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90、神农

　　大雪压住屋顶，鸦雀飞过，留下回荡的声音。
　　“你们的母亲当真只是桃妖吗？”
　　“当然。”
　　“可他似乎有些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谁？”
　　“抱歉，我不知道。”
　　……
　　窸窣的谈话声中，红夭缓缓睁开眼睛。
　　他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不自觉提高了警惕，他不认识这里。
　　“已经是第三天了，他的师父还没有收到消息吗？”
　　是列周。
　　红夭抓紧被子的手指微微松动，紧绷的身体也枕着枕头放松下来，是列周救了他。
　　他开始有心思关心自己，伸手去触摸瘦弱的锁骨处，那里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以后就一直很疼，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而且，他还晕倒了。
　　红夭不自觉皱起眉头，那日送走列周和祝融以后，他准备熄灯休息，可就在烛火熄灭的那一刻，他却毫无预兆地向前扑去，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红夭轻轻揉着身上，安静思索其中可能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太差了，以致于天气变凉以后有些承受不住，劳累过后便自主进入了冬眠状态，以此来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
　　也或许是他误食了什么有毒的东西，毒素麻痹神经……
　　“吱呀——”
　　门被推开，红夭下意识偏过头。
　　“醒了？”
　　红夭：“嗯。”
　　“感觉怎么样？”
　　红夭坐起身子：“不太好，身上有点疼。”
　　“嗯，药物的副作用，不用多久就会恢复的。”
　　红夭点头：“嗯，谢谢。”
　　“不客气，喝药吗？”
　　红夭犹豫：“可以不喝吗？”
　　“可以的。”
　　红夭松一口气：“那就不喝。”
　　“起床吗？”
　　红夭扯扯领口：“有新的衣服吗？这个不舒服。”
　　“有，但应该不合身。”
　　红夭摇摇头：“没关系，能穿就可以。”
　　“我替你换吗？”
　　红夭抬起胳膊：“我自己来。”
　　“你在发抖。”
　　红夭垂下手臂：“抱歉，还是要麻烦你。”
　　“没关系，不过我是第一次，如果弄疼了哪里，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红夭配合着脱下衣裳：“有点冷。”
　　“嗯，已经是深冬了。”
　　红夭低下头：“我的锁骨是受伤了吗，很疼，比其他地方都要疼。”
　　“它还红肿着，擦点药就好了。”
　　红夭收拢宽大的衣服：“好。”
　　“要出去吗？”
　　红夭看一眼门外：“我很冷。”
　　“你太虚弱了，屋子里一直都是暖和的。”
　　红夭不好意思：“我可以再添一件衣服吗？”
　　“不可以。”
　　红夭抬头。
　　“因为没有别的衣服了。”
　　红夭低头：“好，那我再休息一下吧。”
　　“睡着不累吗？”
　　红夭：“不累。”
　　“嗯，需要我帮助你躺下吗？”
　　红夭伸出手：“谢谢你。”
　　他的腰也很痛。
　　躺下的瞬间，红夭听见新的脚步声。
　　“吱呀——”
　　房门再度被推开。
　　红夭侧过头：“你挡着我了。”
　　“抱歉。”
　　“红夭！”列周几步蹦到床前，“你没事吧？！我都快被吓死了。”
　　红夭扬起笑意：“我没事，谢谢你们救了我。”
　　列周替他盖好被子：“不客气，你还要睡觉吗？”
　　红夭：“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感觉很冷。”
　　列周伸出手：“你介意我摸摸你的手吗？”
　　红夭将手递出去：“不介意。”
　　“是正常的呀，”列周摸了一下，“和我的一样。”
　　红夭拉紧被子：“或许是药物的原因吧，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列周心里担心：“你等一等，先不要睡，我去找英招过来。”
　　红夭看上去虚弱极了，像是要被折断一般。
　　“好，”红夭隔着被子，“你不要着急，我不困的，慢慢来就好。”
　　列周跑了出去。
　　“他很担心你。”
　　红夭抬眼：“他是我的弟弟。”
　　“你们的父亲不一样。”
　　红夭：“嗯。”
　　“你的父亲是谁？”
　　红夭：“不知道。”
　　“他没有看望过你吗？”
　　红夭：“没有。”
　　“你想见他吗？”
　　红夭：“都可以。”
　　“他是一株山茶花。”
　　红夭：“嗯。”
　　“他可以永生。”
　　红夭：“没有山茶花可以永生。”
　　“我好像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红夭垂下眼睛：“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红夭：“你希望我去见他？”
　　“都可以。”
　　红夭：“他们来了。”
　　“嗯，你需要一床薄被子吗？”
　　红夭探出脸：“不需要。”
　　“你看起来不太好，我扶着你吧。”
　　红夭将手伸出去：“谢谢你。”
　　“不客气。”
　　红夭离开被子的瞬间，列周和英招刚好进来。
　　英招蓬乱着头发，满脸不耐烦：“手。”
　　红夭乖乖伸过去。
　　英招闭着眼睛，瞬息后转身就走：“死不了。”
　　列周：“！！！”
　　他一把将人拉回来：“他说他很冷，你再看看。”
　　英招：“啧。”
　　红夭打量着眼前这位大夫：“师父？”
　　英招：“？？？”
　　他半睁开眼睛：“脑子坏了？”
　　红夭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只是觉得你和我的师父很像。”
　　英招不悦，完全睁开眼睛，看似冷静地鉴定道：“眼睛瞎了，没得治。”
　　红夭笑意更甚：“都有好闻的味道。”
　　他的师父不苟言笑，矮小瘦弱，自然比不了英招的精致好看。
　　但他们身上都有清新的草药味道，红夭很喜欢。
　　英招心情稍好：“鼻子不错。”
　　他理理头发：“血流得太多，养养就好了。”
　　闻言，列周终于放下心来，他看向红夭：“你快休息吧，我去给你准备好吃的。”
　　英招：“呵。”
　　列周眨眨眼睛：“我让祝融给你做。”
　　红夭笑了出来：“好。”
　　“你想吃什么？”
　　红夭想了想：“都可以，没有特别想吃的。”
　　“桃子？”
　　红夭：“……不要。”
　　“葡萄？”
　　红夭：“不想吃冷的。”
　　……
　　旁边的列周和英招：……
　　列周不解：“他们认识？”
　　英招也很茫然：“不知道。”
　　列周晃了晃神：“红夭的衣服好像有些太大了。”
　　英招摸摸下巴：“我记得他的锁骨上原本是没有伤的。”
　　列周闭上眼睛，又睁开：“他们的衣服好像是一样的花纹。”
　　英招看过去：“嗯。”
　　列周：“……”
　　英招：“……”
　　短暂的沉默后，列周忍不住开口：“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红夭侧过头：“嗯？”
　　英招：“老相好？”
　　红夭：“？？？”
　　列周嫌弃英招过于直白：“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没想到……”
　　“我们就是不认识呀。”红夭利落开口。
　　列周和英招：“？？？”
　　红夭再次确认：“就是不认识。”
　　列周：“……那你的衣服……”
　　红夭低头看一眼：“他帮我换的。”
　　列周：“？？？”
　　这也可以？
　　红夭看向旁边：“抱歉，我好像忘了问你的名字。”
　　“浑薮。”
　　红夭：“好像有些耳熟……”
　　列周和英招：“……”
　　片刻后。
　　“所以，你是上一任的天帝？”红夭坐在桌子旁，列周给他拿了薄被子。
　　浑薮温着酒：“嗯。”
　　红夭好奇，但不想问，于是看向列周：“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言下之意是，不要参与进去上位者的争夺。
　　浑薮没有给列周回答的机会，接过了红夭的话：“还可以更好。”
　　红夭装作不懂：“不会更好了，现在的一切都很完美。”
　　浑薮笑着：“被墨水做过标记的雪，是不会变白的。”
　　红夭觉得浑薮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低下头喝汤，不语。
　　英招也觉得自己的好友仿佛有点大病，一言难尽道：“说人话。”
　　浑薮笑笑：“没有所谓完美的日子。”
　　红夭暗暗较劲：“有的，只要自己满意，就是完美的生活，而我，我很满意。”
　　“有人来了。”列周及时阻止了两个人的夹枪带棒。
　　他算了算时间，觉得来者大概率是祝融，于是开心地推了门出去。
　　瞬息之后，一抹黑色出现在白茫茫里，他缓慢移动着，打破了天地一色的单调。
　　然而，随着那道身影临近，列周的表情却由开心转为困惑——来者不是祝融。
　　“你好，请问你是？”列周看着眼前比自己还矮上一点的男人，小心询问。
　　男人抬起脸，上面裹着层层面罩，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好，请问是英招的家吗？”
　　列周呆呆点头：“是的，请问你是？”
　　“呼！——”男人肩膀一松，开心地呼了一口气，他开始解衣服，“我可以先进去吗？外面实在是太冷了，真的，我发誓我从来没有一次性穿过那么多的衣服！简直要被压死了！！”
　　列周急忙让开通道：“抱歉，你先进来吧，需要帮忙吗？”
　　他见男人连解开扣子都困难，手指有些发痒。
　　“真的吗？”男人惊喜转身，“那你可以帮我把面罩拿下来吗？太多了，我现在有些闷得慌。”
　　“好的。”列周配合着男人的动作，小心而快速地卸去那些布料。
　　“对了，”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出来男人的身份，“你是来找英招治病的吗？”
　　男人疯狂摇头：“怎么可能？！”
　　他激烈的反应让列周懵了一下：“那您是……？”
　　“喂，你没把我徒弟给治死吧？”男人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列周身后。
　　列周：“……？”
　　英招眯起眼睛：“除了土豆病，没有什么我治不好的。”
　　男人：“哈？”
　　英招讥笑：“果然，从开始就注定了，小土豆就只能是小土豆，年岁再长也没有用。”
　　男人怒摔最后一件厚衣服：“我、不、矮！！”
　　英招往回走：“知道了，小、土、豆。”
　　“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寒风吹过，列周关上门，他神情恍惚——没想到红夭的师父，竟然如此……活泼。
　　听着屋里的吵闹，他转身回去，刚走两步路：
　　“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