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点事儿

24、第 24 章

　　（24）
　　赵肆将赵云安架到马车里，那姑娘跟了进去，先是把把脉，再翻起赵云安的眼皮看了看，面色凝重起来。
　　赵肆见状，不由问道，“姑娘可有什么法子？”
　　“小哥不要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叫孙芸。你叫我小芸就好。你这弟弟……”孙芸叹了口气，“我恐怕是看不了。”
　　“……哦，那……真是让姑娘百忙一趟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芸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袋子，打开来原来是三排做工精细的小针，她拿起最细的那根在赵云安手腕轻轻划了一下，立刻带出几滴血珠。她将一滴血挑在针尖上给赵肆看，血液竟隐隐透着黑色，刚才看赵云安手上的伤口时他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体内的毒已经进了血里了，又是短脉，若是再进了心肺……”孙芸没再说下去。
　　赵肆看着昏迷中的赵云安，低声说道，“我师父已经尽量将他体内的毒逼出了，果然还是不行吗？”
　　“那只是表面的毒，排毒的时间也有些迟了，这种毒我没有见过，就算当时就立刻逼毒，也不见得有用。小哥，不瞒你说，我虽年纪小，却也算是有些经验，我拜得空鹤仙人为师，若是我看不了他，全天下怕是只有我师父能治了。”
　　赵肆听到孙芸这番话立刻对着孙芸深深拜了一拜，“这应该算是天意，居然让我有幸碰到了空鹤仙人的高徒。我就是听得找空鹤仙人有用才带我弟弟出来的，他身在何处我师父也只说了个大概。本来还在担心空鹤仙人行踪不定，怕找不到他的行踪，现下只能劳烦姑娘帮忙了。赵云飞在先此谢过了。”
　　“使不得啊小哥，折煞小女子了。”孙芸急忙跳起来将赵肆扶起，面色有些犯难得说道，“虽说空鹤仙人是我的师父，我这已经出师了的徒弟想要知道他的行踪也是难上加难，我不敢作保，只能尽力而为。”
　　“哪怕只有毫厘的希望，我也会尽全力救我弟弟。”

　　孙芸正好住在这山脚下，于是两人商定先将赵云安送到孙芸家中略作调养再想法子。
　　赵肆牵着拉着车的老马满怀歉意道，“我们两个男人还要到姑娘家中叨扰实在是唐突，姑娘这番侠肝义胆真是让我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孙芸又笑了，“小哥，你平时说话也是这样一板一眼的？方才训你弟弟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啊。”
　　赵肆笑笑，“面对恩人，满怀敬意的感恩是应该的。”
　　“瞧你说的，还恩人，我还不一定能不能帮上忙呢。你倒是说说，想怎么感谢我？”
　　“赵某无以为报，唯有任姑娘差遣。”
　　“哈哈，那我若是让你以身相许呢？”
　　赵肆愣了一下，立刻笑道，“姑娘真是风趣，赵某资质平庸胸无大志，还是不要拖累姑娘了。姑娘不如想些别的？”
　　“呸，你还当真？看你们两兄弟一个赛一个的薄情相，一看就不是什么重情之人，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嫁人然后整日的守活寡。”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孙芸家门前。

　　这是个不大却干净整洁的木屋，门前两排樟木，屋子东边是一个花圃，里面种着各色草药，南边一圈篱笆围着几只鸡鸭，看起来生机勃勃，毫无赘余的装饰，跟孙芸这个人一样干脆爽利。
　　“真是好居所。”赵肆赞道。
　　“小哥这话，是真心的，还是‘感恩之情’？”
　　“兼而有之。”
　　“活该你到现在只能跟你弟弟厮混在一处，说话都不会哄女人开心？你就是骗骗我，我也不能钻开你的心眼去瞧啊？”孙芸仰着脑袋行使着主人的权利，将小院门一拉，“请吧，小哥。”
　　赵肆也省去了推让，直接拉着马车走了进去。他并非不会哄人开心，只是不想再多些不该有的事情出来，眼下赵云安就够让他烦心的了。
　　果然女子是麻烦，他感叹。

　　孙芸让赵肆将赵云安扶进一个小屋内，然后立刻收拾了一个医药箱端进了屋内，“你弟弟的伤势不能有半点耽误，我又不敢轻易下手，只能先帮你将他体内的毒血放出一些，再尽量不让毒扩散，然后再去找我师父想办法。”
　　赵肆赶紧点头，只盼孙芸动作能更快些。

　　孙芸动作熟练的先用几枚细针封了赵云安的血脉，再用手指比出位置拿出几根略粗的真在赵云安手脚处各划了几道，立刻就有颜色更暗的黑血涌了出来，片刻后，孙芸将血止住，“不能再放了，血流的过多反而会坏事。”然后取出两枚药丸让赵肆喂着赵云安服下。
　　“行了，你让他醒来吧。”

　　赵肆解了赵云安的穴，赵云安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躺着，似乎是在床上，不由得有些惊慌，低声唤道，“……哥？”
　　“我在这里。”赵肆一把握住他伸出的手，“先别动，孙姑娘刚为你做了些调理，你晚些时候再起来。”
　　“孙……姑娘？”赵云安脸上有些疑惑，“是……方才那个泼……唔……唔……”赵肆一把捏住他的鼻子，“让我看看你呼吸是不是也没什么妨碍。”
　　“哼，老老实实给我躺在那治病，惹得我不高兴了，小心我一针扎死你！”孙芸小母鸡一样将药箱在臂下一夹，傲然得仰着头走出了屋。

　　赵肆这才放开手，赵云安的鼻子被他捏的有些红了，看起来倒添了几分可怜样，赵肆不由得摸摸他的头，“听话云安，孙姑娘说了会帮咱们的。”
　　许久没听到“听话”二字的赵云安不由嘴角抽了抽，又不好反驳，只好别别扭扭的承受着赵肆兄长的关怀。
　　然而他立刻就有了主意，抚着胸口低声叫唤道，“哥……我……我难受……”
　　赵肆跳了起来，“孙姑娘！孙……”
　　赵云安连忙打断了他，“哥，我这毛病只有你能治，你叫她做什么。”
　　赵肆觉得自己刚才担心的样子简直滑稽，重重坐回床上，“想说什么赶紧说，若又是什么诨话，这顿打我给你好好攒着。”
　　这点威胁赵云安丝毫不放在眼里，他摸索着拽住了赵肆的一个衣袖，说道，“哥，你凑近些，我怕你听不清。”
　　赵肆没好气得压低了些身子，“说！”
　　“……方才你捏着我的鼻子，我都喘不过气来了……”他支起上身硬是将唇凑到了赵肆耳边，吐着热气低喃道，“你只帮我渡口气就好……”

　　赵云安等着赵肆气急败坏得狠狠敲自己一记，然后趁机将人拥住，再将他压在身下好好占占便宜。
　　哪知赵肆短暂得沉默后，居然从怀中摸出一路无处展示的扇子来，握在手里将赵云安下巴一挑，说道，“云安莫急，等你好了，哥好好疼疼你。”
　　最后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云安没料到被反将了一军，惊讶后笑道，“我怎么知道哥说得算不算数？”
　　赵肆显然也想起了从小到大将赵云安骗得团团转的种种食言行为，当然他肯定是不会承认自己言而无信的，于是说道，“你若不信，那正好，我也不白费力气，你也不用盼着，你我都省去许多麻烦。”
　　然而赵云安硬是要在赵肆的话中拗出些别的，立刻问道，“费力气……哥的意思，是想主动些？”
　　赵肆将扇柄支在赵云安额上，硬是将人压好躺平在床上，“你就是皮痒找揍，也要给我忍到没事之后！”

　　给赵云安盖好被子，赵云安掀开帘子走出屋，四下看看，发现孙芸并不在屋内，于是就推开正门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
　　孙芸正在那片不大的花圃里忙着，拔草浇水查看长势一样不落。
　　赵云安在一边看了一会，笑道，“你再这样忙下去，也许明早起来，会发现手脚多长出一副来。”
　　孙芸直起身擦擦汗，捏着把叶子瞪了赵云安一眼，“我这小门小户的人可比不上从小锦衣玉食的赵公子，不勤快些不得活活饿死？”
　　赵云安有些无奈，“我早不是什么赵公子了，现在只是赵肆而已。”
　　“可过去那些事早就扎根在你身上了，不是你想甩就甩得掉的。”
　　“我从未参与过那些事，最多不过是个看热闹的。这江湖，不过就是恩怨情仇打打杀杀，过场一般，等你人走了，好一些留个名声，剩下的，就根本未曾出现过。我没那个本事留名，就不去趟那个浑水。过去如何，与我现在毫不相干。”
　　“你放得下，别人未必放得下，不然你那衣衫上的血又是怎么来的。”孙芸歪着头问道。
　　赵云安叹了口气，“所以说我虽早已放下，别人却硬要把那些强安到我身上，我又能如何？隐居世外只会活活憋死我。”
　　“你觉得你弟弟这事是强加在你身上的，还是你分内之事？”
　　“……我从未想过这些，兄弟间做事还要考虑缘由？”
　　“兄弟……”孙芸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你这呆子。”
　　赵云安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笑道，“姑娘莫要操这份闲心了，眼下还是云安的伤势要紧。至于……我们到底如何，其实又有什么分别呢？只要活着，肯定是分不开的。”
　　孙芸看着赵云安半响，叹道，“我竟不知你是太无情，还是顾虑太多。你既然放下了过去，又干嘛顾忌世俗伦常累心呢？”
　　“因为我终是个世人，心里那道坎生来就梗在那，不当心点，只能跌个头破血流。”赵肆看着花圃里的一株紫色小花出神，“我是哥哥，自然要比弟弟想得更多，他许是还不甚清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我怕他会有后悔那天。”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声不小的响动，赵肆立刻向屋内看去，只见赵云安站在一个木柜旁，地上是个打碎了的瓷瓶。
　　“你怎么自己出来了！这么不小心！”赵肆快步走进去抓起赵云安的两手，“伤到了没有？”
　　赵云安却立刻将手抽了回来，自嘲得笑笑，“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糊涂了？”
　　“……你对我越好，我越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本来还想着就算你没有那份心思，索性磨上你几年，或者干脆磨着你一辈子，你终究会从了我的。哪知道你根本就是被那些礼节绑死了，我只能站在笼子外干着急，你却没事人一样，等着我后悔那天。”
　　“赵云安！你现在还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真是要气死我！”
　　“有的没的？”赵云安重复了一下，“是，在你眼里我这颗心如何根本就是无足轻重，你从来就当我是三岁小儿那样糊弄，怕我闹脾气想不开就由着我犯浑，对你不敬。你不生气，是因为你根本不信我的心思，觉得那是个笑话，是不是？”最后那句话吼得声嘶力竭，几欲哽咽。
　　“你是我弟弟，我不让着你还能让着谁？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赵肆也急了，他没想到方才跟孙芸的谈话能被赵云安听了去。
　　“对，我是你弟弟……”赵云安握紧了拳头，“我情愿是跟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也好过做你弟弟！”

　　赵肆气得扬起手就要打人，然而手举在半空比划了半天，还是硬是逼着自己放了下来。
　　“好，你不愿做我的弟弟随你，但是一定要等到你眼睛好了以后。到时候你想怎样，我绝不阻拦。”