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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0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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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了。
风凄厉地席卷着雨滴拍打在窗户上,天空压着阴沉沉的乌云,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头沉默的巨兽,它低垂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倾覆而下,将所有事物都吞噬殆尽。
大约一个小时之前,负伤的松田阵平与高木涉离开了病房,而原本安安分分的安西亮太似乎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闹了肚子,说想上厕所,不久前也离开了病房——于是现在病房里就只剩下了疑似发着烧还瘸着腿的北岛千辉、以及未成年女高中生毛利兰。
房间里一片漆黑,少女可能是有些拘谨,在黑暗中与男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好在北岛千辉也不是什么魔鬼,没有在这种时候逗女孩子的恶趣味,顺着少女的话和对方聊起了甜点的108种做法。
直到雷声轰鸣而过。
毛利兰讲着趣事的话音停顿了一下,她茫然地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奇怪,是我听错了吗……”
“怎么了?”
“好像是有人在尖叫?”
毛利兰困惑地又停下安静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听到,只听到了窗外呼啸的风声与刺耳的雷鸣。
“……可能是我听错了。”她最后总结道。
北岛千辉对于这句话只是笑了笑,他低下头,打开身旁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
这是一条从大洋彼端由卫星传送过来的简报,男人翻看着上面的信息,脖颈上猩红的宝石坠链在偶尔划过的闪电下隐隐泛着奇异的光泽。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手机里的情报,关上手机,朝着毛利兰问了一句相当违和的问题。
“毛利小姐,你力气大吗?”
突然被问了奇怪问题的少女愣了愣:“诶?还、还好吧?”
男人点了点头,然后下一秒,他从床底掏出了一个撬棍。
毛利兰:?
“这不是我的。”他在毛利兰震惊的目光中解释道,“我只是给了这个迷失的撬棍先生一个安身之处,它之前被人遗忘在洗手间旁边的推车里,非常可怜——说远了,毛利小姐,可以麻烦你拿着它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撬棍递给目瞪口呆的少女。
毛利兰手足无措地接过撬棍,脸上是大写着的茫然:“……可、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拿着它要做什么?”
“打怪。”
?
打什么?
“毛利小姐玩过恐怖游戏吗?”男人的声音温润而沙哑,他推了推眼镜,从枕头下又掏出了个锤子,“类似于《行O走肉》那种,又或者是《逃O》?反正差不多这种类型的恐怖游戏——啊,这个也不是我的。”
他无辜地解释道:“这是和撬棍先生一起流浪的锤子小姐。”
“……”毛利兰抱着撬棍露出了半月眼,“北岛先生,不要闹了。”
北岛先生没有闹,北岛先生只是竖起了食指,轻轻地将它抵在了自己的唇前。
“嘘——”
借着仿佛要撕裂天空的一道闪电,她在那冷冽的寒光中看见了北岛千辉苍白的面容。男人弯着眼睛,他干裂的嘴唇上下触碰着,缓慢地、细致地撕咬着几个文字。
『保持安静。』
他无声道。
『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他微笑道。
『相信我,好吗?』
……什么意思?
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爬上毛利兰的神经末梢。
少女的位置正好背对着病房的门,她几乎毛骨悚然,她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拼命地发出逃跑的讯号,肾上腺素开始分泌,她的呼吸开始加重,让少女不自觉地握紧了怀中的撬棍——
尖叫声。
她听见了尖叫声。
雷声褪去之后,尖叫声就变得明显了起来。像是从隔壁几个病房传来的,米花医院的隔音做的很好,可是即使这样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还是顺着墙壁的缝隙渗透了进来,往空气中的每一颗粒子里都注入了血腥的气味。
她听见了拖拽的声音,撕咬的声音,咀嚼与吞咽的声音。
她听见了生命逝去的声音,与死亡逐渐接近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门外面。
她的鼻尖传来了一股淡淡的腥味,像是夏日里腐烂了好几天的肉块一般散发着腥甜的味道,又像是垃圾堆里被开膛破肚的鱼一样飘着一股又馊又酸的腐臭味。
毛利兰咽了咽口水,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她的大脑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个恐怖电影里才会有的场景,不同的鬼怪僵尸的形象在她脑海里呼啸而过,让本就已经绷直了神经的少女害怕地几乎快要颤抖起来。
滴答。滴答。
雨水如石子般砸在窗户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但是她很确定她听到的滴水声绝不是雨声。那究竟是什么,毛利兰不知道。少女心中的恐惧就像是水一般蔓延着,她急促地呼吸着,一手紧紧握着胸前的撬棍,一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直到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直到雷声轰鸣,直到闪电如白昼般劈开黑夜——
透过玻璃的反射,毛利兰看见了她今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那是什么?那究竟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那个大概还能够被称之为【人】的存在穿着医院统一的病服,他裸露在病服外的皮肤泛着奇怪的青白色,像是腐烂的墙皮一般脱落着,露出了内里一层又一层白花花的脂肪。他大概刚从手术台或者是解刨台上下来,因为他失去了半个脑壳。感谢供电还未恢复,毛利兰看不清他的大脑内部到底是怎样的结构,但是她能够看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蠕动着,有粘稠的物体顺着那些凹凸不平的平面滑落下来,落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那个类人生物蜷缩在地板上,他的小腿像狗一般微微弯曲着,他的嘴里似乎咀嚼着什么,在闪电划过的那一瞬间泛着猩红的水光,像是某种肉质纤维……
毛利兰意识到了什么。
【他】正在进食。
下一秒,黑暗卷席。
那道闪电只是短暂地照亮了夜幕,在消耗完所有能量之后消散在了风雨之中。它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让人能死得更明白些以外,它带来的只有混乱,与绝望——
毛利兰屏住了呼吸。她在剧烈震动着的心跳声中拼命地去听,但是她什么都听不到。
进食声消失了。
……
……
一只温暖的手掌带着安抚意味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头。
『别害怕。』
“……”
她深吸了一口气,抓紧撬棍缓缓地转过头——
*
工藤新一猛地停下了脚步。
“嗯?怎么了?”
“……没什么。”少年莫名觉得有股寒意窜上了自己的后脑勺,他观察了一下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只能有些困惑地说道,“总觉得刚刚听到了什么……可能是错觉吧。”
伊达航爽朗地笑着揉了揉高中生的脑袋:“害怕了?”
“……怎么可能会害怕,”工藤新一露出了半月眼,“只是停尸房而已,为什么要害怕——别揉我的头!”
工藤新一与伊达航现在位于地下负一层。
米花医院的设施都相当齐全,停尸房里也自然如此。原本这里应该常年亮着灯,但因为断电了的原因,负一层的走廊里黑了几乎一半,只有几道手电筒的光勉强照亮了这片区域。
不过好消息是,一同下来的人不少。
往年死人多于活人的负一层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天,不断有安保人员在附近走动,几名人员正在把一些遗体移到还有电源的停尸间里,以防气温过高导致尸体腐烂。
“就是这里了。”领头的人说道。
他肩上的对讲机滋啦滋啦地发着杂音。安保用手电筒扫了扫被暴力破坏的大门,不爽地啧了一声:“之前的CODE BLACK就是指的这个,不知道是谁把36号停尸房的门破坏了,还把里面的尸体都偷走了——这年头连尸体居然都有人偷,太离谱了。”
36号停尸房内存封的正是「蔗糖」案件中那些未感染患者的遗体,然而这些尸体却被盗走了一部分,一些冰柜的门被歪歪扭扭地推开,还有一些冰柜的门直接干脆不翼而飞,也不知道这些盗窃尸体的人是有多着急。
伊达航用手电筒扫过这些冰柜,仔细观察了一下上面的破损状况,皱着眉问道:“这看上去像是从内部被破坏的——今天在36号停尸房值班的医生是谁?”
安保翻了翻墙上挂着的值班表:“伊吉草太……咦,奇怪,今天是伊吉医生值班吗?没看到他人啊。”
“你们下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吗?”
“嗯,我们是接到了CODE BLACK的警报才下来的,啊——说到这个,这也有点奇怪。”安保摸了摸下巴,“发出警报的人是我们最近新来的一个小伙子,他今天负责在负一层巡逻,但是我们下来之后没找到他,对讲机也一直没有回应……”
“我们一开始还在想他是不是出事了,可是我们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有其他可疑人员……唯一可疑就是那些失窃的尸体了,但总不能是尸体干的吧!又不是在拍《行尸O肉》——”
“——伊达警官,看这里!”
安保的话被打断了,工藤新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正对着36号停尸房的紧急通道处,他用手里的手电筒指着门框上一些凹凸不平的地方:“有搏斗过的痕迹……叔叔,你说的那个负责巡逻负一层的新人手里有什么武器吗?紧急通道是通往哪里的,一楼?是单对负一层的紧急通道还是全医院的?”
安保愣了愣:“有,电棍。当然是全医院的,你是想说犯人从紧急通道里逃走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每层楼的紧急通道旁边都有监控,如果有可疑人员从紧急通道里出来,监控室的人不可能不告诉我们。”
“如果犯人一直没有从楼梯间里出来呢?”伊达航说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是如果那个新人也追进去了的话,两人必定会发生冲突,他必然会用对讲机联系你们——除非他遇到了连使用对讲机的时间都没有的事件。”
但什么样的事件,会让一个持有武器的安保在追犯人的时候连按个按钮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伊达航沉思了片刻,然后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等等!你什么时候跑过去的?工藤——”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工藤新一便已经推开了紧急通道的门。
“……”高中生侦探顿了顿,“伊达警官,这个应该就是你们说的那名安保了。”
说完,他像是忍不住了一般,扶着门框朝一旁干呕了一声。
楼梯间内的场景实在是过于少儿不宜了。工藤新一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恶劣的案发现场,最起码,即使是分尸,人类也通常倾向于将尸块放进麻袋里,而不是让它们变成被野狗啃食过的碎肉。
这名不知道遭受了什么的受害人当时或许还活着,楼梯间里散布着大量拖拽、爬行、和挣扎的痕迹。那个电棍滚到了角落里,上面布满了血迹,地面上除了鲜血和零零碎碎的肉块之外就只剩下了衣服碎片和一个损坏的对讲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甚至在血泊里发现了碎骨头——被什么东西嚼碎的。
“……”
“……”
“别告诉我真的要上演《行尸O肉》。”安保干巴巴地说道,“我要报警了。”
“……”刑警·伊达航沉默了片刻,拍了拍脸色苍白的少年的肩膀,“工藤,你还好吗?”
工藤新一没有说话,他双手撑着膝盖,面色凝重。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冲回36号停尸房,猛地拉开一台完整的冰柜的门。
“工藤?!”
“……果然。”
他伸出手,在伊达航震惊地眼神里从尸体口中掏出什么东西——
一颗糖果。
「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