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本座破阵 ...
-
天罡阁共有二十八座玄堂，云曦山仙宗下船后，被玄修弟子引至东南方向的问心堂内，从天亮等到天黑。
毕竟是孙老阁主出殡的日子，天罡阁诸多弟子对云曦山必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连带着其余几个仙宗也只得暂时疏远。江朝洲与诸位云曦长老仙修在问心堂里待了一整日，除了来送饭的天罡阁弟子外，无人来访。
云曦山的仙修们心中难免有些不忿，尊主又吩咐过不得乱走动，只能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蛐蛐。唯有自小受惯冷待的谢倾安显得泰然自若，靠在廊下的玄柱上望着远处波动的云海楼阁出神。
他阖上眼睛，反复描摹阿然在月影下的轮廓，心中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对自己不辞而别直接回云曦这件事，阿然虽然没有明说原谅，但目前看来，他至少还有道歉和弥补的机会。
第二，阿然大约也是不讨厌自己的。
谢倾安揣着昨夜，仿佛捧着历尽千辛寻回的稀世珍宝，小心翼翼不敢叫人发觉，又忍不住把开心挂在唇角。
要不是那缕云曦灵力，说不定……
谢倾安皱起匀长黑眉，十分不解。那缕云曦灵力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到他快到弟子舍时彻底消失，好似只是为了盯住自己回宗一样。
会是谁呢？
谢倾安清俊的五官扭成一团。
“倾安。”
他过分专注于自己的疑惑，以至没有听到有人在叫他。
“谢倾安？”江朝洲稍稍提高一点声音。
谢倾安如梦初醒，转身看到尊主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立刻躬身行礼：“师尊。”
江朝洲笑了：“在想什么呢？”
“弟子头一次来天罡阁，觉得这云中楼阁建得极为精妙，楼阁位置看似毫无规律，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有股滋灵之气顺着楼阁方向流动贯通，生生不息，故而方才看得出神了。”想到江尊主没有看到自己的神情，谢倾安找起借口来便容易多了，他答应过阿然，绝不透漏半分她的消息。
江朝洲温和道：“为师第一次来天罡阁时也是如此，总觉得天罡阁建得与别处不同。后来才知道，天罡二十八堂按二十八星宿排布，意为顺应天灵，以行四方。”
谢倾安再行一礼：“多谢师尊指点，是弟子见识浅薄。”
“你我师徒之间，不必这样见外。”江朝洲看起来很是心疼谢倾安这个小徒弟，“以前你大多时间都待在宗内，往后为师会多派你在仙宗间走动，长长见识。”
“真的？”谢倾安高兴极了，黑眸里有明亮的星辰。
如果江尊主让自己在宗派间走动，他以后便有机会经常去云曦南脉，这样一来，岂不比守着镇南堂更方便？
谢倾安正暗暗高兴，突然又听到江朝洲开口。
“为师听说，孙老阁主出殡的执幡人是沈青依，就是在枫隐镇解开偷冥留魂阵那位天罡玄修弟子，你可认识她？”
谢倾安的笑容立刻凝固：“弟子不认识。”
“年纪轻轻便承继天罡阁阁主灵阵，前途不可限量，和你极像。”江朝洲看着他，“为师还听说，她与你年纪相仿。”
尊主话中有话，这太可怕了。
谢倾安脑子嗡得一声炸开，当即截断江朝洲的话：“修真者大多自小上山拜师，与弟子年纪相仿之人众多。沈仙修解开偷冥留魂阵，弟子自是感激。但我与这位沈仙修从不相识，沈仙修如此出类拔萃，与弟子有云泥之别，想来以后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交集。”
“好，好好。”江朝洲听出小徒弟的抗拒，立刻转了话锋，“不过你灵根深厚，这些日子进益极大，不必过分自谦。”
谢倾安总算能松口气：“师尊过誉。”
这个沈青依摆明是来抢阿然的。他真是一点都不想再碰见她。
最难的是阿然交代过自己不许欺负沈仙修，万一他没收住又把沈青依气哭，阿然真的生自己的气可怎么好。
谢倾安再次惆怅起来，怎么阿然身边一个两个三个永远围着那么多人？
这股惆怅一直持续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夜穹里没有任何光亮，海风静止不动，整个东海压抑无比。
天罡阁亮起无数纯白素灯，像是把丢失的星辰从天空中摘撷下来，点在云间楼阁里，明明暗暗，随云海浮动。
孙老阁主的云棺停在天罡阁最中间的见本堂。亥时，檀香燃尽，白烛火苗一跳一跳，突然从赤黄色转为青蓝。
起灵的时辰到了。
“灵鹤衔灯，马交开路，起棺——”
天罡阁七大长老用灵力将云棺浮起，陶盆碎，哀笛起，天罡阁玄修齐声哀泣。
沈青依全身缟素，手执引魂幡走到云棺之前，在幡尾波动的清脆铃声中，引着云棺走出寻本堂。
云棺之后，先是七大长老跟了上来，然后是专程赶来送老阁主的五大仙宗，二十八堂堂主紧随而上，天罡阁的玄修们则一群群走在最后头。
引魂幡本身便有聚魂之力，沈青依几次被魂力冲击得耳鸣头晕。云棺要绕天罡阁一周，她怕自己拿不稳，事先用宽布条把自己的手和挑幡长杆紧绑在一起。
长歌悲鸣，清铃悠扬，身后的哭声起伏不绝。
沈青依一步一停，按东、北、西、南四向的方位引着云棺走遍二十八堂，一刻不敢放松，终于踩着算定的时辰走到云岸边。
一艘窄而长的灵船停在云海相交处，离子时只剩半刻。
沈青依站在黑压压的海边，引魂幡尾凭空燃起幽绿鬼火，八方暗流涌动，阴风里鬼泣幽咽，愈发汇聚靠近，似有排山倒海之势。
引魂幡已唤起东海境内所有幽魂，只需执幡人引孙老阁主的灵柩登上窄船，天罡阁灵力一催，便可领魂入地府，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哆哆嗦嗦的沈仙修灌进几口大风，小声念叨没事的没事的，出发前自己已经浑身上下贴满定魂符，今晚不可能会被孙老阁主带走，最多因为灵力不济，掉进海里自己游回来。
“送老阁主上船——！”
沈青依定住心神，迈步走上灵船漆黑的木阶，每上一阶，周围聚来的幽魂残魄越多，明明只有自己和孙老阁主的灵柩上船，却感到拥挤得喘不上气。
等她将灵柩带至桅杆下头放稳，引魂幡高高横飞，催阵的时候到了。
云岸上，天罡阁所有灵修席地而坐，双手结印，头顶与双肩冒出雪纱般的灵力，一同往灵船上的招魂幡汇聚。鬼泣更为清晰震耳，那些压迫沈青依拥挤终于显出时隐时现、密密麻麻的实形。
点灯引路阵起阵了！
应邀前来的五大仙宗被震吓住，钉在原地不敢动弹。一些修为稍浅的仙修开始头晕身软，魂魄似是要沿着天灵盖被吸出去，仙宗长老们不得不左拉一个右拽一个，很怕来东海这一趟，自己门下的弟子缺魂少魄地回宗。
不会死的。沈青依咬咬牙，把引魂幡高高举起。
“点灯聚魂，灵幡引路，前尘不恋，来世等——啊！”
冲天大火在阵诀念完的前一刻，突如其来铺满夜空，一个让仙宗刻骨铭心的身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夜穹间。
鬼火麒麟因为受了引魂幡的作用狂躁咆哮，赤焰中，金箔覆面的玄煞魔尊指成龙爪状，直冲向灵船，将引魂幡空手抓起。
一起被吊在半空不能上不能下的，还有早早把自己的手和幡杆结结实实绑在一起的沈青依。
沈青依：“……”
岸上懵了的六大仙宗：“……”
本来只想抢走引魂幡，万万没想到连执幡的沈青依一起拉上来的玄煞魔尊：“……”
墨辰也看着沈青依惊恐万分的脸，听到绑手的绳帛逐渐一点点撕裂的声音，直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直接出手用焰风阻断注入引魂幡的灵力，阖上眼睛用心脉向百里之外的狼儿子传讯。
[破空，快！]
[一。]
[二。]
[三！]
墨辰也感到心脉一阵，她知道，是破空咬碎阵法逃出去了。她收回烈焰，引魂幡的灵力变得断断续续，逐渐黯淡。
天罡阁站在最前的长老大喊：“糟糕！点灯引路阵破了！速速前去补阵！”
十数个天罡阁仙修不等长老说完，便如冷箭般蹿了出去。
“魔头，你怎么来了？”江朝洲站到六大仙宗最前，朝墨辰也厉声问道，“掳走执幡的天罡灵修，破坏点灯引路阵，是何居心？”
仙宗们全部反应过来，纷纷召出自己的神兵法器，怒意冲冲地指向半空中的玄煞魔尊，讨伐声一浪高过一浪。
墨辰也刚刚被暴起的赤瞳鬼玄麟冲得五脏六腑直突突，直到引路阵被破空咬碎一角，这才觉得稍稍平静。灵阵很快会被修好，她要赶在这之前从众目睽睽中逃走，披好天隐诀回到归风堂。
再加上手里还拽着连接沈青依的招魂幡，所以更没工夫搭理群情激奋的仙宗们。
沈青依事先缠在手臂和幡杆间的绳帛又断了半寸，眼看就要撑不住。墨辰也忙慢慢下落，直至将沈青依稳稳放回灵船。
她身后有鬼火连天，烧得大半海面红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凤眸透过面具，无声看向脸色惨白惊在原地的沈青依。
跑啊！墨辰也心中的喊声震耳欲聋。我是玄煞魔尊，你快跑啊！
“沈仙修退后！”沉稳清亮的声音突然出现，灵船不可察觉地一晃，第三个人跃至船上。
沈青依被点醒，抱紧引魂幡连连后退，露出素衣身形挡住的来人。
墨辰也脊背一僵。
谢倾安手执天水寒，顶着焰风朝她走来。火光映亮他清俊的面容，还有眼底里一成不变的恨意。
他停在离墨辰也十步以内的距离，抬起手腕，雪光剑锋直直指向玄煞魔尊心脏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本座破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