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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61 ...

  •   他在说什么。

      杀了他?

      “我以为你是「永生」的?”苏格兰质疑道,“我看不出来这种做法有什么用——除了浪费子弹以外。”

      被束缚带捆着的男人冷汗涔涔,他低垂着头颅,满身狼藉地跪在电梯的角落里,勉强靠着冰冷的墙壁支撑着自己,防咬口枷上的金属配件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寒意,配上男人发着高热的病容,让弗洛特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力。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喘息了几声,脸颊微微凹陷又恢复正常,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自己咽口水的动作。

      沉重的粗喘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越发明显,苏格兰缓慢而无声地将腰间的枪械取了出来。

      “……浪费子弹?”

      对方似乎是被这举动逗笑了:“你看,你也感受到了威胁不是吗?”他在喘息之间说道,“再不动手可就要来不及了。”

      然而苏格兰还是没有动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位优秀的狙击手即使全身已经紧绷到拿出手/枪警戒的地步了,却还是压制着射击的欲望,没有把子弹塞进对面男人的脑袋里。

      “这么希望我杀死你?看来你不只是有食人这一种特殊的小癖好。”苏格兰只是冷笑了一声,他紧紧握着枪柄,低声嘲讽道,“组织怎么还没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弗洛特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话,他努力维持着之前的语调,从牙缝中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命令:“苏格兰,拔枪。”

      束缚带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诸伏景光的喉咙开始发紧,他咬着牙齿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枪口对准了电梯角落里的男人。

      “……你最好控制住你自己,弗洛特。”

      电梯里的空气焦灼着仿佛一点就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细细碎碎的水光在琥珀中摇晃着,像是一颗颗明亮的铃铛,又像是融化在太阳里的陈旧的金色灰尘,带着一丝丝哀求的意味。

      那双眼睛在哀求什么?

      他在哀求他杀死他。如同杀死一只断翅的鸟一般轻描淡写。

      诸伏景光被那目光刺得发痛。

      杀死一个人其实很简单。一狠心,一闭眼,挥动手里的刀具或者扣下扳机,都可以很轻易的夺取一个人的性命。而死去的人无法再谈论未来,死去的人不存在新的可能,死亡叩响了生命的门扉,所有故事从那一刻起就被死神画上了休止符,再也无法继续。

      生命是如此珍贵的东西。

      但是弗洛特并不珍惜它。

      “拜托……苏格兰。”他说,“你应该还没有软弱到扣不下扳机的地步?”

      尽管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已经很温和了,还是不可避免地像是在苏格兰的神经上跳踢踏舞。

      苏格兰的确没有软弱到扣不下扳机,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更何况按照弗洛特死后会诈尸的情况来看,这算不算杀人都得另说。

      但是诸伏景光不想杀死他。

      诸伏景光厌恶这个想法。这个奇怪的、坚决的想法固执地盘绕在男人的脑海里,让所有抉择都变得毫无意义,让诸伏景光无处躲藏,也无法躲藏。

      “……”他在剧烈的心跳声中压低了枪口,“我不会杀死你的,弗洛特。”

      “没必要这样试探我,我对你是否真的是不死的这件事情没有兴趣。”

      苏格兰像是厌倦了这种游戏,他面若寒霜地看着蜷缩在地板上的男人,有些烦躁地说道:“所以不要总是把自己的命当做筹码,弗洛特,我不欠你什么,你也别想着让我倒欠你什么。”

      电梯发出安静的提示音,委婉地告诉里面的乘客他们又往下前进了一层。

      弗洛特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油盐不进啊,你。”

      下一秒,束缚带发出了被崩裂的声响。

      防咬口枷与金属发出了刺耳的撞击声,诸伏景光在千钧一发时侧头躲过了男人的冲击,压低了的枪口被他用力地抵在对方锁骨中央的软肉上,阻止了对方更进一步的动作。

      “弗洛特!”

      他发出了警告般的怒喝,但是没有用,眼前的男人就像是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他狂躁的挣扎着,那双满是细碎光泽的眼瞳里冰冷而空洞,那是一双嗜血的眼睛,弗洛特身上所有的人性似乎都已经蒸发掉了,只留下了满身掠食本能的怪物。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言语可以解决的范畴。

      他们在争斗中扭作一团摔倒在地上,骨头撞到金属的地面发出了闷响,嗑得诸伏景光倒吸了一口冷气,但他没空理会,他甩开枪口狠狠地揪住对方的头发,猛地踹向对方的膝盖,然后在弗洛特失衡的瞬间迅速将对方反手压制在墙壁上。

      “……弗洛特?!——北岛?北岛千辉!清醒一点!!”

      诸伏景光又喊了两声,可是没有用。

      弗洛特喘着粗气,他的脸颊被防咬口枷的皮带扯出了红痕,他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喉音,在冰冷的金属墙壁的反射中与诸伏景光对上了视线。

      琥珀中晃动着不成型的碎光,茫茫荡荡,让诸伏景光的思绪发散了一秒。

      也就是这一秒,让他被压制着的男人猛地掀了盘。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一般,狭小的电梯间内,两个成年男性在激烈的肢体冲突里不断碰撞着电梯的金属墙壁,唯一的热武器在这一点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持有者不知道为什么死都不愿意开枪,而另一个脑子已经宕机的男人明明应该已经没有思考能力了,但却在混乱中试图抢夺对方的手/枪。

      空气就像是被浇了一锅热油的火焰,煎熬地让人呼吸急促,让人快要窒息。

      直到一声枪响。

      “砰——!”

      枪械在混乱中走火,一颗子弹擦着弗洛特的脸颊深深地射进了金属墙壁里,那颗子弹不知道打中了什么,电梯在一瞬间失衡了几秒,黑暗突如其来,让所有一切都在失重中失去了秩序。

      糟了——!

      诸伏景光手里的手/枪在失重中脱手飞出,在黑暗里摔落到了电梯的某个角落里。

      又是一个猛烈的晃动,电梯猛地稳住了自己,开始缓慢下落,昏暗的应急灯开始工作,勉强照亮了这一片狭小的封闭空间。

      弗洛特手里握着一把枪。

      这个时候他看上去又像是恢复了理智,可他分明又是疯狂的。他在昏黄的微光中半阖着眼,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诸伏景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了上去,他碰到了他的手腕,但他也只来得及握住他的手腕了。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从应急灯亮起,到弗洛特扣下扳机,不过瞬秒间的事情而已,他的胸口绽放出一朵红色的花,鲜艳而灿烂,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它们在绚烂中淅淅沥沥地盛开,又淅淅沥沥地枯萎,最后变成了暗红的河流,朝着诸伏景光铺天盖地地袭来。

      他似乎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诸伏景光不知道,那个男人在拉扯的欲望中看了他一眼,可是诸伏景光看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理解那那双眼睛在诉说什么,他只觉得弗洛特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他踉跄着接住弗洛特软下来的身体。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有莫名的声响同时从诸伏景光的脑海中轻飘飘地划过。它没有实体,也没有重量,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却轻而易举地占据了诸伏景光的脑海。

      它是一道杂音。

      如同一个坏掉的八音盒,滴滴答答,吱吱呀呀,从扭曲的时间线和世界的缝隙中拼尽全力挤了进来,顺着那道猩红的河流落入诸伏景光的感知世界里。

      「滋啦——」

      「——滋啦——景光!」

      谁在喊他?

      模糊不清的人影穿着警校的校服,朝着他伸出手。

      「景光,诸伏景光。」

      ……谁在喊他?

      「你好,初次见面。」

      那人笑道。

      「很高兴认识你,诸伏景光。」他说,「我叫——」

      ……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诸伏景光的鼻腔里。

      ……

      他有点想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在剩下的时间内一直僵硬地保持着这个姿势,涓涓细流从他的指缝间落到他的衣服上,又从被浸透的衣物滴落到地上,那些温热的液体黏糊而刺眼,沿着诸伏景光的掌纹描绘着上面的每一个缝隙。

      世界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滋啦——」

      杂音里忽然传来一句异常清晰的声音。

      「——我叫,谷川春见。」

      ……

      “……春见?”

      没有回应。

      “……谷川春见?”

      怀中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沉默地像是一只被割断了舌头的羔羊。

      电梯晃动着到达了底端。

      “滴——”

      无尽的黑暗在碎裂的水光中舒展开来,室内大概是下了一场雨,潮湿的水汽被蒸发掉后了无痕迹,一盏盏明亮的壁灯闪烁着,遥远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电梯门开着,诸伏景光却是停顿了半刻才反应过来。

      胃里的酸水一股股往上涌,苏格兰勉强按耐住想要呕吐的欲望,艰难地将把自己胸口开了一个洞的怨种同僚抬出电梯,让对方靠在一旁的墙壁边上,安静等待对方诈尸的那一刻。

      诸伏景光现在有一万个问题,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不然不会听到莫名其妙的幻听,谷川春见他妈的是谁?弗洛特的真名?

      他就像是深陷在沼泽里猎物,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

      按照Harumi的读音来看,应该是弗洛特的真名没错了———问题在于他为什么会幻听到弗洛特和他自我介绍道他叫做谷川春见?

      退一万步来说,谷川也不一定是弗洛特的真实姓氏,毕竟这很有可能只是他脑子里的臆想。

      荒谬的情绪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诸伏景光的胸口从迷宫那会就没有停止过疼痛,在弗洛特朝着自己开了一枪时达到了顶峰,就好像那一颗子弹射穿的不仅仅是弗洛特,还有属于诸伏景光的那颗心脏。

      而那颗心脏被射穿之后破裂成了无数碎片。它们顺着血管一片片流进他的五脏六腑,于是站在天台上的狙击手无力反抗,从高处跌落,和子弹一起摔得稀碎。

      ……他多半是真的快疯了。

      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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