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妄》木星桥

24、调查

　　“我们傻啊……”哪怕过去了两年多，领头的大哥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狠狠地抹了把泪，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这满腹的委屈给生生咽回去。

　　被骗的村民们虽然有心讨回他们的工资，但B市高昂的生活成本却让他们望而却步，一开始那个姓钱的包工头借给他们的钱已经剩得不多了。

　　小马村离B市并不算近，回家的车票饭钱还需要自己掏。

　　思来想去的村民们无法，只能再三叮嘱了包工头一定要记得给他们结账之后就灰溜溜地回到了村里。

　　然而这一回，这群人就再没能走出小马村。

　　外出务工是需要成本的，而他们这群人却因为一次工钱的拖欠，失去了足以支撑他们一家几口人生活，并够这群人再次去到大城市工地车票的钱。

　　好在村里的村官干部们终究是认真负责的，在得知了这群村民的遭遇之后，他们一直在不遗余力地为他们奔走，这才意外地被《法治在召唤》节目组给找着了。

　　陆妄一行人在收集了足够的证据资料之后便决定先去找那位据说也在B市的钱姓包工头了解了解情况，这样他们才好搞清楚这些农民工们没收到钱到底是因为包工头从中作梗，还是甲方不愿意结账。

　　八个律师齐刷刷地去围堵一个包工头的画面实在太美，一行人经过讨论之后决定兵分三路，陆妄、赵启言和王星杰一组，他们将返回B市去找钱工要个说法，而剩下的五人中的三人则继续留在小马村了解情况，另外两人则回返回B市，提前去美术馆卧底，想办法在不惊动甲方的情况下暗中调查清楚美术馆两年前具体的施工过程。

　　……

　　“钱总，这三位是今天预约的客人，他们说想委托我们装修一家美术馆。”

　　“好的，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B市的一室一家设计工作室里，钱良正笑容满面地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冲着陆妄三人微微一笑，“欢迎，欢迎。”

　　陆妄他们虚虚地握了握钱良伸过来的胖手之后也微微一笑，“久闻大名了，钱工。”

　　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钱良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怪异，但他很快地稳住了，反而满脸好奇地看向已经大摇大摆地岔开腿在对面坐下的三人挑了挑眉，“几位是哪位熟人介绍过来的呀？如果方便的话不妨告诉一声，我之后也好感谢熟人的推荐帮忙嘛。”

　　“哦，这样。”坐在正中的陆妄看着满脸警惕的钱良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您应该挺熟的，小马村的马爷知道吧？就是他推荐我们来的。”

　　这下，钱良原本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就再也挂不住了，他冷着脸把办公室的大门一关，再回到三人面前把他们的衣着打扮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他们小马村为了要那几个工钱，居然找来了专业的讨债的吗？”

　　陆妄、赵启言、王星杰：…………………..

　　堂堂律师被人误会成□□的打手，这话要是传出去他们估计会因为败坏了律所的形象而被逐出师门吧。

　　陆妄有些绝望地想。

　　一同来的王星杰是最快从这样的打击中反应过来的，他轻咳了一声掩饰着身份被误解的尴尬，冷着一张脸开口道：“既然您没忘记小马村的事情，那我们也就不兜圈子浪费时间了。”

　　王星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自己的名片往钱良面前一推，“我们是小马村村民们委托的律师，想就2022年您拖欠他们个人工资的事宜进行……”

　　“等等，等等……什么叫我拖欠他们的工资？”钱良没好气地叉着腰，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甲方不愿意结账，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要找不来甲方就企图让我背黑锅当冤大头我告诉你们！”

　　“钱先生，请你不要那么激动。”赵启言见状不对，也站了起来，他抬手往下压了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才继续说道：“我们来呢，也是为了了解情况，工人的工资不结总不是个事儿对不对？您是白白美术馆当年的包工头，还希望您能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这样我们也能尽快帮小马村的那帮兄弟们拿回属于他们的薪水对不对？”

　　“我配合？”钱良指了指自己，“你们要我怎么配合？”

　　“实不相瞒，该沟通的我都沟通了，该给的钱我也给了，之前给他们结账的钱我还垫付了一半呢！我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因为激动，钱良的脸肉眼可见的涨红了起来，“我自己也有家庭，也有老婆孩子，还有一公司的员工要养，如果每个项目的甲方都不愿意结账的话，那我能填得完这些窟窿吗？”

　　钱良说得其实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话，作为包工头这种中间人的角色，他要做的就是伺候好甲方，同时又约束好乙方的工人，让工程能顺利地被推动。

　　可问题是，钱良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着实让人有些……看着牙痒痒。

　　坐在正中间的陆妄抬手一边一个，把像斗鸡一样正在撸袖子的赵启言和王星杰拽着坐了下来。

　　他是这屋子里此刻唯一一个还能笑得出来的人了。

　　只见陆妄冲着钱良露出了他招牌性的微笑——赵启言表示上次陆妄把被告当场说破防的时候见过，然后还不往整了整自己的领口衣袖，这才慢条斯理地往钱良面前飞了张文件纸，“可是钱总，我怎么看着白白美术馆这些年给您结账还是挺痛快的？而且我没看错的话，你们之后还合作过几次？”

　　“我倒是不知道这年头做工程的什么时候这么高风亮节，欠债不还的甲方的单子还抢着继续去接呢？”

　　钱良望着眼前密密麻麻记录着他和白白美术馆业务往来时间及金额的信息表脸色白了又红，一时间居然没有发现陆妄到底是从哪里搞到这种内部文件这个巨大bug。

　　赵启言和王星杰默默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惊疑，可他们面上却是不显，反而和陆妄一样镇定自若地往座椅椅背上一靠，一副运筹帷幄的欠抽模样。

　　“你们！你们几个到底是律师还是流氓啊？”

　　钱良简直要疯了，他万万没想到那群早就被他忘在脑后的农民工居然还有这种本事，能请得起这么厉害的……

　　不对啊。

　　钱良眉头一皱，忽然发现了从刚才开始自己就一直觉得违和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那群人一穷二白的，怎么会请得动你们？说吧，是哪家派你们来诈我的？”

　　“桦川设计的老王？还是前段时间跳槽到清河设计的小李？”

　　钱良拿起面前的茶杯也顾不得茶不是刚泡的已然泛着一股放久了的涩味牛饮了一顿，这才喘着粗气擦了擦嘴，把茶杯“哐”一下砸在了桌面上威胁道：“回去告诉聘请你们的那帮王八蛋，想和我玩阴的，没门。”

　　陆妄几人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么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知道了钱良对手的名字，一时间都有些啼笑皆非。

　　陆妄强行控制住上翘的嘴角，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们是受小马村村委会的委托，所以才接了这个案子。”

　　“这个案件归属于我们律所的法律援助项目，所以并不需要村民们额外花什么钱，他们能请到我们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倒是要谢谢钱总，刚才一口气给我们提供了好几个对您比、较、熟、悉的人的名单啊，您看您真是，太客气了。”

　　陆妄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出口，赵启言再也忍住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虽然他在钱良的死亡瞪视这种飞快地摸了把脸，然后盯着钱良桌面上的茶宠蟾蜍，摆出了一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玩意儿的表情，但很显然，他刚才那不受控制的笑声成为了压垮钱良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看自己之前惹的破事有要被眼前这几个见鬼的律师捅到对家面前的可能，钱良再也压抑不住地低声咆哮了起来，“那我能怎么办？运营白白美术馆的那对夫妻从来都是不爱结账的！我又不是法官！我能拿他们怎么办？！”

　　陆妄撩起眼皮看着满脸愤愤的钱良，嘴角勾起了一个颇为讽刺的笑意，“虽然你可以做的有很多，但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给你当师爷的。你只需要配合我们证明白白美术馆拖欠了小马村的村民们多少工资，并提供当时你们签署的劳动合同就好。”

　　“比起把这种骗人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只是提供一些证据对于您而言是不是好办得多了？”

　　钱良其实根本不愿意为了一帮农民得罪白白美术馆的金主，可看着眼前这几个律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如果他不把他们要的东西交出去的话，还不知道会给他继续惹什么麻烦呢……

　　钱良深吸了一口气，权当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然后认命般地调出了当年的签署的合同和施工相关的细则。

　　陆妄几人迅速地拍照取证，还不忘问钱良要了一份复制件，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钱良的办公室。

　　徒留钱良一人在办公室里无声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