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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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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不断地以极大的冲击力涌入月台,尤香梨好不容易向前走三步,又被冲后退两步。
她把手机挂在脖子上,扔掉了电脑包、小挎包和口袋里的所有东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行走,废了好大劲儿才终于扒上了楼梯扶手。
但是水流越来越湍急,她感觉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她嘴里喘着粗气,打算休整几秒,接下来一定要一口气从楼梯冲上去才行。
这时,她感觉脖子上的手机在不断地震动。
手机至少已经浸过半个小时的水,现在居然还能用。
她把手机举过头顶,按下了接听键。
“喂?尤香梨?我看新闻说科技园那条地铁线全被淹了,你千万不要坐地铁,你现在在哪?”电话那头是项知非焦急的声音。
“我在科技园地铁站里面!”尤香梨向旁边望去,有几个身高比她矮、比她瘦小的乘客突然被一股水流冲走,消失在轨道尽头。
尤香梨喊道:“我在A口,快帮我打电话找人救援!好多人困在里面,死伤不明!雨好大啊!”
眼看水就要没过她的脖颈,她把鞋子脱掉,手机甩开,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死死抓住楼梯扶手一点点往上爬。
雨水灌进了她的耳朵里,她屏住一口气,脑子里就一个信念:我要冲上去,我一定要冲上去!
眼看已经走了一半,突然,一股巨大的水流向下冲过来,力度太大,她一个没抓稳,整个人又被水流推了下去。
她身体失衡,被水流狠狠地撞击到墙上,呛了好大一口水,那一刻脑子完全蒙了。
正当她在水里瞎扑棱的时候,忽然,她感觉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掌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死命往楼梯口拖。
她踮着脚在水里挪动,水流已经漫过她的下巴,直逼嘴巴。
“项知非?!你不会游泳你来干嘛!”
说话间,尤香梨喝了几口脏泥水。
项知非比她高,因此水流还不到他的脖子。“闭上嘴,快跟我走!”
他左手扶着扶梯,右手死死地拽住尤香梨,但是水已经到尤香梨鼻子,她的双脚完全使不上力了,只能保持呼吸频率,任由项知非把她往上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项知非也渐渐失去力气了。现在的情况,他一个人还能走上去,但要是再拖着她,两个人都得完蛋。
“你走……放开我,你走……”尤香梨微弱地呼喊着。
她根本听不清项知非在说什么,只看见头顶上微弱的光亮,她意识到就快要到最上方的终点了,项知非死死地握住她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
突然,她感觉面前落下一根麻绳,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让她抓住麻绳的叫喊声。
但是她的双手不听使唤,怎么样也握不住在水中飘荡的麻绳。
还是那双厚实的大手,把麻绳拽住,放进她的手里。那一刻,她好像清醒过来了,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握住绳子,只感觉身体在被一点点向上拽,终于,她完全从水里脱离出来,到达了终点。
落地后,她仍然死死抓住麻绳不放,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大概过了一分钟,项知非也上来了。他紧紧地搂住她,示意她松开绳子,因为救援队还需要用这条绳子去救更多的人。
尤香梨是第一个从这个地铁口被救上来的人。救援人员连忙问她:“下面是什么情况?水到哪里了?”
尤香梨不知道脸上是泪还是雨,断断续续道:“至少有一米七,已经没过我了……”
“那车厢里面呢?车厢里的情况怎么样?”
尤香梨紧紧咬着嘴唇哭道:“车里的水已经到头顶了……很多人都被冲走了……”
其中一位救援人员对他们说:“你们在这里等待冲锋舟救援,我跟队友现在下去。”
尤香梨还没反应过来,几位穿橘黄色衣服的人已经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她这才意识到,她现在正在地铁站的棚顶,向下望去,洪水已经漫过了地铁入口,道路上的轿车只剩一个车顶露在外面。
“你不会游泳,不怕淹死吗?”尤香梨怔怔地望着他。
“你会游泳,不也差点被淹死?”项知非脱下衬衫,擦干她滴水的头发和脸颊,“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放开你的手。”
尤香梨再也绷不住了,她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泪如雨下。她大声痛哭着,所有的恐惧和感动都在这一刻释放。
项知非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冲锋舟来了,走,我们回家。”
——
整个花城都沉浸在一片汪洋之中。
冲锋舟只在高处定点停靠。花城湾壹号的别墅群正好在半山腰,因此是冲锋舟的第一个停靠点。
尤香梨和项知非下舟时,半山腰的树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在这里等着洪水褪去,才能下山回到自己的家。
项知非回到家里,和尤香梨把别墅里存着的几箱矿泉水和食物搬到半山腰分给大家。在这种时候,食物和水都是稀缺资源,二人却毫不吝啬。
“对了,喻阿姨怎么样?她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项知非答道:“我打过电话了,那边地势高,暂时没事。你爸妈那边呢?”
尤香梨打过电话后也舒了一口气:“幸好他们住南郊,那边雨不大。”
尤香梨又分别给棠十月、萧萌、大雁等人打电话,确认朋友们都没事后,才放心下来。
忙完所有事情,尤香梨的身上又湿又黏,身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泥水,又臭又腥。
“二楼可以洗澡。”项知非帮她按了电梯,“你的东西都在二楼卧室,自从你离开后,我没动过。”
“谢谢。”
尤香梨在洗澡的时候,项知非从新闻里看到,受极端强降雨影响,全市已经停工停课,四处都在展开救援。
救援队人手不够,新闻在呼吁社会各界青壮年人士挺身而出,为救援出一份力。
淋浴间的水声已经停了。
项知非穿好泳裤和速干T恤,敲了敲淋浴间的门,隔着淋浴间的玻璃对她说:“香梨,你在家老实待着,我去做志愿者。”
两秒后,门被哗啦一声打开了,尤香梨裹着浴巾探了个脑袋出来,“志愿者?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别闹!你在家等我消息,一会儿有一批花城湾幼儿园的小朋友要暂时安置在这,你帮忙照顾。”
尤香梨点点头,“好,我答应你。”她突然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颤声道:“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项知非拍了拍她的后背,“嗯,一定。”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十几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被送到了项知非的家里。
幼儿园老师满身是泥,连声对尤香梨道谢:“这些小朋友的家都在不同地方,父母来接也很危险,现在你家这里是最安全的,我替他们的爸爸妈妈先谢谢你!”
“不客气,特殊情况,我们能帮就帮。”尤香梨看到老师的头发还在滴水,连忙说,“老师,你先去二楼洗澡,别感冒了,这里有我看着小朋友。”
小朋友们好像知道外面在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一个个都非常安静。幸好项知非家的沙发够大,尤香梨让小朋友们排排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看动画看累了,老师和尤香梨就陪孩子们玩萝卜蹲和木头人,尽量在白天消耗掉他们的精力,这样的话晚上不会哭闹着要找妈妈。
家里只剩了一些面包、鸡蛋、香肠等基础食物,二人做了三明治给小朋友们吃,正好分完。大人一顿不吃不要紧,就怕孩子们吃不饱哭闹。
到了晚上,沙发上可以排排睡五六个小朋友,每个卧室的床上也能睡四五个小朋友。前半夜尤香梨值班,负责巡视每个房间,担心孩子起夜或者半夜闹觉;后半夜换老师值班。
暴雨下了整整一天两夜。到了第二天早上,雨终于小了,但是还没完全停。
洪水渐渐褪去,家长们陆续上门把孩子接走。
送走孩子们后,尤香梨瘫倒在沙发上,她给项知非打电话,但是接连打了好几个,都无人接通。
她又困又累,却怎么都睡不着觉。
他走的时候,她根本没来得及问他在哪做志愿者,也不知道他究竟何时会回来。
到了傍晚,她看到新闻里说道路已经逐渐恢复畅通,救援工作也陆续结束。但是项知非还没有一点消息。
她只能在别墅里面打圈子,心中又焦又急,根本无心做任何事。
她不敢去想最坏的后果,因为她再也承受不了失去他的痛苦,原来她是那么脆弱。
她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失去他也无所谓。她错了,那是因为他从不曾离开,那是因为他一直都在那里。
但是现在,她彻底慌了。昨天照顾小朋友可以分走她的精力,让她不要去担心他。但现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心彷佛也被掏得一干二净。
夜色渐沉,她不知道还要苦等多久。
她打开电视放连续剧,双手抱膝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只看见演员的嘴巴一张一合,脑子里却一点都没有看进去。
她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耷拉着,但是她不敢睡。
半夜不知道几点,终于,她听到了门锁啪嗒打开的声音,一束光透了进来。
项知非全身滴着水,站在门口。他的脸上湿透了,都是泥痕。
尤香梨顾不得他身上的污渍,立即从沙发上跳下来,光脚冲上前去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怎么才回来?电话也不接……”
“抱歉……手机不知道掉哪了。”项知非将她的胳膊放下来,柔声道:“我身上脏,别碰。”
“我去给你拿毛巾。”
“不用了,我直接去洗澡。”
“我帮你。”尤香梨跟在他身后上楼。
“什么?”项知非转头问她。不知道他是没听清还是故意的。
“累了一天,我知道你一定饿了。我准备了甜品给你。”
“我洗完再吃吧。”他正要关门,尤香梨立即从缝隙中钻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毛巾,坏笑了一下:“边洗边吃——冰糖炖香梨。”
他一勾唇,一把将她拖住按在墙上,沉声道:“知道我累了一天,还不给我留活路是吧?”
她嘻嘻两声,反手打开了浴室的顶喷。温柔的水柱立时笼罩住二人的全身,彷佛创造了一个朦胧的结界。
蒸汽腾起,暖洋洋的湿气氤氲到整间浴室。浪漫的旋律在空中震荡回响,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呼吸时的热气在肌肤间传递。
他哑着声音道:“尤香梨。”
“嗯?”
“坏女人,你要累死我。”
“嘻嘻,只有我能累死你。”
这一刻,牡丹花与朗姆酒,缠绵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