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92、前夜

　　“我们要去哪里？”列周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雪路。
　　在英招前去青要山之后，神农也带着红夭离开了，浑薮随之消失不见，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现在，祝融带着他离开英招的家，到了眼前的雪山底下。
　　祝融拍拭去他发间的雪粒：“暂时不能回去你长大的地方，就来这里看一看。”
　　列周看着飘忽的雪，将脸埋进毛茸茸的领子里：“不好看，冷。”
　　他现在不再是鲲鹏了，受不了这种严寒。
　　风吹过来的时候，他轻轻抬眼：“你不会是想要换人了，故意把我冻死吧，嗯？”
　　祝融：“……”
　　他捏住列周的嘴巴：“再说一遍。”
　　列周没底气地重复：“你不会是想要……吧，嗯？”
　　祝融捏捏：“没听清，重说。”
　　“那不行了哦，”列周挺起胸膛，“好话不说第三遍。”
　　“看！”他指着不远处，“有个白色的东西在动，有点像狐狸。”
　　祝融顺着看去，瞬息后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列周察觉出气氛的不对，有些紧张。
　　祝融摇头：“不是狐狸。”
　　列周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小东西：“可是真的很像啊……”
　　“它怎么不动了？”列周靠近祝融，心生警惕。
　　狐狸一样的小东西停在咫尺之外，纯黑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祝融。
　　祝融沉默片刻后：“白鸣。”
　　列周瞪大眼睛：“它？！怎么会？”
　　他死死抓住祝融的手，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好久不见。”
　　话音落下，一位白衣女子出现在雪地里，她脸色苍白，形容枯槁，再不见从前的亮丽。
　　祝融回握住列周：“你的目的。”
　　白鸣看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你找了个男人。”
　　话里没有感情，只是缥缈。
　　没有人回答她。
　　白鸣兀自继续：“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情。”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我想，应该是不会错的。”
　　她言语混乱，让人听不出里面的意思。
　　她一个人胡言乱语了许久，直到狂风刮来之际，才神色呆滞地抬起头：“我要杀了熊鸿。”
　　熏香缭绕。
　　“我要杀了熊鸿。”
　　同样的话出现在青要山的后宫里。
　　英招看着眼前没了人形的女人：“我只是一个种药卖药的。”
　　没有那种通天的能力。
　　凰素眼神阴鸷：“给我能让他睡过去的药，其他的不用你动手。”
　　英招摸摸袖子里的东西：“你确定？”
　　凰素舔舔满是伤口的嘴唇：“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英招看一眼快要燃到尽头的蜡烛：“他是天帝。”
　　他的死不仅仅是死。
　　凰素声音凄厉：“那又如何？！”
　　她都活不下去了，熊鸿凭什么还活着？！！
　　“他不是想要女人吗？他不是舍不得那些孽种吗？他不是连自己的师兄都下得去手吗？”
　　“怎么了？我只是想要他的命而已，他凭什么不给？！”
　　英招退后两步：“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凰素捂肚大笑，头发散开，“就是这样！”
　　她神情忽变，眼里全是恨意：“我找男人也是从前的事情，我一个孽种不留也是从前的事情，我逼迫那些贱人上别人的床也是从前的事情……你倒是让熊鸿大肚一点，别这样对我啊！”
　　英招看着那双没了筋骨的腿：“你毕竟是他的妻子，他不会杀了你。”
　　凰素面色扭曲，而后竟哭哭啼啼了起来：“娘！娘亲啊！——”
　　英招又退后几步。
　　突然，凰素一把抹去眼泪，如一滩烂泥般堆在椅子上：“我娘没了……我娘没了……”
　　她神色无光，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英招见人如此，犹豫片刻后将药塞进她的手中，悄悄离开了。
　　行至半路时……
　　“英招大人。”
　　一道声音自背后响起。
　　鸟雀无声，花静树清。
　　神农看着红夭喝下汤药。
　　他满意地接过深碗，而后又疑惑：“我记得这方子从前对你很管用的，怎么这回却一般了？”
　　红夭裹紧衣服：“我来到神界以后，吃睡不好，身子比从前更虚弱了，可能要多调养一段时间。”
　　“也是，”神农不疑有他，“都怪师父没安排好你的去处，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那么久。”
　　红夭摇头：“是我自己选择的。”
　　要是留在人间，他的师兄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破落的，是他自己不愿意。
　　神农让他睡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来说去也没用。”
　　他拉下床帘：“睡吧，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谢谢师父。”
　　神农离去后不久，红夭睁开眼睛。
　　他熟稔地解开衣服：“不要再留下印子了。”
　　他害怕神农发现。
　　“是你的皮肤太敏感了。”浑薮取血的动作利落。
　　红夭看着流出身体的血液：“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真的活不过冬天吗？”
　　浑薮笑笑。
　　红夭沉默后开口：“你要用我的血去做什么？”
　　浑薮结束动作：“我以为你不会问。”
　　红夭拉好衣服，脑袋眩晕：“你取了太多了。”
　　浑薮抚摸上那张苍白的脸：“再多喝一点药，多吃一点东西吧。”
　　红夭撑着眼皮：“要到什么时候？”
　　他不想再虚弱地躺着了。
　　浑薮眼神轻柔：“冬天结束的时候。”
　　“太久了，”红夭嗫嚅，“你骗了我，对不对？”
　　他只是虚弱了一点，怎么会活不过冬天呢？
　　浑薮笑着：“可是契约已经签了，怎么办？”
　　红夭静静看着他。
　　浑薮摩挲上那自带委屈的眼角：“下次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受骗了。”
　　红夭闭上眼睛：“滚。”
　　浑薮描一遍他的眉毛：“最后一次的时候，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红夭恶心得不想说话。
　　浑薮起身：“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两天后见。”
　　房间恢复寂静，红夭慢慢睁开眼睛。
　　他起身，将袖子里的药粉放进水里，而后打开窗户，倒了出去。
　　我果然还是太善良了，看着床顶，红夭慢慢睡了过去。
　　另一边，浑薮离开后来到一个山洞里，小心翼翼将新鲜取来的血液倒入一个小瓶子。
　　仔细观摩一番后，他带上瓶子，重新进入黑暗里。
　　呼啸的雪山，山洞里迎来瞬息的安静。
　　杀死熊鸿并不是白鸣的玩笑话，她甚至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反正活着也没有意思，”白鸣看着自己瘦削的手指，“他将我拉入深渊，就该陪着我一起去死。”
　　列周不能理解这种感情，保持了沉默。
　　祝融对她的感情生活没有兴趣，淡淡问道：“你如何知道我还活着？又是如何找到的这里？”
　　白鸣没有回答，她又沉浸到了自己的情绪里：
　　“他说过的，只要杀了浑薮，他就让我做他的妻子。”
　　这是白鸣第三次重复这件事情了，列周从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浑薮……浑薮……他对我很好的，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啊。”
　　“权力真的很有趣，我好喜欢啊，为了它我甚至背叛了熊鸿。”
　　“熊鸿一定很生气也很痛苦吧，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那时候的他太弱了，我要是不抓住浑薮，就什么都分不到了。”
　　“浑薮！浑薮！！都怪他！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凭什么不爱我？！凭什么不给我权力？！凭什么知道我和熊鸿旧情复燃了，却什么都不说？！！凭什么？他凭什么？！”
　　“熊鸿，懦夫！懦夫！！做了我的人，却连拒绝凤凰的女儿都不敢！！”
　　“杀了！全都杀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不就是部下吗？不就是名分吗？我什么都不要了，浑薮……熊鸿……”
　　“浑薮……”白鸣跌坐在角落里，“对不起。”
　　要不是她的蓄谋背叛，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列周靠着祝融：“她好像病了。”
　　从前的白鸣，绝不会这般糟蹋自己的形象。
　　祝融：“嗯。”
　　深宫里。
　　“我知道你恨白鸣，”身姿端庄的女子站在桌前，“所以我处理了她。”
　　门槛下的英招：“哦？我怎么不知道？”
　　女子轻笑：“我只是山里的一只小树莺，被熊鸿看上囚禁在了这宫里，那些争权夺势我不感兴趣，我只想回去我自己的家里。”
　　知道英招不会轻易相信，她继续说道：“凰素夫人宠爱我不会争宠，素来将我视作心腹，给白鸣用的药，就来自于她的恩赐。”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先去看看白鸣的状态，比起凰素夫人，更为思绪不清。”
　　“我一向无名，如今却得益于此。”
　　“熊鸿爱我干净，日日落榻于此，如有我能出力的地方，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英招看着她：“你素来无名，又从何而知？”
　　就连凰素，都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女子露出温柔的笑意：“我有一位话多的麻雀朋友，被英招大人捉了去。”
　　英招：“……”
　　女子取出一截衣物，是熊鸿的：“他不备我至此，英招大人，我很有用的。”
　　英招烧毁那衣料：“你还知道什么？”
　　见状，女子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是答应的意思。
　　她理理头发：“熊鸿今夜拟了旨，明日将处死酸与一族……”
　　天色将明，风暴微息。
　　“我不知道你还活着，但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寻着那灯留下的痕迹，就找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