下一秒面露恐慌，急忙把歪倒在席子上的人扶起，看着女子面无表情的脸上清晰浮现的红肿，眼底更多的是后怕，而不是愧疚。

　　“总之，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不是我主动要求的，绝对不是...”
　　“那不就对了。”

　　她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尽管嘴角正不断溢出血丝，发丝遮盖下的脸颊疼痛无比，清明眼底却没有半点泪光，不显分毫情绪地凝望着男子:

　　“把这一切归咎于命运，不就轻松得多了。”

　　随着那双银眸缓缓闭合，她露出释然笑意，主动倾身而上压住他，被枯草捆缚的青丝也一并散开，拂过男子双目圆睁的面容。

　　“相信我...你的家庭会变得更加美好，这就是我亲眼看到的未来。”

　　......

　　梦中景象在男女滚作一团的瞬间化作池漪淡开，一切都变得无比朦胧，偶有风雨声为伴，良久才清明起来。

　　不明所以地睁开眼后，我满脸恍惚地直起身来，却在对上某个坐在床畔之人的目光时僵住了脸，瞬间缩回被窝。

　　“睡得如何。”
　　“......”

　　本以为假装没看见就能蒙混过关，可艾德里的下一句话让我面色发白，迅速掀开了被子——

　　“向原，谈话的结果取决于你的态度。”
　　“...我错了还不行。”

　　我躲避着那双深蓝色眼眸的注视，刚想直接下床又被他伸手按倒在枕头上，只能一脸讶异地看向艾德里。

　　“这件事我也有错，险些让你被带走。”

　　这是我头回目睹他眉眼间裹挟着浅淡的不安，语气也没了先前那般严厉和不近人情，甚至在我冲动误事的前提下先行道歉...简直和变了个人似的。

　　“没事...我已经接受了过去，不会再做出那么傻的事情了。”

　　我还是决定当面把这句话亲口告诉他，以表达自己的态度，希望这么做能让艾德里原谅。
　　可他却没再计较昨日闯下的大祸，而是说出了让我不得不在乎的真相:

　　“之所以没带你直接去见父亲，除了希望这么做能让你慢慢接受那些事情，而不是在极大的刺激下选择逃避...还有额外的原因。”

　　只见艾德里挥动魔杖，将一叠放于身侧的文件拿到手中，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我看不懂的图文信息...唯有封面粘贴着“M.O.M”字样的文本是我所熟知的英国魔法部的缩写。

　　“明日我会带着这些证据前往魔法部找到母亲，问出当年的真相。”
　　“你要找她?”

　　事到如今，我已不再像儿时那样习惯性地直呼那个称谓，每每回想起祭坛上面带笑意的女人，只会感到万般恐惧，脸色也不由自主地发白。

　　“不止是她，还有你的父亲，柏修斯。”

　　艾德里平静的语气让我没来由地心下一紧，对他始终沉稳的处事态度抱以莫大的担忧。
　　明明他也有过情绪化的一面，会对家庭的破裂感到不满和恐惧，以至于竭力所能地反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哪怕言语间提及亲生父母，也像是在谈论某个陌生人。

　　“既然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

　　眼见他拿起文件夹就要转身离开，我没忍住直起身子，伸手抓住拂过床畔的衣袍，又在下意识做出挽留举止的瞬间怔住了。

　　“还有什么事么？”

　　艾德里似乎也很意外，只不过回眸时的脸色还是一成不变的淡然。

　　“我，我很抱歉...当年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哪怕长大后也只是习惯于听从父亲的安排，没怎么顾及过你的感受，还总是受你照顾...”

　　结结巴巴说到一半，那个称谓在我口中突然变得难以启齿，索性低下头窘迫道:

　　“谢谢你...哥哥。”

　　之后的数秒内，我始终不敢抬眼看他的脸色，揪住衣袍的指尖也有些僵硬，直到头顶突然落下熟悉的掌心温柔抚过又收回，才看向那道已经临近门前的身影。

　　本以为艾德里会像往常那样秉持一贯的高冷态度，可我却清晰望见了他眼底的笑意...与第一次去上占卜课时亲眼见到的温润谦和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