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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因为是你,因为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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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妄?”
因为陆妄从小就身体不好,所以江辞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很轻。
可奇怪的是,无论江辞的声音再轻,环境再嘈杂,他总能听见他。
陆妄回过头,望着站在街道旁的江辞。
江辞回来的时候B市正值盛夏,被烈日炙烤着的蝉用尽全力地嘶吼出了自己的每一分力气,仿佛下一刻就会走到生命的终结。
但不过只一场秋风,一阵雨的功夫,B市俨然有种一秒入冬的意思。
连带着曾经吵得让人心烦的蝉也一并安静了下来,两人相望之间,狂风呼啸夹杂着落叶,吹得人的一颗心都彻底发寒,连带着曾经闪动的一丝一毫希望的光一并沉进了深渊。
夏天就这样结束了。
哪怕是当年江辞不告而别,人间蒸发般地躲了陆妄几年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两人都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单单只是沉默地望着彼此,就仿佛隔着天堑。
“嗯。”
陆妄看着江辞点了点头,他忽然发现,想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他都对江辞说了太多了。
也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原来他一直不肯直面江辞,不过只是因为他不愿意为他对江辞的感情划下句点。
“我们……”
“我们……”
突如其来的异口同声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正当陆妄想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他和江辞之间的“纠缠”的时候,对方却快走几步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牵起了他那一片冰凉的手,冲他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柔声问道:“我们回家好吗?外面太冷了。”
其实对于B市而言,现在的这个温度根本算不上冷。
可江辞的这句话就像是在冬夜燃起的篝火,对于陆妄这样的流浪者而言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我,我不能…我们不能这样。”
最后一丝理智成为了捆绑陆妄去向江辞身边的脚步的绳索,不久前包厢里暴怒的江宁和满脸失望的何予就像是随时会砸向自己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让陆妄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这是不对的。”
陆妄看着江辞,眼里满是悲哀,“我已经从你这里分走了原本只属于你独一份的父爱母爱,我不能再让你又因为我变成和父母决裂的‘孤儿’,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实在太卑鄙了啊……”
陆妄被江宁夫妇接回去的那一年,江辞刚好五岁。
这个年龄对于任何一个孩子而言都是最需要父母的时候,但江辞却因为陆妄的到来,一瞬间突然担负起了他之前从来都不曾设想过的责任。
他有弟弟了。
这个弟弟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都还没满一岁,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体弱,多病,甚至听说连心脏都发育得不好。
这个原本应该引发他无限妒嫉的小孩,以一种孱弱到了惊人的姿态迅速地捕获了他的关注。
可让江辞没想到的是,陆妄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作“恃宠而骄”。
很久以后江辞才知道,原来陆妄在江家没有尝到的人情冷暖,他早在陆家那些所谓的“亲戚”堆里面尝了个遍。
而那时的自己甚至几乎天真地以为,那不过只是陆妄一个月一字和他真正的家人团聚的时光。
所以即便是他嫉妒得要命,居然也从来没想过问一句陆妄每次和那些人见面之后感觉怎么样。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江辞他们不知道的地方,陆妄知道了自己作为孤儿的身份,也知道了自己对于陆家而言,是个多大的麻烦和累赘。
试问谁会喜欢去照顾一个身来就体弱多病,但却又继承了巨额遗产的孤儿呢?
更何况这个孤儿的父母就像是未卜先知地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早死一般,那份堪比天书的遗嘱字里行间都在表达一个意思——如果自己的孩子死了,那么那笔巨额遗产将会被全数捐献给慈善机构,别的人一分也别想得到。
哪怕出生在资产世界的金字塔顶端,陆妄却也在很小的时候就尝尽了人情冷暖。
江辞知道,陆妄比任何人都要更珍惜陆家的所有人。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三个人,是全然出自于一片真心在爱着陆妄的。
可这样的爱即没有血缘依托,又得不到法律的束缚。
这也无端端地让陆妄更加恐慌了起来。
“陆妄,你知道吗?”
江辞很少会连名带姓地叫陆妄的全名,这一出声,对方果然愣了一下。
“在知道你并没有被我父母正式领养的时候,我其实很惊讶,也很生气。”
“我没想到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情,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代入每次我说‘我们永远是一家人’的时候,你心里到底会想些什么,又或者会想到谁。”
“但你知道吗?我远比了解的要更自私一些,更卑鄙一些。”
“你知道今晚当妈说完那些话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还好你没和我在一个户口本上。”
“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夜色深重,秋风萧瑟,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江辞的眼底却盛满了温和的光,让人单是这样看着他,都忍不住心头一颤。
“所以我认为,你完全可以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再次加入这个家庭。”
“不是传说中那不尴不尬的养子,更不是什么陆家托付给江家的遗孤。”
“而是那个叫江辞的小子追求了很久的,做梦都期盼着能和他共度的爱人。”
“所以陆妄,你愿意成为我的爱人吗?”
江辞说着,冲着陆妄伸出了手。
哪怕两人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陆妄依旧能发现江辞的手居然颤抖得厉害。
那是一个医生的手……
陆妄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今晚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着江辞一样地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寂静的湖,而湖底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吹得大树簌簌作响的北风,川流不息的汽车时不时的鸣笛声,以及所有一切的声响仿佛都不存在了。
只剩胸腔里那颗疯狂调动的心脏所带来的巨响,让陆妄的灵魂也跟着共振了起来。
在这样令人头晕目眩的夜晚,陆妄听见自己的声音又低又哑地答应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